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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话 凄凉 ...

  •   自由是暴行的工具,是荒谬的教唆者,却对“秘密”来说遥不可及。
      错综复杂的九十寒大宅中,最深处幽静的黑色房间,没有一丝光芒,不像是人类居住的地方。一般人总会联想那是个仓库,却传出不安分的动静。
      那房间里,地上死去的老鼠或是蟑螂尸体有被人啃食过的痕迹。齿痕分明,咬牙吞咽的哪是食物!是不甘的内心下咽的无力。臭味散发着,地上的面包有些发霉,离门口很近,是早上刚从喂食窗口中丢进来的,三天只有一次,每次只有拳头那么大块,多数还发着霉。
      也只有投食的那一刹那,房间才能得到一丝施舍的光明。
      我多久没有见到光了呢?是窗外真正的阳光而不是缝隙透进来的微弱烛光。一个看着十来岁的女孩抱着膝盖想着,她的眼睛习惯了黑暗,甚至有些退化,她头发长到地上爬满了各种虫子也没人搭理,虫儿有些搅死有些饿死还有几只顽强的、像她一样的在蠕动着。
      应该这辈子出不去了吧……她稍微动了动腿,叫不出来了也哭不出来。拙劣的求救早已尝试,可外面的坏人铁了心关住她也无可奈何。
      她很明白的,像是“我的价值”、“我不可以直接杀死”的原因,她在心中一清二楚。

      “我想出去……我想再看一眼妈妈……”

      “你这种家伙哪来的妈妈。”呵斥让女孩闭上了嘴巴。听又没了动静,两个守卫打趣嘲讽着。
      “这种家伙还异想天开说什么想妈妈,都不知道是哪个怪物的野孩子。”
      “是啊,真是单纯。不过……哎,你说为什么我们家主要养着这恶心吧啦的玩意儿?又没啥用。”
      “你傻啊!”那个看上去精瘦的守卫敲了下矮胖个子的脑袋,“独立军天天做一些人体实验,万一哪天真搞出啥妖怪我们咋办,他们可是馋九十寒的权利很久了。再说……”他指指那扇门,“说不定这玩意儿可以抽个基因入个药,你以为当家的和你一样?他定是有安排的!”
      “是是!”
      让人听来胡诌的话,这两人都信了。一人是听的没得反驳,一人是侃得说服了自己。他们哪知道九十寒家主的想法,只是对自己看守的“怪物”浮想翩翩罢了。
      怕是有几次,那瘦小子还打过主意,要不把门打开自己吃了怪物的人,说不定真是什么长生不老的肉儿,能占了便宜。他们只知道里面是个怪物,却不知本应是位芳华年岁而貌美的佳人。

      怪物这个称呼,说来两个字叫来更顺口。人怕了对方也能称怪物,人没见过的也能嘲作怪物,长得丑了也能骂作怪物,有钱人也能被嫉妒成怪物,只要自己不想面对的现实都能用作“怪物”。这词偶尔用在夸赞,更多是指责,是判断一个人不该出生的谩语。
      很小的时候,九十寒爱无数次被人称作怪物。就连父母也这么称呼她。她明明有名字,明明“爱”这么好听的名字是她母亲亲自取得,为什么却不愿意把爱给她呢?就因为她满身漆黑?就因为这无聊的理由?
      九十寒爱没有落魄到被关在又臭又脏的密室中,却也和自由无关。她整天被锁在书房,唯有和书中的人们打交道。说起来奇怪,那些人爱憎分明、有情有义!反倒是不像现实里那般冷漠。
      十几年间,她看完了整个书房,包括被封印的那些。

      爱出生的时候有个吟游诗人来九十寒借宿,她住在客房,弹着竖琴,木头做的,有些淡淡的香气。她一边摆弄,一遍缓缓唱着:

      爱要出生了
      爱要降临了
      寒冬的诅咒
      因为爱而破除了
      白色的黑
      黑色的爱
      是神都无法掌控的爱
      她会遇见她
      她会遇见她
      白色的镜
      黑色的烬

