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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97】天崩 ...


  •   邵成非的房门掩着,周之末轻轻推开门。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从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也是暗幽幽的。

      地毯一片狼籍,凌乱倒着酒瓶子和酒杯。

      邵成非坐在地上,背靠着床角,怀里抱着那把古琴,失神地望着窗外那望不见尽头的海水。

      小天,就是消失在这幽深的海水里。他那么怕黑,却要在这么黑的海水里沉睡……他一定很害怕,他一定哭了……

      周之末走过去,俯身把邵成非手边的酒瓶拿开。

      “邵董……”

      邵成非抬起眼,目光落在周之末脖子上的那个护身符,他那幽黑的眸子突然裂开了一丝光亮。

      “你回来啦?”

      “邵董,你感觉怎么样?还发烧吗?”周之末伸手想探探邵成非的额头,手腕却被邵成非一把抓住。

      邵成非把他的手紧紧攥在掌心,像在攥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小天,你回来啦?”

      周之末叹了口气。邵成非真的是太醉了,连男女都分不清了。可他看着邵成非那满是欣喜的目光,又不忍戳破他的幻梦。

      “邵董,地上凉,我先扶你起来好不好?”

      周之末把古琴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扶着邵成非坐到床沿,踢开碍事的酒瓶子,有些心疼地嗔怪道:“邵董,你都生病了,怎么还能喝这么多酒呢?”

      “对不起,小天。我错了。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喝酒了。”邵成非两只手抓着周之末低声下气软语温柔地道歉承诺,仿佛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就会再次失去眼前这个人。

      周之末看着邵成非。他今年四十五岁,早已不年轻,却也不算太老。看他现在的面容,可以想见他年轻时应当也是个英俊矜贵的男人,可现在却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抛弃一切骄傲乞求原谅。

      “小天,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邵成非痴痴凝注着周之末,抬手抚向他的脸颊,“你是从海上离开的,就一定会从海上回来。所以我买了一艘船……我一直在找你……”

      周之末想起在澳埠时第一次见到邵成非,邵成非邀请他们去他的船上,他的船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伯牙子期,高山流水觅知音。

      太痴了。周之末心里堵得慌。邵成非失去爱人的时候才二十五岁,这整整二十年,他都是怎么煎熬过来的呢……

      邵成非轻轻抚着周之末的脸,极尽温柔与疼惜。他的手慢慢往下,拈起那个护身符来回摩挲:“我知道,你一定会寻着它找到回家的路。这二十年来,我每天都在盼着你回来……”

      “你终于回来了。”邵成非一把将周之末拥进怀里,“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好吗?”

      周之末拍拍邵成非的背:“好。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真的!?”邵成非欣喜若狂地捧起周之末的脸。

      “真的。”周之末点点头。

      一艘海船从旁经过,探照灯的强光透过船窗玻璃,照亮了周之末的脸。

      邵成非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推开了周之末。

      “你不是小天!”

      “邵董,我——”

      “这是小天的东西!”邵成非的目光落在那个护身符上,铁青着脸道,“拿下来!”

      “哦!”周之末惶然去摘,却手忙脚乱怎么也解不开。

      邵成非一把抓住那护身符,狠狠扯了下来。细绳磨红了周之末的皮肤,他脖子锁骨间也被抓破了一片,登时红肿起来。

      邵成非一时气塞,往后倒去,周之末赶紧去扶他:“邵董,你还有点发烧,别激动啊……”

      “你给我滚!”邵成非把床头所有东西全部扫在了地上。

      “邵董!我是周之末啊!”周之末急得大喊,上前拼命想按住情绪失控的邵成非。

      “我告诉你!没有人比得上我的小天!就算是你周之末也一样!滚!”邵成非猛地一把推开周之末。

      “砰!”周之末从床边跌下去撞到桌子上,撞翻了桌上的古琴。

      “小天!”邵成非冲下床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古琴“锵”一声重重摔在地上,琴弦摔断了。

