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刻》十川望月

20、20

　　那天直到分别之前，程西都没能问出来齐昱到底有了什么新想法，对方只神神秘秘的说等下个月试录的时候再说，这让程西被吊起了十成的好奇心，成天掰着手指头过日子。

　　好不容易等到了那一天，程西照着约定的时间去了齐昱的私人工作室。地方有点偏，但胜在环境优雅清净，独栋的四层洋楼外加一个大花园，舒服得让人想就地铺上一块毯子，躺着呼吸阳光的味道。

　　走到楼下的时候，齐昱已经门口候着了，见他来了，便上前几步，“小西。”

　　程西抬手把手上的纸袋子递给齐昱，“昨天无聊在家里试了试做蔓越莓曲奇，味道还可以，你分给大家吧？”

　　“你这到底是来探班还是来录歌呀？”齐昱低头看了看袋子里那四只精巧的玻璃罐，“有没有我的份啊？”

　　“有，在我包里，蔓越莓太甜了，我做了黑巧的，”程西反手拍了拍背后的双肩背包，“怎么会没有你的。”

　　两个人没坐电梯，沿着楼中央的楼梯上楼，顺道往每个楼层送了一罐曲奇，工作室里有不少工作人员本身就是CATCHER的粉丝，专程为了IDOL来应聘上岗的，其中有两个听说曲奇是程西本人做的，开心得不得了，要不是还顾及这职业操守，估计就要从座位上蹦起来掀房顶了。

　　录音室在顶楼，整层楼面被分成录音区和练习室两块，额外还有一个伸出去的露台，天气凉爽的时候搬个凳子坐在外头看看夕阳什么的想必相当不错。

　　齐昱听了程西的感慨，忍不住槽道：“这露台可不是我弄出来的，是李诚这败家玩意儿想的。这家伙那时候嚷嚷着要夏天晚上搬一箱冰镇啤酒上来喝，看星星谈人生。”

　　“李诚？这不是你的工作室嘛？”

　　“准确来说应该是‘我们’的，”齐昱领着人往录音室里走，“我们五个人要用的人什么的都在这里，这样的话有团队活动也方便，省得公司人多眼杂。”

　　说着，齐昱推开了录音室的房门。

　　录音室里没有什么复杂的装饰，简简单单地裹了一层吸音材料，常用的各类器械一字排开，绕墙壁一周，调音台边已经有一位扎着小辫的棕发青年坐着了。

　　棕发青年带着隔音耳机，所以对他们两个的举动毫无察觉，直到齐昱一巴掌胡在他的后背上，对方才火烧屁股死的从椅子上跳起来。

　　“齐昱！你又谋杀亲夫。”

　　“谁是你亲夫，正常点，小心谢老师等会儿上来削你。”齐昱冲着他翻了个白眼，随后把最后一罐曲奇放到桌子上，“你偶像亲手做的。”

　　青年闻言抬头，看到了正站在齐昱背后憋着笑充当背景板的程西，三步并作两步窜了上来，站定以后来来回回看了程西好几遍，却愣是没开口。

　　程西被这么看着也有那么一点尴尬，这情况看起来好像是碰到了自己的粉丝？

　　“小西，这是肖景，这次单曲的录音会让他负责。”

　　方才跳脱的青年听到这么一本正经的介绍也收敛了自己那些令人莫名其妙的好奇和热情，认真地伸出手同程西说道：“程老师你好，我喜欢您的声音挺多年了，没想到这次有机会能给您录音。”

　　“谢谢，老师不敢当，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程西同对方礼节性地握了握手。

　　齐昱不知从哪里变了两把椅子出来，三个人就这么随意地在外间坐了下来。肖景从工作台的抽屉里抽出一份策划放到程西面前。

　　程西翻开看了两眼，随后便看向齐昱，“3D录音？”

　　“恩，你觉得怎么样？可以的话这两天我们可以先把歌录了，MV的话可能比较麻烦要拖到明年了。”

　　“我也要参与吗……？”

　　“歌都录了那就露个脸嘛，不然我一个人拍粉丝都看腻了。”

