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收容所》幻视苍

2、不可回收

　　亲爱的伊斯曼教授，
　　您好。
　　首先，作为内环区高等教育官，我非常荣幸能收到像您这样为联邦做出伟大贡献的家族长辈的来信。我理解您的诉求，的确，伊斯曼优良的血统和基因使得它在联邦建立以来的数十年间，都是上流社会中最具影响力的家族之一。然而，我也希望您能够理解我的苦衷。高等教育中的‘优选’课程是专门设立给在自身年龄段中表现出超越常人能力的优秀学生的。我明白伊斯曼家族中的几乎每一名成员都是‘优选’课程的推荐人选，但非常遗憾，您的小女儿艾达·伊斯曼小姐并不符合入选标准。
　　我们高等教育研究院秉承着严格认真的态度，企图筛选出对联邦最有利的优秀人才。因此就算您屈尊写信给我，我也不能破坏了这数十年的规矩。更何况，在不符合标准的情况下强行进入‘优选’课程对艾达小姐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的。我相信艾达小姐一定在其他方面拥有更好的天赋。
　　希望您身体健康。
　　高等教育官，泰勒·霍齐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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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公捡来的‘废弃物’。
　　艾达看着走在自己前面，自称里奥的人，仔细的观察着他的身体。他有一双仿生机械手臂，可能肩膀和脊椎也被仿生金属替换了。艾达能看出黑色的机械框架与他本身皮肤的连接处。这是一对非常仿真的仿生手臂，没有覆盖上仿生皮肤而是直接裸-露着稍微有些‘浪费’。不过艾达现在不敢说话，更别提询问这种私事。
　　“房间很多，这间光线好一些，也最宽敞……虽然这地方也什么都不剩了。”
　　里奥带着艾达走上屋子的二楼。虽然是个结构还不错的住宅，但正如艾达的外公莫里斯所说，这里什么值钱的都没剩下。真的什么都没有。如果地板能翘走，那老头也绝对不会放过。
　　“你的行李……就这些啊。”看着空空如也，只有墙壁，天花板，地板和窗户的房间，里奥回头看了眼艾达。她就带了一个不大的手提行李。
　　“因为妈妈说其他东西外公这里肯定都有，所以只带了些换洗衣服……”艾达欲哭无泪。
　　“……有钱吗？”
　　“有、有一些吧……”
　　“那先凑合一晚。明天早上再去买必需品吧。”
　　只能这样了……可是这脏兮兮的地板……艾达的肩膀垂了下来，自己肚子空空不说，还要睡脏地板，这就是‘瑕疵品’的待遇吗。
　　“………………”
　　“……？”
　　还在发愁的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艾达突然发现了身边看着自己的炙热目光，她反应过来：“那个，里奥先生去休息吧……我没问题的。谢谢你让我住下来。”
　　“说什么呢。你是莫里斯的外孙女的话，这里就是你家才对吧。”里奥还是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平淡。
　　“话是那么说……但是里奥先生……”
　　“我只是个被丢掉的垃圾。莫里斯把我从垃圾场捡回来，以为能修好之后赚点钱。结果发现完全修不好之后，他就也把我扔了。”里奥说这话的时候毫无波动，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你就把我当成莫里斯丢在这里的废品就行了。现在就把我扔出去也好，明天一早再扔出去也罢。我都没什么怨言。”
　　别……别这样。怎么说也是个大活人，让我当垃圾丢掉什么的……艾达稍微有点为难：“里奥先生不是完全的仿生人……吧？”
　　“啊。只有眼睛，手臂，肩膀和脊椎接受了改造……还有骨头和部分肌肉也被替换了。”
　　“这、这样啊……”
　　“但我是个失败品。为什么要接受改造，改造是为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了垃圾场。就算被勉强修成现在这幅能动的样子，垃圾也还是垃圾。”
　　不不不……刚刚冲过来的时候不是超强的吗？？艾达不敢再多问，她说：“那个，我其实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实不相瞒我现在也很慌，但既然外公都跑路了，也不能回家去，我也只能在这里想办法了。所以……那个……里奥先生能……帮帮我吗？”
　　“真是麻烦死了！都说了我是个垃圾！垃圾到底怎么帮忙啊？？？”
　　“咦、咦？！对不起！！”突然！！语气变得好生气的样子！！艾达被吓得立即退到墙角，她看到里奥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同时眼睛也放出红色的电子光！怎么回事自己惹他不高兴了吗果然这样很麻烦吧毕竟自己只是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平凡女子——
　　“…………抱歉。”然而就在艾达惊慌失措的反省到一半的时候，里奥突然又恢复了平静，同时眼睛的光也熄灭了，“我有情绪管理障碍。”
　　“哎？”那是啥？
　　“改造搞坏了我的脑子。所以我只能表达愤怒的情绪。”里奥又变得面无表情波澜不惊了，“只有愤怒会毫无保留的表达出来。几乎不受控制。其他的虽然可能感觉到，但没法表达……所以基本来讲，我是个易爆危险废料。”
　　“原……原来如此……”因为比起身体上的问题，更大的是精神上的问题。所以外公这个天才机械师也没办法修好他……但就这样把他扔了还是很过分吧！就算是对待要销毁回收的仿生人还要做记忆清除和无动力化处理呢！更何况里奥先生不是仿生人而是人类……艾达犹豫着，她说，“果然还是给里奥先生添麻烦了……那个，您想要去哪儿都没问题，要留在这里也行，我——咦？！！”
