《一向年光》梅时雨深

20、清明节四

　　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就在孙濯如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瘫痪了的时候，管家终于允许孙濯如出府走走了。在养病的期间，孙濯如已经将司空衡的模样在心里翻来覆去描画了无数遍，此时听完管家的嘱咐，他二话不说，骑上马，带着两个孙家仆从，往绞纱县的边缘疾驰。到达之前来过的村庄后，司空衡向村民们打听两个月前出殡的人家，村民迷信，对死人充满忌讳，又因他询问的是前朝贵族司空家，村民们怕惹祸上身，因此大多避而不谈这件事，只有一个中年妇人向他透露：“这家的大女儿今天在猪肉铺里帮忙卖猪肉呢，你可以去找找，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孙濯如连忙追问：“夫人，是那个铺子？”
　　那中年妇人却不想再多言，抱着刚刚浆洗好的衣服走了。
　　孙濯如只好一家一家铺子找过去，一边找还一边纳闷尚未谋面的人如何能一眼就能认出来，可等真正找到她的时候，孙濯如不得不承认那位妇人形容得很对，眼前的少女容颜娇艳，身形窈窕，在污秽、充满腥臭味的猪肉脯子里显得过于耀眼刺目，但她的腰间却别了一把又长又尖的刀，长刀肃杀森冷，生生破坏了少女柔美的气质，让人不敢染指。等孙濯如开口同她交谈时，从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一点儿青春年少之人应有的活力和朝气，她看起是十多岁的人，却已经老了。孙濯如心内暗暗诧异，却不敢怠慢，恭恭敬敬道：“我此次来，是想见高堂出殡那日送葬的少年。”
　　司空华的眼睛像两把刀子，将他上上下下都剐了一遍。孙濯如顿时汗毛竖起，觉得自己像被豺狼盯上了的肥羊。
　　“你想见我弟弟？”
　　孙濯如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在见我弟弟之间，你不先买点猪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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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后，孙濯如背着半只小猪从猪肉铺子走了出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把猪肉交给两个仆人，然后头也不回地向村庄的东边策马狂奔，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讹光了银子什么的，真是太丢脸了！枉费他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竟然斗不过大字不识一个的姑娘！
　　不过好歹问到了那个少年叫司空衡，现在在绞纱县东边的湖里摘织绞纱要用到的原料——一种水草。孙濯如快马加鞭到达东边的湖，绕着湖找了几遍，都没找到司空衡的人影，后来从一个摘水草的少年口中得知司空衡不在东湖，而是在西湖，从绞纱县的东湖到西湖要半天的路程，现在已过午时，等到西湖时已经是晚上，司空衡估计早回家了。孙濯如意识到自己被司空华耍了，他气得一蹦三尺高，朝湖水骂道：“那个奸诈的丫头！”
　　一旁的仆人把猪肉递给答话的少年后，问：“少爷，我们还去吗？”
　　孙濯如斩钉截铁，愤愤道：“去，都到这来了，不能白费功夫，等会如果见到了他我一定要把他绑回去锁在床头，省得不见了难找。”
　　一边的仆人想歪了，惊道：“少爷，你才多大，不能干这么出格的事，老爷知道了会发火的，连我们几个都会遭殃的!”
