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昙宵

63、守墓

　　那天以后，任意对贾荣越发冷淡了。

　　如果说以前的冷淡是无意为之，那么以后的冷淡或多或少就是有意为之了。

　　渐渐地，贾荣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后来，有一次，他跟任意解释了那天的事。

　　当时，他说了很多理由，任意一直默默地听着，却也只是听听而已，并没有往心里去。

　　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一个人在危急时刻的反应，往往最能体现这个人的本性。

　　平常，所有人身上都有伪装。这伪装如此精密，几乎看不出破绽。

　　然而，危急时刻到来的那一瞬间，人们常常来不及伪装。

　　***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新婚的新鲜感很快就没有了，贾荣身上的毛病也渐渐暴露了出来。

　　原来，他一直有酗酒的习惯，刚开始一直收敛着，婚后没多久就旧态复萌了。

　　每次喝醉酒之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仅话多，还有暴力倾向，与平时那个窝囊的男人大相径庭。

　　这个家只有他们两个人，贾荣的的暴力对象自然是任意了。

　　每次，他打她的时候，她都没有还手。

　　一方面，她要维持这段婚姻，不想让母亲担心。另一方面，她也懒得还手了，至少身体上的疼痛可以缓解她心里的痛苦。

　　有时候，他打完她之后会痛哭流涕。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不止一次问道。

　　每次面对这个问题，她都不由得笑了。

　　这场婚姻不过是一个交易。

　　她为了让母亲安心而结婚，而他为了结婚而结婚。

　　普通的交易就是交换，但婚姻的交易却有所不同。

　　很多时候，婚姻的交易里几乎没有什么交换，因为仅仅让两个人凑在一起就已费尽心机。

　　在这场婚姻里，他们考虑了很多因素，却唯独没有考虑爱情。

　　然而，人心总是贪婪的。一开始为了婚姻，毫不犹豫地舍弃了爱情。等有了婚姻以后，却又想要爱情了。

　　只是，他想要的爱情，她给不了他。

　　***

　　一天，贾荣喝醉酒之后又准备动手了。

　　这一次，任意拦住了她。

　　“你别忘了，明天我要回娘家了。如果让我妈看到我身上有伤，我们的婚姻也就到头了……”任意说道。

　　这是她的底线！

　　如果让母亲知道她过得不好，那么这段婚姻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果然，贾荣住手了。

　　就算他已经喝醉了，但是残留的一丝理智让他还是想保住这段婚姻。

　　第二天，任意回到了娘家。

　　自从结婚后，除了新婚第三天和丈夫一起回门之外，这是她第一次回娘家。

　　走在小巷里，老远就看见母亲在门口等她了。

　　多日未见，母亲似乎很想她，一进门就拉她在房间里坐下了。

　　“婚后过得怎么样？”母亲问道。

　　“挺好的！”任意答道。

　　“那就好！妈就放心了！”母亲开心地笑道。

　　看着母亲开心的样子，任意觉得这段婚姻总算是值得的。

　　***

　　一年以后，母亲突然去世了。

　　母亲是在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离开的。

　　那天早上，弟弟一觉醒来就去晨练。平常这个时候，母亲都在厨房里做早饭。然而，那天直到弟弟已经从外面晨练回来了，厨房里依然没有母亲的身影。

　　他在房间里找到了母亲，母亲一反常态地还在睡觉。他叫了好几声，母亲都没有反应。当他伸手去摇母亲时，发现母亲身上一片冰凉……

　　后来，母亲被送进了医院里。一进医院，医生就宣告母亲已经死了。

　　心脏病患者就是这样，离开的时候都很突然。往往只需要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就会与世长辞。

　　任意赶回娘家的时候，母亲的遗体已经被装进了棺材里。

　　虽然从看到病历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当真的这一天到来时，她还是会难过。

　　看到母亲穿着寿衣躺在棺材里，她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母亲被葬在了县城的公墓里。

　　那天，天阴沉沉的，墓地里只剩下任意一个人。

　　此时，周围一片寂静，偶尔有风吹过，树叶就会发出簌簌的响声。

　　突然，任意在墓前跪了下了。

　　“妈，对不起！就让我再任性一次吧！”她说道。

　　她一直都是一个任性的人。

　　母亲走了，她便再也没有什么牵绊了。

　　***

　　一个月之后，任意离婚了。

　　起初贾荣死活不同意，倒不是他对她感情有多深，而是对于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来说，离婚就是伤筋动骨的大事。

　　婚前彩礼、婚后财产分割等，都是大多数人离婚时最关心的事。

　　对于这些，任意早有安排。

　　婚前的彩礼，除了陪嫁之外，剩下的都是母亲帮她存着。那笔钱一直存在她的名下，她可以立刻还给他。

　　至于婚后财产，她可以一分不要净身出户。

　　然而，即便是这样，贾荣还是有一丝犹豫。毕竟这年头找一个媳妇不容易，即使他离婚了毫无损失，离异后再找对象也未必能找到更好的。

　　“如果我不离呢？”贾荣问道。

　　“这恐怕由不得你！”任意道。

　　只见她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叠照片，扔在了桌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贾荣疑惑道。