      歌声游荡在整个房子,一遍又一遍,动听又安神。
      第二天夫人生了两个孩子,一个黑色一个白色。照着九十寒的诅咒说,双胞胎是不详的象征应该立刻抹杀,可夫人生产的时候受了伤,怕是以后怀不上了。
      夫人想了想,念到听闻有一个吟游诗人名为百灵,说的话甚是百般灵验,她让人找借宿的姑娘却早已人去楼空。思索再三,看着怀里俩孩子笑着,夫人心软了,便是唤了仆人给孩子沐浴,白头发的起名叫九十寒黑,而黑色的名为九十寒爱。可她从未想到这个决定让手足自相残杀,让孩子们痛苦不堪。多年之后,在封印之书中爱找到了关于双胞胎的秘密。

      “当一个人吞下另一个的时候,她就能吸收她。黑色的孩子是白色孩子心中的镜子。白色的孩子能很容易吸收黑色的孩子,可是黑色的孩子却会排斥另一个。她本身并不是人类,只是明镜,若能成功即是执念过深,定能灭世。”——《九十寒》

      那一天爱冲出了禁忌的房间来到了茶室,一把掐住了正在学习茶艺的黑。狰狞的眼睛渴望着证明自己不是个怪物,先是手指再是胸部……一块又一块撕下妹妹的□□,连同穿着的和服一起吃下了肚子。
      慌张的仆人赶紧去找家主,可她啃食的模样像是几年没吃东西,她不敢咀嚼一下,囫囵吞咽,担惊受怕着父母随时会赶来这里。
      一切都平静下来,父母出现在面前。爱满头白发地笑着,嘴的周围全是妹妹的鲜血。桌上还有些零碎的骨头和衣服,除此之外都被爱咽下了肚子。
      “妈妈,这样我就可以继承九十寒了吧,这样我就不用躲在书房里了吧。我以后……可以和其他孩子一起踢球了吗?我以后可以和其他孩子一起唱歌了吗?我以后不用再看书打发时间了吧?我以后……”
      母亲扑上去抱住爱哭的泣不成声,父亲只是很悲伤的捡起地上的碎布沉默不语。不知道为什么爱也哭了出来,大声的、毫无顾忌的!“我以后可以和妹妹一起、一起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了吧!我……我也可以有自己的家了吧!”
      母亲和她紧紧抱着,痛苦却没办法说出理由。她没办法责怪爱,因为十几年来两个孩子从未快乐地活在这个世界,她把一切归咎与自己,她想着
      ——也许一开始让她们死去是更加慈悲的做法吧。
      当然爱成为了当时的家主,而被追杀之事是前家主——也就是他母亲离世之后的事情了。

      爱吞噬妹妹那时候的眼神和现在肮脏的孩子一样,冷静得疯掉了。
      “等我出去……我一定要杀了你们……我一定要杀了你们……”
      不一会儿,有气无力的、可怜的声音不再唯唯诺诺,充满仇恨和绝望地诅咒着外面她看不见的美好。她俯下身子往前爬了一会儿,摸索几次后,从地上捡起发霉的面包又回到角落,咬牙切齿的啃食着。她很明白只有活下去才能够有获得自由的可能。
      这孩子也没有坏心眼,她没有杀过人也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唯一算得上坏事的大概就是六岁时半夜去厨房偷了点心。那天她太饿了,饿得半夜醒了过来才有了这顽皮的想法。也是那一年,保护她的母亲去世了。
      她是怪物,她身上有着九十寒几代的诅咒,她的父亲清楚。当作为继承者的母亲去世了,作为新一任代理家主的父亲将母亲秘密养在书房的她扔进了被唾弃的黑暗牢笼中。每次有杀不死的怪物,九十寒才会扔进这房间等他灵魂消散。这恶心的地方她一呆就是八年,活的生不如死。
      她的指甲用力在墙上刻着,算着三天一次的投食来感受时光的流逝,每过三天她就在墙上刻一道,最开始她的指甲破裂或是断了还有些疼,现在这种矫情早就灰飞烟灭,满墙血迹她也看不到。
      在黑暗中只有摸索着那些刻纹她才能安心、才能维持复仇的念想。