　　“我以为我应该是你的耳机里的声音，不用露脸。”

　　“那不能啊，中间副歌是合唱，到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台上的话效果肯定打折扣的。”齐昱伸手翻了两页，指着后面的流程说道：“再说了帮人帮到底嘛，你都答应帮忙了，就再多个MV而已啊，既然做了我们就把他做的完美一点，毕竟是很有纪念意义的歌。”

　　齐昱从某种程度上实在是太了解程西了，三言两语便戳到了程西的死穴，让程西乖乖的应下了他的请求。

　　“……好吧，那3D录音的话，设备和场地怎么说？”

　　“设备的话肖景已经准备好了，”齐昱指了指里间，“户外录音的地方我想就选在春水街。”

　　“梦开始的地方么？”

　　“对啊，不过这个说法听起来有点俗气。”

　　“无所谓吧，梦想这个东西本来就是又美好又俗气的。”程西笑着把文件都塞了回去。

　　“实话说，你这个说话水平应该去学校当老师，”齐昱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程西的椅子上，“学生保证个个都拜服在你充满哲理的鸡汤之下。”

　　“我自己给自己煲鸡汤都不行，还给别人煲什么呀？”

　　“也不知道当时是谁跟我说想了没用，先做了再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程西的后半句话突然消了音，因为他模糊地记起来在某个晚上的回家路上，他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

　　“齐昱你回头包个场跟我偶像聊行吗，先让我偶像录音，”在旁边当了半天透明人的肖景敲了敲桌面，“把明后天出去录的时候要用音响放的副歌先录了。”

　　于是程西就被关进了录音室。

　　肖景此人平时看起来非常吊儿郎当，工作的时候倒是相当的认真，甚至可以说到了严苛的地步，七八句词磨了小半天。

　　当然大概也跟他太久没进过录音室有关系，虽然最近有在找状态，但毕竟还是比不上当年的熟练。

　　录完之后，三个人潦草地用外卖对付了一顿午饭，随后又在录音室里泡了一个下午，试了一下两个人的配合和3D录音的效果，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便到了晚上。

　　“今天就先这样吧，明天的话，白天录不现实，晚上晚一点，八点左右怎么样？”肖景看着从里间走出来的两人说道。

　　“我没有什么事情，都行的。”程西靠在调音台边上，手上正理着谱子翘起的边边角角。

　　“那小西哥我能请你吃饭吗？”肖景见缝插针地问道。

　　“不能，他有约了。”齐昱站在程西边上，手撑着背后的台面。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是你演过的霸道总裁在你脑子里爆炸了吗齐老师。”肖景冲着某位暗戳戳护食的齐姓人士翻了个白眼。

　　“唔，确实是说好了跟他一起吃饭的，”程西好似没听见肖景话里的意思，淡定地把谱子放进文件夹里，“有机会下次请你吃饭，我还有些录音方面的问题想跟你讨教。”

　　只不过耳尖微微露出了一点红而已。

　　吃饭的地方选在一间藏在弄堂里的粤菜馆，门外看起来有些破旧，推开木质大门之后倒是别有一番洞天，里面的软装用了老式的海派风格，巨大的绿色琉璃水晶灯在隔间的雕花玻璃上留下影影绰绰的轮廓。

　　“你怎么找到这家店的？”程西落座，顺手将外套搭在椅背上。

　　“饭店的幕后老板以前跟我合作过，这两年急流勇退就开了这么个店，做的好吃隐私也好，”齐昱熟门熟路地翻了翻册子，“喝正山小种？”

　　“都行，”程西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一套菜单，翻了两页就眼花了，“我没吃过，你来点就好了。”

　　齐昱便按着从前的习惯点了些店里的招牌，不一会儿，第一道菜便端了上来。

　　“他们家的脆皮鸡，稍微有点油，但皮是真的好吃。”齐昱说着第一个伸出了筷子，挑起一块胸脯肉，沾了点柠檬汁便往嘴里送。

　　程西也跟着拣了一筷子，“我看网友们眼睛都不够亮，全团最会吃的不是夏思明，是你。”