      “邵…邵董……”周之末的腰眼被桌角撞得发麻,邵成非的脸色更是吓得他手足无措,踉跄着往后退去。

      “你…你……你居然敢摔坏小天的琴!”邵成非阴沉着脸一步步逼近周之末,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杀了你!”邵成非目眦欲裂,痛喝一声,一把抓过周之末把他按倒在床上,两只手掐住他的脖子。

      “邵董你干什么!”周之末抓住邵成非的手拼命掰开,却被掐得更紧。

      “别把我当傻子!你做了那么多功夫不就是想爬上我的床吗!你那天就是特意去警局蹲我的吧?啊?”邵成非咬着牙道。

      周之末被掐得脸涨通红,嘶声道:“你说什么…我不懂……”

      “还装!秦厉把你调.教成这样不就是为了卖给我吗?你会弹琴会茶道,还有在澳埠赌场,打扮成那样,都是你们故意安排好的吧!”邵成非手下猛地加了一把狠劲。

      “没有……”周之末被掐得喘不过气来,死死抓住邵成非的手,张着口努力地呼吸。

      “你以为毁了这把琴,你就能取代小天吗?”邵成非血红着一双眼两手死死掐住周之末的脖颈,手背青筋暴出,骨节咯咯作响,“妄想!我告诉你!谁都不可能取代小天!谁都比不上小天!你敢弄伤小天,我就要了你的命!”

      周之末只觉两箍烧红的铁钳卡在他的咽喉,卡得他完全喘不过气来,他拼命地挣扎,越来越没有力气,眼前发黑,晕厥感一阵阵涌了上来。

      在这最无助的时候,他眼前第一个浮现的,就是魏来的脸。

      他答应过魏来要等他回来的。

      魏来,你在哪儿…你快回来吧……

      魏来哥……

      “哥…哥哥……”他闭上眼,泪水自眼角滑落。

      邵成非突然一愣,手下力道也卸去几分。

      哥哥?

      只有小天会这么叫他。

      他怔怔看着身下的人。

      泪水迷蒙的脸。白生生的脸。

      那晕红的眼角,颤抖的睫毛,那惹人怜惜的模样,分明就是他的小天啊……

      周之末和小天其实并不太像。周之末的眉眼更凌艳一些,气质也更硬戾坚毅。所以,只有示弱的时候,流眼泪的时候,懵懂无知做些可爱的傻事的时候,才和小天特别像。

      所以,是小天让这个孩子来到自己身边的吗?他的刚硬,他的坚韧,他的抵抗与不屈,是小天没有而想要拥有的品质吗,是代表着小天的希冀与祈愿吗?

      邵成非讷讷然松开手。

      “咳咳…咳……”周之末全身脱力地从床边滑了下去,倒在了地上。

      他捂着喉咙使劲咳嗽着,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往外迸。他不懂为什么邵成非突然变成这样,还有说的那些话,他真的一句都没有听懂。

      泪水迷蒙中,他看见地上好像有张照片,是刚才被邵成非从枕头旁一股脑儿扫下来的。

      照片被其他东西压着只露出小半截,上面仿佛是一个人。能被邵成非压在枕头底下的人,只可能是他的爱人。

      周之末伸手,把那张照片抽了出来。

      他慢慢把照片拿到眼前,凝神一看,顿时犹如五雷轰顶。

      那是一个男人。

      一个清秀漂亮的少年人。

      白生生的脸,比刚出水的藕还要嫩。

      一双眼睛窝着水,眼神有些怯怯的。

      穿着一身对襟素色长衫,是旧港琴社学生的打扮。

      头发是二十年前旧港流行的三七分,两片额发吹得高高的,弯起的弧度刚好挡到眉毛。

      第一次去澳埠见邵成非,他就是做的类似这样的造型,他就是被打扮得和照片里这个男孩无限接近。

      周之末拿着照片的手开始颤抖,嘴唇也止不住地颤抖:“这…这……这就是小天!?”

      邵成非的爱人,是个男人?管家口中的邵夫人,其实是个男人!?