      光芒突如其来临幸了这可悲的少女,黑暗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甚至有些晃眼。像是森林中的萤火虫一般。母亲还活着的时候给她说过萤火虫的故事,描绘的画面和现在一样,很可惜,女孩没有见过森林更加不知道何为真正的萤火虫。
      她捂了下眼睛适应片刻,再重新拿开手臂,眼前陌生的女人不知从哪里进来。她看不清楚,太久处于黑暗的深渊,视力大不如前,没有瞎已经是万幸。她依稀可见,女人近乎全身纯白与乌黑的自己截然相反:头发、眼睛、眉毛……甚至肌肤也是白的晶莹剔透,唯有不足便是眼下和肩上的黑点,小的如豆大的约掌心方寸,各三个总共十二,对称分布,不知为何形成。
      更为奇怪的是她大腿上的镜子——那女人身着白色开叉衣服,有些像是旗袍,露出的大腿外侧镶嵌着两面巨镜,照射出周围污垢的墙壁。这也是女孩多年来看清房间的全貌。
      这个女人她并不完全陌生,在小时候图书室乱翻,家族族谱上见过,是已经被逐出九十寒家族的另一个怪物。她是挑起一场巨大灾难的人,若是被人知道她还没死,那大概今夜无人能够安眠。她有个名字,很多人嘲讽这个名字一点都不适合她,“爱”——九十寒爱,是她母亲听信了吟游诗人而为她量身定做的笑话。
      她为什么在这里?她为什么还活着?是来杀我的?或是来救我的?
      女孩不明白,只能贴着冰冷的墙壁,警惕她。手里还没吃完的面包紧紧捏着,变了形,看着更没食欲,而她自己又是蜷缩了些,感到胃疼。她想不出眼前那女人有什么理由救她:自己肮脏、弱小又无助,她没有任何价值,除了被称作怪物囚禁着。

      女人看出了疑惑,轻声又温柔地说着,她的声音好似清风,却又不像她的。
      “亲爱的孩子,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定很痛苦。我们从来不是怪物,我们应该可以有自己的未来。你想出去吗?”
      蛊惑的言语像是甜蜜的果实,一下抓住了女孩的心智,她看着那双纯白的双眼,在瞳孔中映射出她本应该拥有的力量。
      “你能带我走,去哪里都行……我受够了!受够了每天和蛇虫鼠蚁的生活!受够了暗无天日看不见光的日子!受够了每天换班守卫的嘲笑和抱怨!”
      “只有这些吗?”爱的笑容依旧在脸上,等待着女孩真正爆发出她的苦痛。她会包容她,因为这一切她都感同身受。
      “我……我……”女孩看着扔回地上的面包迟疑了几秒。
      “如果执念不够深,你没有出去的机会。”
      执念够深,黑色的孩子才能吞噬白色的,若只是为了所谓“受够”那还不如在这里杀了这女孩来的痛快。放她出去也不过换个牢笼罢了。
      “我……受够了把我关在这里的父亲!受够了他的傲慢和野心!受够了!我受够了!”
      “所以呢?”
      “我要杀了他们!碎尸万段!像是这些虫子一样卑贱地踩得粉碎!!!我要挖出他们的眼睛让他们看不见光芒!我要将发霉的裤子和袜子都塞进他们的胃代!不够!不够!做再多都不够!”
      “乖孩子。”爱俯下身子,轻轻抚摸了下女孩的头发,瞬间那些恶臭的东西落在了地上,她的头发变得干净甚至还有一种迷幻的香味,“那你叫什么名字。”
      她好像妈妈啊,一样的温柔,是记忆中难忘的手心温暖。这样的人真的是白色魔女吗,女孩看着爱的眼神中只剩下依赖,“九十寒烬。”她回答着,“可以叫我灰烬。”
      爱呼唤了下她的名字,却在记忆中想起了一本童话中的节段,虽然模糊却能感受到。

      “房子着火了!大家都死了!好可怜、好可悲……燃烧成为灰烬的女孩难道就真的不存在了吗,哦!看啊,他们飞在了空中形成了新的图案!是什么?什么呢?是一个新的女孩啊。”——《天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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