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昙宵

62、结婚

　　三年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

　　这三年里，她在那个被高墙电网围起来的地方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现在，出了监狱的门，反倒一时之间难以适应。

　　自从她回到家以后，家就变成了她的另一座监狱。

　　她整天将自己关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这次母亲让她去买菜，是她回家后第一次踏出家门，没想到却碰到了剧院拆迁。

　　此刻，剧院的大楼已经被夷为平地，院子里的那些合欢树也被砍倒在地上了。

　　听说这里要建成平宁县新的商业中心，已经有开发商准备施工了。不久之后，这里就会有一栋栋新的大楼崛起。剧院则会成为历史，连影子都不复存在了。

　　看着这个她从前无比熟悉的地方毁于一旦，任意觉得曾经的一切似乎彻底离她远去了……

　　***

　　任意回到了家里，提着菜篮子走进了厨房。

　　此时，母亲正在案板旁擀面条。

　　于是，任意放下了菜篮子，站在水池旁洗菜。

　　“意儿，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母亲突然问道。

　　任意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自从沈清死后，她就失去了活着的动力。

　　虽然她答应了沈清要活下去，但也只是活着而已。

　　至于今后的打算，她还没有想过。

　　更何况她的人生已经千疮百孔，恐怕已经修补不起来了。

　　“妈很想照顾你一辈子，但妈不能。妈已经老了，可你还年轻……”母亲说着，用手抹了抹眼角。

　　任意走到母亲身边，伸手替母亲擦干了脸上的眼泪。

　　“妈，你想说什么？”任意问道。

　　“妈希望你能结婚，有一个自己的家。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也就放心了……”母亲说道。

　　结婚？

　　没想到经过了这么多事，她还是要面对这个问题。

　　只是稍微想一下，她就明白了母亲的心思。

　　为人父母，总是有替儿女操不尽的心。

　　弟弟很有出息，考上了一个好大学，毕业后又找到了一份好工作，还交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

　　相比弟弟，母亲就只有为她操心了。

　　任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紧抱住了母亲。

　　***

　　几天后，任意打扫家里时，在母亲房间里无意中翻出了一张病历。

　　那张病历被母亲藏在了枕头下，似乎不愿意别人知道。

　　她整理床铺时拿开了枕头，这才发现了那张病历。

　　在任意的记忆里，母亲身体一向不太好，隔一段时间就会从医院里带些药回来。

　　每次任意问她，她都说只是身体虚弱需要调理。

　　这是任意第一次看到母亲的病历，她好奇地将病历打开了。

　　当任意看到病历上“冠心病”三个字时，整个大脑“嗡”的响了一声。

　　冠心病是一种心脏病。

　　得了心脏病，意味着心脏随时会停止跳动，从而引发猝死。

　　除此之外，病历上“晚期”、“一年左右”等字样也映入了她的眼帘，让她整个人都有点站不稳了。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尽管她知道母亲已经老了，但她却从来没想过母亲会离她而去。

　　只要有母亲在，她就永远都是个孩子。

　　一阵恐惧袭来，任意不由得抱紧了自己。

　　上一次她这么恐惧，还是因为失去了沈清。

　　一想到母亲即将要离开她，她就难过得掉下了眼泪。

　　那天，打扫完家里以后，任意来到了母亲身边。

　　当时，母亲正在院子里晾衣服，任意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

　　“妈，我答应你！”任意道。

　　“真的吗？”母亲问道。

　　任意点了点头。

　　母亲看起来十分高兴，

　　此时，她正背对着任意，没有看到身后任意脸上的泪痕。

　　***

　　那天以后，任意开始相亲了。

　　为了节省时间，她一天往往会相好几个。

　　一个又一个男人在她面前如走马灯般转个不停，基本上都是些歪瓜裂枣。

　　话又说回来，像她这样坐过牢的女人，实在很难找到什么好对象。

　　任意相亲的时候，母亲就坐在一旁偷偷看着。

　　就这样相亲了一个多月之后，母亲看中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叫贾荣，三十多岁，初中毕业，在工厂里打工，人看着挺踏实。

　　“你觉得怎么样？”母亲问道。

　　“妈觉得好就好。”任意道。

　　……

　　后来，任意和贾荣单独见了几面。

　　每次见面的时候，气氛都很尴尬。贾荣话不多，而任意更是经常沉默不语。

　　一天晚上，在烧烤摊上，贾荣喝了很多啤酒。

　　“咱都老大不小了，要不尽快把事儿办了？”贾荣借着酒劲问道。

　　任意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如果同意，咱明天就可以去领证！”贾荣道。

　　他们从认识到现在不过才一个多月，这就谈婚论嫁未免太仓促了。

　　只是，她转念一想：既然这是母亲想看到的，那又何不早点完成母亲的心愿呢？

　　于是，任意点了点头。

　　***

　　又一个多月后，任意结婚了。

　　在县民政局领结婚证的那天，贾荣和任意穿着白衬衫坐在红布景前。

　　“请一对新人笑一下！”摄影师喊道。

　　贾荣很配合地笑了，一不小心露出了一口大黄牙。

　　任意也笑了，但眼睛里的悲伤却怎么也藏不住。

　　接着，他们在县城的一家酒店里举办了婚礼。

　　当天，双方亲属都坐在台下。

　　看着贾荣将戒指戴在任意手上，母亲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此时，父亲和弟弟也笑了，但他们的笑和母亲是不一样的。