　　“你自己看吧！”任意道。

　　于是，贾荣从桌上拿起了照片。然而，他只看了一眼，就慌忙将照片放下了。

　　那些照片全是身体上的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想干什么？”贾荣惊恐道。

　　“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任意道。

　　原来，每次贾荣打完任意时，任意都会将身上的伤拍下来。如果他不同意离婚，她就会去法院起诉他。有了这些家暴的证据，法院极有可能会支持离婚。到时候他不仅不得不离婚，还会面临财产损失以及坐牢的风险。如果这件事传出去，即便他以后想再婚，又有哪个女人会愿意嫁给一个家暴的男人呢？

　　“好！算你狠！”贾荣忿忿道。

　　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他终于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了。

　　第二天，他们去民政局领了离婚证，这段维持了一年多的婚姻就这样结束了。

　　***

　　春天，一辆开往南方的绿皮火车缓缓行驶在山间。

　　车厢里空荡荡的，任意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

　　突然，火车钻进了一个长长的山洞里，车厢里顿时一片漆黑。过了好一会儿，火车终于从山洞里钻出来了，一片炫目的白光涌进了车厢里。从进去到出来的这个过程，像是穿越了时光的隧道。

　　有时候，任意总是会忍不住想到：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会不会就不是这样的结局？

　　在春江市下了火车以后，任意转乘汽车再次来到了永安古镇。

　　虽然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但古镇还是像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任意在古镇外面的坟地旁租了一亩地建了一个花圃，又在花圃中间盖了一座小小的房子住下了。

　　她在花圃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有茉莉、山茶、玫瑰、风信子等，一眼望去如同一片花海一般。

　　此外，她还在房子的窗台上养了一盆水仙花，每当她坐在窗前看书时，就会有阵阵香气袭来。

　　现在，任意终于可以开始写她们的故事了。

　　她坐在电脑前，手在键盘上平静地敲出一个又一个字……

　　有时候，看着文档里的一行行文字，她会有一种错觉，仿佛那里面的都是前生。

　　今生的她看着前生的故事，就像看一部电影，可能还是会哭，但却不会痛了。

　　任意将这部小说发表在了一个名叫“碧水”的文学网站上。

　　刚开始连载时，几乎没有读者会看，这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是一个任性的人。

　　她曾看过碧水网站上一些大热的网络小说，多少了解怎样写才会吸引读者的目光。然而，当她真的开始写的时候，却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来写这个故事。虽然这个故事很平淡，故事的写法也不讨巧，但这是属于她们的故事。

　　每写完一章，任意都会将它打印出来，拿到沈清的墓前读给她听。

　　读完之后，她还会在墓前和沈清聊天。

　　有时候，她会问沈清：“我写得好不好？像不像当年的我们？”

　　然而，墓地里始终一片寂静。

　　即便这样，她还是乐此不疲地继续和沈清聊天。

　　“这样写好吗？要不要换一个语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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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古镇的日子很安宁，除了偶尔有花店的花匠过来买花，几乎没有人会来打扰她的生活。

　　每天照料完花圃后，她就在房子里安心地写小说。

　　令她意外的是，随着连载的继续，渐渐开始有读者关注这本小说了。

　　网络小说读者年龄大多比较小，看着这些小读者在文章后面的留言，任意常常感到很欣慰。

　　她们的故事终于被人看到了！

　　在网络的另一端，有一些孩子喜欢这个故事。

　　也许，那些孩子现在未必会懂这个故事。

　　等有一天懂了，他们也就老了。

　　其实，任意和母亲、外婆一样都有心脏病。

　　母亲死后，她渐渐发现自己心跳异常了。

　　如果有一天她死了，这本小说就是她为这个世界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她已经将自己的后事拜托给镇长了。

　　在她死后，镇长会将她葬在沈清墓旁。

　　每到黄昏时分，任意总是会坐在房前的台阶上赏花。

　　夕阳下，一人、一屋、一片花海，如同一幅美丽的画，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

　　也许，她还会活很久、很久……

　　也许，下一刻，她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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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就是结局了，之后会有一个he甜甜的番外。
非常感谢小天使们这几个月以来的陪伴和支持！大大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写这篇文留给自己欣赏。没想到收获了一群可爱的小天使们，大大真的很欣慰！
大大以后有时间还会开新文，到时会尝试不同的风格。希望小天使们可以继续支持大大，点击一下作者收藏，开新文会有提醒哦。
再次感谢小天使们一路以来的陪伴和支持！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