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年光》梅时雨深

10、 燕屈之争三

　　朝会散了后，站在末尾旁观的谢宣琰立马钻出殿门，往草木茂盛的地方钻，王禛跟在他后面，两人贴着墙角穿过几道宫门，才停下来。王禛整理好自己被树枝弄乱的头发，朝谢宣琰道：“刚我叫你那么多次，你怎么不停下来，还一直往前走？难道那位木槿美人走时不光带走了你的魂儿，还带走了你的五官七窍，让你又聋又哑不成？”
　　谢宣琰的模样比王瑜白还要狼狈，而且眉眼间尽是憔悴，显得他比上同龄的王禛还要大上几岁，他没有心思去管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摊开手，朝王瑜白叹道：“王兄，你别取笑我了，我在躲杜相国呢，最近的祸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人心力交瘁。”
　　王禛听他这么一说，果然不再言语。谢宣琰趁机搭上他的肩，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挂在他身上，道：“好兄弟，你也是知道我家的情况的，爷爷效忠皇族，父亲却是杜相国一派的，亡母却又是现任皇帝的不二臣——赵丞相的女儿。前几天杜相国又派人来敲打拉拢我，我实在是烦透了，便往皇帝这一派，赵丞相这一边躲，刚好赵丞相要回宗族祭祖，我便也跟着去了，哪里想到赵丞相的侄子，杜相国的左膀右臂赵出岫也回赵族了。”
　　王禛听到这不禁腹诽道：“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清楚你们家的到底啥情况。”
　　谢宣琰继续道：“他们两个一见面，整个大厅内就弥漫着火药味，不知道因为哪件小事，他们两个便开吵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王百姓什么的你来我往，唇枪舌战，然后又扯上了我爷爷和我父亲的事情，没一会儿又把我扯进来了，他们叔侄两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不好当庭破口大骂，都拿借着和我说话来挤兑对方，左边那个老的说一句“琰儿”，右边那个小的定要回一句“阿琰”，我到最后累的只剩一条舌头还在转动，大厅被我们三个人的声音填满，比戏园子还要热闹，后来赵老头，哦，不，我外祖父，被我外祖母在大厅广众之下训了一顿，才罢休。”
　　说到这里，谢宣琰哀叹一声：“我不就是想躲个清净么，怎么到哪里都能被波及，我容易么我。”言毕，摸了一把辛酸泪。
　　王禛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同情，又想起今天早上的朝会，道：“真不懂他们文官，勾心斗角的事情怎么这么多呢？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们这些武将还没上战场就死于内斗。比方说今天早朝上的事情，屈国使臣想同我们结盟一起出兵攻打燕国，同意和屈国结盟是多么明显的选择啊！可杜相国却顾左右而言他，不表露态度，只推说万事由陛下决定。”
　　王禛说到这，附到谢宣琰耳边，低声道：“谁不知道我们的皇帝是个傀儡，形同虚设，根本无法决定军国大事。”
　　他踌躇着，说出自己的猜想：“我看杜相国这番推迟拖延，举棋不定，像在等什么时机或什么人似的，现在还有什么因素能扭转如今屈强燕弱的局势吗？”
　　谢宣琰听到王禛这番分析，颇为自得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很有长进，为师甚是欣慰。”
　　王禛气道：“给你几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想当我师父，你还差的远呢！”
　　两人一路交谈，勾肩搭背从从偏门走出皇宫，却冷不丁看见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站在树底下，似在等什么人，那书生见他二人，吓得躲在树背后，不敢露脸。