　　孙濯如只是气急了随口胡说，如今听仆人说得这么龌龊不堪，再想想那画面，脸顿时红了，他抬腿就给了仆人一脚，骂道：“你们两个给我滚开。”
　　然后骑马怒气冲冲地赶往西湖，两个仆人骑马远远地跟在后面。
　　等赶到西湖时，太阳早已西沉。孙濯如下马在崎岖的岸边走了一阵子，看着寂静的四周：夜色朦胧，明月高悬，湖水低语，树影婆娑，没有一点儿人的踪影，孙濯如见此，心中仅有的一点儿侥幸烟消云散，他徘徊在岸上，不知如何排遣心中的失落，看着湖中黝黑黝黑的的水草，他想起刚来绞纱县时同管家谈到的鲛人，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天下之大，真的没有这种美丽的生灵吗？那些有关它们的神话传说，真的只是人们杜撰出来的吗？人们既然没有见过这种生物，为何又能把它们描绘得如此瑰丽真实，令人心驰神往？就这样发着呆沿岸边走着，孙濯如做梦似的竟然真听到了鱼尾拍打水面的声音，他一愣，随后屏住呼吸，趴在岸上，听着心脏在胸腔里怦怦跳动的声音，慢慢挪到岸边，偷偷往下看。
　　朦胧月色下，一个纤细的身影在水底游动，动作像游鱼一样灵敏轻巧，这个身影的主人忽然钻出水面，露出半个身子，伫立在原地。孙濯如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紧紧地盯着，却见水中人看着天上的月亮，流下一颗颗晶莹的泪珠。
　　月光淡淡，
　　笼罩着村外的松林。
　　白云团团，漏出了几点疏星。
　　天河何处？
　　远远的海雾模糊。
　　怕会有鲛人在岸，
　　对月流珠？
　　对月、、、流珠。孙濯如细看时，才发现在水中泣泪的不是传说中的鲛人，而是司空衡，隔了两个月再次相见，他消瘦得自己差点都认不出来了。此情此景相见，孙濯如没有鲛人幻想破灭后的失望，反而有一种美梦成真的惊喜和激动，他喜不自胜，想立刻跳起来和司空衡打招呼，又怕吓到他。于是往后退了几十步才站起来，一边走一边发出很大的声响，还感慨道：“今夜风景如画，望偶遇佳人。”
　　他走到岸边时，果不其然看见司空衡被他发出的声响吸引，往他这边看，目光惊疑不定。见来人也是个小孩，司空衡的戒备消了大半，怯生生地问：“你是谁？”
　　孙濯如笑了，反问道：“你又是谁呢？为何在此哭泣？”
　　司空衡不回话，钻进水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用一双大眼睛盯着孙濯如，嘴巴在水底嘟噜噜吐着气泡。
　　这模样可怜可爱至极，孙濯如心中怜惜之意顿起：“春末的晚上湖水很凉，你这样长时间泡在水底会生病的，快上来吧？”
　　司空衡回绝了：“白天采的水草被别的小孩抢走了，现在我要重新采过，水草量不够的话姐姐会生气的。”他怕眼前的小孩不知道水草为何物，补充了一句：“水草就是编织绞纱要用到的原料。”
　　孙濯如问：“你还差多少，我让仆人帮忙把这湖里的水草拔光了都送到你家去行不行？”
　　这两个仆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孙濯如身后，听到自家少爷要让自己做苦力，不禁小声哀叹道：“少爷~~”
　　司空衡盯着孙濯如，在水里缓缓移动，现在这个情况，凭他一人就算到天明也采不够姐姐要求的量，除非有人帮忙，可眼前人真的可以相信吗？司空衡看着孙濯如，摇摆不定。
　　孙濯如见司空衡想游走，急了，立马脱下外套跳到水里，抓住离岸边不远的司空衡，半强迫性地把他抱到岸上。人抱在手里，孙濯如惊讶司空衡的体重之轻，简直跟小猫小狗的体重一样，因此手里的力道越发轻柔，又怕他跑了，所以牢牢牵着他的手。仆人给他们架起火堆点燃后，任劳任怨地跳进了水里，在昏暗的光线中摸瞎摘水草。
　　司空衡穿上自己放在岸边的干衣服，烤着火，身上暖洋洋的。孙濯如披着自己的外袍，瑟瑟发抖地烤着自己的湿衣服，心里暖烘烘的。他从湿透的内衣口袋里摸出一袋乳糖，掂了掂，想扔掉。
　　司空衡常常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闻到糖和奶的香味，吞了吞口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巴巴地望着那袋糖。
　　孙濯如见状从袋子地挑出形状还算完好的糖，递给司空衡。他原本想放到司空衡手里，可司空衡大概已经饿到头昏眼花，突然闻到冒着甜丝丝香气的食物飘到自己面前，他不做多想，张嘴就吃，把糖吞进去后还伸出猩红的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了孙濯如的手指。孙濯如表面上耸然不动，脑袋里却有个小人在翻江倒海、上天入地、四处乱蹦，他心想原来一个人的舌头这么柔软，好软。心绪起伏中，他觉得有什么东西从鼻子里流了出来，用另外一只手抹了一把，定睛一看，原来是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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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郭沫若的《静夜》，相信大家都熟悉，原文语言清浅易懂，不需要解释大家也能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