　　说到一半里奥就突然冲了过去，艾达吓得立即贴近墙壁，结果他冲过来咣的把两只手分别撑在艾达的耳边，将艾达限制在里面，艾达发誓她听到墙体被打碎的声音了，但是随之而来的是里奥低气压的质问：“听不懂我说话吗大小姐？要不要我爆炸给你看啊？啊？？”
　　“对、对不起……我只是担心里奥先生……”艾达侧着身缩成一团还捂着脸用快哭出来的声音说。
　　“担心我？？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大小姐！你知道斯凯拉是什么地方吗？！”里奥抬高了声音，还是很生气，“把你一个人送到这种地方来，内环那些混蛋在想什么啊！！”
　　“……咦？”怎么好像……不是在骂自己？艾达偷偷的看向里奥，是近在咫尺的眼冒红光气急败坏的脸没错！但是……
　　“还有莫里斯那流氓老头！！想什么呢！！你是你们家亲生的吗我说艾达小姐？？？”
　　“对对对对不起！！是亲生的！！”
　　“再给我去验验血啊！！”
　　“是！！！”
　　“…………”看着艾达抱着头的样子，里奥终于冷静了下来。他眼睛的红光也慢慢暗淡，“抱歉……如果要把我留下来的话就会这样。”
　　“唔哇啊啊……”好可怕啊啊啊！！吓死我了！！艾达听到了那个平静的声音才松了口气，“里奥先生也、也很辛苦吧……”
　　“还行。我平常尽量不和人接触。你其实不用那么害怕……虽然只会表达愤怒，但多少还是能确保攻击的对象的。”
　　说的也是……不论是之前在大门口还是刚刚，都精准的没有攻击自己而是用地板和墙取而代之了。艾达冷静了一下，她说：“里奥先生好像在关心我……谢谢你。”
　　“…………”红光又冒出来，但这次里奥憋住了，他直到红光熄灭之前都没开口，“啊。反正我们都是被人嫌弃的存在。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尽力帮你吧。不过我只是个废物，不要对我有太高期待。”
　　“嗯……”谈妥了倒是谈妥了，但是……艾达看着眼前一脸淡定的里奥，然后还是委婉的说，“那个……我们能不能……”不要壁咚着说话？
　　“啊……”里奥反应过来，他抬起手，往后退了两步，手略有尴尬的摸了下后脑勺，“我……给你拿点水和吃的过来吧。不过只有冷水和干面包而已。”
　　“嗯，谢谢你……”
　　得到艾达的回应之后，里奥就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好像是去了隔壁的房间。说起来不知道外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毕竟从自己被确定要被送过来直到今天为止也过了两三个月，在外公跑路之后，里奥难道一直一个人守着这个空房子吗？
　　虽然他因为情绪障碍没办法好好表达，但刚刚其实是在为了自己的事情生气……艾达想了想他说的话，确认了这个想法。里奥先生，是个好人吧。而且是不是很在意被丢下的事情……
　　“给。”这会儿里奥已经回来了，他拿了杯水和一块面包，还有一个毯子，“只有这些了。斯凯拉晚上还挺冷的……你用这个吧。”
　　“谢谢！”是很干净的毯子……艾达把这些接过来，她说，“里奥先生在外公……离开之后一直一个人在这里吗？”
　　“…………嗯。”里奥应了一声，“本来还有另一个被放弃的瑕疵品，但她受不了打击，自己给自己停机了。”
　　的确外公的录音里说有两个‘不可回收品’来着……停机……难道是仿生人吗？太过分了那个老头！随便抛弃他人难道是伊斯曼家祖传的癖好吗？
　　“是这样啊……那个，她是仿生人吗？”
　　“啊。和我不一样。是完全的仿生人。不过是比较旧的型号，现在都停产了。连保修都没有。”里奥说，“挺晚的了，你要是想知道什么，明天一早再启动她吧。不过，一定要等早上起来，不然我们都别想睡觉。”
　　“哎？”
　　“瑕疵品。记得吗？她脑子也有点病。”
　　“我明白了……”艾达回应着，她露出一点微笑，“虽然今天发生的都是让人筋疲力尽的事情，但是里奥先生在这里真是太好了……不然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睛！又亮起来了！！不过……这次的光芒柔和了很多，还一闪一闪的。艾达紧张的看着里奥甚至已经准备抱头了，但里奥却没有生气，而是仍然但淡定的说：“嗯。废物能有点用也好不浪费空气。休息吧。大门的锁坏了，但房间的锁还是好的，记得锁上门。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
　　“嗯，晚安，里奥先生。”
　　“……晚安。”
　　眼睛又闪了……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是缓慢的闪烁难道是他在微笑的意思吗？艾达这么想着，就冲他的背影挥了挥手。在他消失在门后时，艾达才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就是瑕疵的命运吗……外公说的店什么的暂且不论，先考虑一下怎么在这里活下去吧。要去找一份工作吗？还是……回家是不可能了。妈妈甚至当着自己的面删除了自己的所有联系方式，并表示在家里的所有人同意之前都不准回家。就算回去了也会再被赶出来吧……
　　艾达有些委屈，她曾经因为这过分的期待愤怒过，抵抗过，毕竟生得平凡又不是自己的错。但最后她懂了，不论自己怎么闹都无济于事，因为一个普通人的抗议在他们看来都是愚蠢的胡搅蛮缠。最后艾达妥协了，接受了所有安排，毕竟……伟大的伊斯曼家族容不得一点瑕疵，自己身为伊斯曼家的一员就有责任维护那块洁白无瑕的家徽。而方法就是——
　　离开伊斯曼家族。
　　真是感谢他们还准自己拥有伊斯曼写个姓氏呢。艾达一边愤愤的坐在行李上一边喝了口水，她啃着干面包，努力不哭。哭也没用，根本没人在乎自己。现在除了躺在外面电车的轨道上求个痛快之外，就只有站起来勇敢的活下去了吧。
　　早点睡吧，毕竟，也发生不了更糟的事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