　　从她入狱的那天起，直到出狱，他们都没有来看过她。

　　也许，他们对她还有一丝亲情，但更多的则是嫌弃。

　　他们巴不得她早点从这个家出去，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

　　***

　　婚后的日子里，任意一直在家里当家庭主妇。

　　每天在家里打扫卫生、洗衣做饭，偶尔空闲的时候看看书。

　　出狱以后，她还是一直在看各种各样的小说。

　　有时候按奈不住心中的冲动，她提起笔来想写，却还是写不下去。

　　也许时候未到吧！她相信终有一天她会将她们的故事写出来。

　　那时候，她会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将这个故事娓娓道来。

　　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心中那些炙热的东西渐渐冷却下来。

　　这个等待的过程很残忍，就像是一个受伤的人亲眼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流尽。

　　然而，她依然愿意等待。

　　既然来这世界上一遭，她总想为这个世界留下什么。

　　***

　　贾荣在工厂里很忙，平时下班回家都很晚。

　　然而，即使忙完一天的工作很累了，他回家后还不忘折腾她。

　　不仅如此，每次折腾完后，他总是会问她：“我表现得怎么样？”

　　男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总是对这件事十分在意。

　　“很好。”任意道。

　　根据以往的经验，她必须这样回答。否则，他还会继续追问下去。

　　事实上，这对于她来说只是例行公事。自从沈清离开后，她的身体就像住进了冰窖里，再也热不起来。

　　所以，她在骗他！吊诡的是，他未必看不出来。每次她都很冷淡，根本不想掩饰。然而，他还是信了她的话。

　　只见他再一次满意地笑了，随后倒在枕头上沉沉地睡着了。

　　夜里，听着枕边雷鸣般的呼噜声，任意总是时常会失眠。

　　等到她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总是会做梦。

　　梦里，她总是不停地追，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即便在梦里，她都在哭。

　　第二天醒来以后，她发现枕巾上一片潮湿，像是上面有一层水雾。

　　***

　　一天夜里，贾荣从任意身上起来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倒头就睡。

　　黑暗里，他拉起了她的手，在她的手上轻轻摩挲。

　　贾荣是一个木讷的人，很少见到他有这么柔情的时刻。

　　任意不由得吃了一惊。

　　“我们要一个孩子吧！”他说道。

　　孩子？

　　任意又吃了一惊。

　　虽然任意已经二十七岁了，但她总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孩子。

　　有时候回想起来，任意觉得自己的人生在八岁那年就停滞了。后来，即使有所成长，速度也很缓慢。时至今日，她依然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既然她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又怎么会再生一个孩子呢？

　　一想到要将一个无辜的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她的心里就一阵恐慌。

　　还好她早有准备！

　　自从结婚以来，她一直在偷偷吃避孕药，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怀孕。

　　***

　　贾荣平时没有什么爱好，就喜欢周末约几个朋友来家里喝酒。

　　他的朋友大多是和他一样的工友，还有一些小学同学、初中同学等。

　　一帮男人聚在一起，话题总是离不开女人。

　　无论平时看起来多么老实的男人，一聊起女人来个个眉飞色舞，全然不见平时的老实样。

　　通常他们在客厅里喝酒聊天时，任意不是在厨房里忙活，就是躲在房间里看书。

　　每当任意做好下酒菜端上去，贾荣那些朋友的眼睛总是会在她身上瞟来瞟去。

　　有一次，她刚把下酒菜放在桌上准备离开时，一个男人伸手拉住了她系在腰上的围裙带子，

　　“嫂子辛苦了！来，坐下嘛！”那男人一脸猥琐地笑道。

　　他一用力将她拉了过去，让她在他身旁坐下了。

　　那两张凳子挨得很近，两人的肩膀几乎快挨到一起了。

　　“大荣，你也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疼人！我都看不下去了，还是让我来教教你！”男人说道。

　　周围一片哄笑声，大家都等着看热闹。

　　那男人拿起桌上的汤勺，在汤锅里盛了一碗汤，将汤碗递给了任意。

　　任意伸手去接汤碗的时候，男人趁机摸了一下她的手。

　　那个汤碗很烫，男人出其不意的动作吓了任意一跳。

　　于是，她手一抖，碗摔在了地上。

　　“砰！”一声，碗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此时，贾荣一张脸涨得紫青，像是有一口气在胸口憋着却吐不出来。

　　突然，他扬起了手“啪”一个巴掌打在了任意脸上。

　　这下，众人笑得更凶了。

　　那个巴掌打得很重，有很长一段时间，任意的脑子里一直在“嗡嗡”作响。

　　“还不快回房间去！”贾荣怒斥道。

　　任意看着面前这个所谓是她丈夫的男人，一时之间整个人都是懵的。

　　等到缓过神之后，她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显然，这个男人是个窝囊废！

　　偏偏男人都很爱面子，为了他那可笑的面子，不分青红皂白，只管拿自己的女人出气。

　　大概再窝囊的男人，也想在女人身上逞威风。

　　任意完全可以一巴掌打回去，但她没有这样做。

　　她不是那么爱面子的人。这个脸，她丢得起！

　　对她来说，这世界上还有比面子更重要的东西，比如爱情、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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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的大力支持！大大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