　　“我可比不上，这家伙每次放假就到处吃，完了健身火葬场。”

　　“说得像你以前不这样一样，也不知道是谁隔三差五就被粉丝在什么小摊什么饭店遇上。”

　　“我看你也吃得也欢的。”齐昱起身动了动桌面上的菜品，将新上的点心放到了程西面前。

　　程西伸出去夹松露菌菇饺的筷尖在空中顿了顿，又继续伸向蒸笼中，“你确实挺会挑地方的。”

　　程西其实对外面的餐馆并没有那么感兴趣，倒不是说味道不好什么的，只不过单纯觉得坐在外面吃饭要板着精神，还要提防着被人跟拍尾随，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是绝对不会干这种事情的，宁可订上一堆生鲜自己动手。

　　但如果是跟齐昱的话，不管是什么样的地方他基本上都愿意去试一试。

　　大抵是心里对那人装了独一无二的心思，所以不论和他做什么，都是独一份的感受。

　　“最近几年有没有吃到什么好吃的？”程西顺着刚才的话问道。

　　“哪来时间找吃的，忙，”齐昱拣了一只芦笋虾饺浸在醋里，“而且也没有人陪我一起吃。”

　　“你那么多朋友，怎么会没人陪你吃。”程西也拣了一只虾饺，另一只手拿着勺子托着。

　　齐昱没有说话，只是侧过头望了他一眼。

　　程西被齐昱眼神里带着的那种似有若无的怨和无奈震了一下，一时间也忘了把半空中的虾饺送到嘴里。

　　这时候服务员像是卡好了节点似的敲门走了进来，端上了最后一道菜，鹅肝菌子炒饭。

　　齐昱咽下虾饺，拿了程西的碗替他盛了一碗放在旁边，然后才拿自己的碗盛了一份。

　　“这个鹅肝做的很好，”程西端起碗用筷子挑了一小口送进嘴里，随后便暂时忘了刚才的尬尴气氛，认真评价道：“入口即化，但是又不太腻。”

　　“好歹要对得起这个价嘛。”齐昱用勺子舀了一口送进嘴里。

　　待到桌上的食物被消灭的差不多了，两个人也差不多吃到八分饱了，齐昱仗着没有外人在，懒洋洋的在椅子里摊成一张饼。

　　“啊，好想吃周叔他们家的煲仔饭啊。”

　　齐昱一句话便勾起了程西的馋虫，从前下了练习他们俩隔个一两周就会去一趟周叔的店，没有形体要求的时候就放开了点煲仔饭，再去隔壁摊子要上一份鸡丝面，要被抽查的时候就委委屈屈地点上一份叉烧肠粉，分着打打牙祭。

　　“还有肠粉，那个皮子真的挺灵的。”

　　“要不我们明天晚上去吃吧？”齐昱撑着凳子边缘直起身来。

　　“这么多年了，周叔店还开着呢？”程西惊讶地问道。

　　“开着，周叔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他大女儿成天让他别做了他一个字都听不进。”

　　“也对……毕竟周叔就算刚从医院出来就往外跑。”

　　程西说的是他和齐昱认识后第二年冬天的事，那时候他们才刚发现这家店，被后厨端出来的一份煲仔饭勾的心服口服，又想尝尝店里招牌的肠粉，却被服务生告知说老师傅生病了，这功夫店里没人会，所以最近几天不卖。

　　两人有些失望地从店门里走出来，迎面碰上了一个撑着拐杖的老先生，两人下意识地避了避，听到后头客人的寒暄声才知道这就是店主，聊了两句之后周叔知道了他们俩想吃肠粉，居然扔了拐杖去后厨弄起了材料，现场给他们摊了一份。

　　两人捧着站在门边吃完了肠粉，也从此变成了周叔的死忠粉。

　　齐昱听了程西的叙述显然也想了起来，“他那天拄着拐杖从外头进店里的时候，熟客都吓了一跳，一个个地都站起来给他让座，生怕他再出点事儿。”

　　“是啊，鸡飞狗跳的，”程西无意识地勾了勾嘴角，一只手撑着脸。

　　“也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