      “放下。”邵成非看了他一眼,“别碰小天。”

      这话如一道响雷劈下,周之末一下子瘫了下去。

      他突然想起来了,那天在警局,邵成非的司机在后面拍了他一下,还叫了一声“夫——”,然后又说自己认错人了。其实,是把他的背影看成小天了。

      还有邵成非的管家,那天在车上一直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他,就是因为他长得像小天。

      难怪管家要找他来陪邵成非,还说只有他能安慰邵成非。

      难怪饭局上那么多人邵成非独独特别关注甄九九,因为甄九九装起可怜来也很像小天。

      ……

      周之末颓然倚在桌脚。

      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正在一片一片瓦解,爆开,碎裂……

      甄九九当初那些话一字一句砸得他耳膜震痛,心如刀剐:
      “邵成非最喜欢清秀可爱怯生生的贫民小白花了。”
      “为了打造你这人设,你们秦总花了不少心思吧?”
      “你这皮条拉成了,秦厉赚得盆满钵满了吧……”

      他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

      当年秦厉把他签进千宜,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看到他演的《金陵劫》觉得他很有潜力。

      早在那时,秦厉就已经存了拿他讨好邵成非的心思了吧。

      所以秦厉对他特别好,千宜那么多艺人秦厉只对他是特别的。

      让他学古琴,因为小天会弹古琴。让他学茶道,因为小天会茶道。

      让他学咏春,因为那是发源于港城的传统武术,可以让他长期受旧港文化的熏陶,让他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旧港人的精气神。

      太用心良苦了。

      惯着他,宠着他,养着他。只为把他养成一个翻版的小天。

      然后带他去澳埠,在海边跟邵成非见面。

      当晚,秦厉亲自把他送进邵成非的房间。

      却没想到邵成非是个君子,那天晚上只是同他谈琴,喝茶。

      之后,为了不让他有所察觉,樊若湄管他管得特别紧,他去哪儿做什么都要过问,处处盯死了他,就是要切断他的信息渠道,让他只能傻傻听他们说什么就信什么。

      后来,又弄走了向芷岚,换成了石恺,让他孤立无援。

      而这个提早举办的年会,就是为了凑上小天生日这个时机,在邵成非情感最脆弱的时候,再次把他献上。

      “你走吧。“邵成非看着他,“像这样送给我待价而沽的男孩子,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周之末扯起嘴角。他笑自己愚蠢,可怜。之前竟还有脸同情邵成非。邵成非是心如明镜,乐得糊涂。而他,是一叶障目,彻头彻尾的瞎子!

      他撑着床沿站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房间的。

      他的整个世界,和信仰,在这一夕之间,全部崩塌。

      ———————

      一声脆响,两个酒杯相碰。

      是属于庆功的声音。

      秦厉呷了一口红酒,望向窗外。辽阔无垠的海水,这里便是他的天下,他的王国。

      当年北陆南乔的地下王朝已经覆灭,世间再无乔七,只有二秦。就连这片水域的海盗,看见千宜的船,都要退避三舍。

      在这里,在暗潮之下,他就是天,他就是法。

      而明面上,有了文创金援,等于获得了文发办通行证,千宜在文化产业领域从此便宜行事。很多事,就好办了。

      从此,邵成非将成为他的一条大动脉,源源不断输送鲜血,供往他所需要的地方。

      “花了三年的时间,把那头小狼驯成一只羊。现在,也该是他回报我的时候了。”秦厉放下酒杯,“他去了多久了?”

      “秦总,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石恺道,“我在酒里弄了点东西,让邵董有感冒发烧的症状,这样由管家出面去找他,他不会疑心的。”

      “砰!”门被猛地踹开。

      秦厉一抬眼,便看见了周之末那张怒不可遏的脸。

      “你怎么来了?”秦厉皱眉。

      “我怎么来了,我应该在邵成非床上是吗?”周之末瞪着他。

      秦厉见情况不对,出去找邵成非。

      周之末径直走向石恺,一拳砸在他的鼻梁。

      石恺应声倒地,鼻血流了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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