　　王禛见状奇怪道：“此人既非大臣的马夫书童，又不是侍卫太监，怎么出现在这个地方。”又见那个书生的身量虽矮了些，却生的姿容出众，神采飘逸，秀色夺人，不禁笑道：“难不成是在等他的宫女儿小情人给他递信？这个地方偏僻，宫女很容易从这里偷偷溜出来逗留一会儿。”
　　谢宣琰却觉得这个书生的相貌有点眼熟，像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他听到王禛这么说，拿随手折的树枝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道：“不得了了，你什么时候脑袋里也有这些下作的东西了？”
　　王瑜白捂着头，嘀咕道：“我能有什么办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呗！”
　　谢宣琰一听更惊讶了，这厮现在变得这么油腔滑调，跟谁学的？便把对那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书生的好奇心转到王禛身上，道：“我最近有一件十分稀奇的事，我有个朋友，才十几日不见的功夫，就从谦谦君子变成了猥琐小人，你说，这是为什么？”
　　王禛牙尖嘴利地回道：“巧了，我这里也有个奇事，我有个朋友，只一夜之间，就从花花公子变成了一个守身如玉的忠贞郎君，你说这是何故？”
　　谢宣琰戳破窗户纸，接到：“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的事了，也该告诉我你的事吧？”
　　王禛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最近在路上碰见一个骑马的姑娘、、、”
　　谢宣琰立马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心道除了口齿伶俐了些，原来王禛还是那个王禛，方才他只不过是把自己心里想的说出来罢了，又道：“你接着说，接着说。”
　　王禛尴尬道：“我回来后念念不忘，打听后才知道她是花萼楼新来的舞姬，可我每次去见她，都要被她骂一顿然后赶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讨女子的欢心，所以，所以想向你讨个主意。”
　　谢宣琰把树枝当刀剑，挥舞着，道：“十几天不见，你越发出息了，连青楼都敢去了，就不怕你老子打断你的腿。”
　　王瑜白道：“论出息，我哪里比的过谢兄，可谢兄到现在不还是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吗？”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相互诘问，刨对方的根底，走过青年男子藏身的那棵树。
　　藏在树后面的青年男子正是带病溜出来的司空衡，等到谢王二人走后，他靠在树上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筋疲力尽，恨不得立刻躺在潮湿的地上，但因心中有许多牵挂，诸事未了，只能咬牙撑着。
　　谢宣琰边走便对王禛道：“这种风花雪月之事，你找我就对了，兄弟我虽富不比石崇，才不过子建，貌不胜潘安，但在这幽国的年轻公子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论情场之事，更无人能及。看本将军出马，将花萼楼里的小舞姬擒来送你。”
　　王禛亦恭维道：“若能如此，就多谢大将军了！”
　　两人越谈兴致越高，开始商量起到花萼楼后如何配合行动，谢宣琰自然是去衬托王禛的，按王禛的意思，谢宣琰应该怎么蛮横怎么粗鄙怎么来，让众人都见识见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公子哥到底是什么样的，谢宣琰却不肯做那欺花霸柳的霸王，为这一点，他们又争执起来，两人你推我搡转了一个弯，看见一顶做工用料都十分讲究的马车停在拐角处，一个车夫并两个小厮都顶着大太阳站在马车四周，个个汗流浃背、无精打采的，像是站了许久的模样，却没有半分不满的神色，可见这些仆人的主人定是个治下有方的人。
　　谢宣琰看见这辆马车，又想起站在大树下等人的书生，心道奇了，今天这个地儿这么多等人的？马车内的人听见车外玩笑的声音，心知是谢宣琰，便撩开窗棂上的帷幔，露出一张耿直肃穆的脸。谢宣琰一看，立刻拱手道：“原来是孙大人，今日早朝孙大人没有露面，我以为大人是病了，原来却在这儿。”
　　孙濯如原本还想尽力自己看起来和蔼一点儿，却在撩起帷幔的一瞬间他就瞥见了和谢宣琰站在一起的王禛，他和王禛没有什么过节，却和王家有过一段恩怨，因此在一瞬间他努力翘起的嘴角又变成了一条直线，脸也拉下来，但他仍不忘杜相国的叮嘱，朝谢宣琰道：“谢公子的病可好了，我家相国大人想邀公子一叙，可谢公子隔三岔五头疼脑热，拖延到今日，如今我看谢公子的精神十足，母家那边的祭祖大典也完了，何不早日到相国大人府中一坐，两人一起煮酒烹茶、谈诗论道、指点江山，岂不快哉？”
　　谢宣琰只回会尽早拜访杜相国，别的却不多说，又出声问道：“孙大人可是在等什么人？”
　　听到这个问题，孙濯如神色复杂道：“非是等人，而是赴约。”
　　谢宣琰想起树下那个书生，又问道：“可是赴树下之约？”
　　孙濯如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谢宣琰笑道：“怪不得我刚才路过看树下的的书生有些眼熟，原是孙大人旧友，这两年没在幽国国都见过他，竟一时想不起来了，是我的过错。”至于孙濯如为何停在拐角处不肯前进亦不离去，把等他的人晾在树下，却绝口不提。
　　孙濯如却道：“谢大人不必自责，我和他原本就不熟，不过比陌生人好那么一点，何况你当时年纪尚小，不记得也在情理当中。”
　　他说得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谢宣琰心里却寻思着幽国第一政务狂人孙濯如推掉朝会、早早来到约定地点附近徘徊等待，为的就是见一个点头之交？这话只能骗骗王禛这种傻子吧？但他却不戳破，只说着客套话，又顾忌着自从孙濯如露面后浑身不自在的王禛，和孙濯如再交谈了几句拉着王禛便走了。
　　等两人走远后，孙濯如独自坐在在马车里，又陷入了百般纠结。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捋捋人名和剧情。
本文主人公严缓，字羽迟，年少时被称为云之仙人，先帝赐号长琴公子，原因在前章略微提到过，“一曲潇湘动京华”，严缓擅长弹琴。（潇湘水云，古琴曲。）
本文主人公谢宣琰，是谢老将军之孙，谢轩之子，谢宣琰和其父不和。
王禛，谢宣琰的基友，王拂之孙，王瑜白之子，王家水军很厉害。
司空衡，字执衡。
杜弘，本朝相国，权倾朝野，其父杜栩然叛国出逃，其弟杜宣受宫刑，他本人沦为先帝的一介奴仆，先帝死后，伙同魏太后一党抄斩文亲王一家，立文亲王幼子李濛为傀儡皇帝。
赵留言，李濛的不二之臣，也是李濛的老师。
赵出岫，赵留言的侄子，有着和传统文人不一样的叛逆思想，投入杜弘麾下，因此和赵留言不合，一见面必吵架。
孙濯如，世家公子，少有才华，后因文字狱被获罪，全家流放，幸得杜弘赏识，如今平步青云。
赵出岫合孙濯如是杜弘的左膀右臂。
剧情上，
１、杜弘和皇帝在争雁门关的兵权，严缓突然杀了进来，用杜弘写给燕国宰相的书信威胁杜弘，成功夺取雁门关兵权，并推荐幽国战胜司马徽担任雁门关将领一职。
２、在饯别司马徽的宴会上，谢宣琰出场，并成功和未来的媳妇儿严缓相见。
３、严缓离开了谢宣琰，谢宣琰开始每日一丧，从王禛口中得知了因斗鸡事件，杜弘哥哥的儿子死了，杜、魏之间的怨恨更深，杜弘杜宣两兄弟离心。
４、皇宫里魏太后在责打虚玲公主，原来是虚玲公主教唆魏家的儿子，她的未婚夫去斗鸡的。虚玲公主为什么会教唆魏家公子斗鸡，在斗鸡事件中获利的是谁？看官细思量。
５、表面上平静的幽国朝廷被屈、燕两国战争搅乱了，三方势力各怀鬼胎，屈国皇子卫泠风来访我国，久别故土的司空衡也跟着回来了。
６、朝廷上屈国时辰建议屈、幽同盟，合力攻打燕国，杜弘却推脱不肯应答，似有别的打算。
７、王禛看上了新建的花萼楼里的舞姬，和基友谢宣琰一起计划逛青楼，路途上遇到了司空衡和孙濯如，那两人似乎有一段复杂的过往。
这就是大概剧情，我的文在风格偏向轻松的晋江里确实有点费脑，我也不想的，其实我不擅长写剧情，喜欢写笔下人物各种细腻极端的情感，一开始我就是因脑中闪过谢宣琰和严缓木槿花下风流缠绵的狗血剧情才动笔的，后来想想写给读者看的文还是要认真负责一点，结果就这样了。再过两三章，再过两三章，各个人物之间的关系就能连上了，可以写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