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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过去 ...

  •   喊杀声越来越大,骚乱几乎就在耳畔回环,江枫极好的耳力,身处这种环境中,很自然就成了一种负担。

      身周还是高低错落的树林,他却觉得早已置身于一处杀戮场,这是怎么回事?

      正纳罕间,忽然眼前银光一闪,一男子举着马刀就朝他面门砍来!

      江枫大惊,抬剑格挡的同时,身如飞燕地向后退了好几尺,然余光却发现,身后还有埋伏者!

      他顷刻间放出大量元神之力,企图用碾压之势将那男子撞飞,但……并没有什么用。

      数把刀还是穿过他的元神屏障,畅行无阻地砍将上来。

      千钧一发。

      就在马刀已经要触到他衣角寒毛之时,江枫灵光一闪,抓住了关键的一点——这些刀回来的时候,没有风。

      也就是说,这其实都是幻觉?

      他情绪放松了些,果然看着刀锋从自己身上穿过,然后相交到一起,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让他直想闭塞听觉。

      意识到这里没有危险后,江枫稍稍撤开一些,跳出场外,看着这些人自相残杀。

      闪现出来的人影越来越多,从最初的两三个,渐渐达到十几个,几十个,清一色的沙罗精锐军装束,皮甲弯刀,身强体壮。

      他们不说什么别的,只顾着拿刀往自己兄弟身上招呼,那狠劲儿,沙魔见了也要羞愧。

      这些人是怎么了?他们也是中了和夏霖一样的圈套,把自己人认作了敌人?江枫看着这场景,心里焦虑横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是单纯的幻境还是某处的现实被投影过来?

      这些人面孔很陌生,他一个都不识,只当是刚刚紧随他后进来的沙罗军。

      “诸位,这是幻境,大家不要被迷惑!”眼见这些异族汉子一个个倒下,尸首血水溅得满地都是,其余活着的依旧不惜余力,他实在着急,紧迫之下做了个并不明智的举动——跃入战圈,以霜寒灵力封冻。

      仿佛冬神黑帝降临,冷酷的冰雪自动蔓延开来,透过人影,树丛,江枫错愕地看到,几乎没有一个人因他的阻拦而停手,周边的树有一些冻住了,更多的,则像没事人似的,该怎么绿还怎么绿。

      “这是……”他恍然意识到,这兴许是多个正好交叠在一起的不同空间,而自己只能在自己活动的这一个里面造成影响。

      方一思忖到,旁侧就又有汉子举刀攻了上来,他注意力难以分散,又想着这人既然没被冻住那便不是自己空间内的,伤不到——

      马刀入肉的尖锐痛感打断了他的臆想,护体元神一应迸发,汉子连同手中的刀被镀上一层白雾,腕子折断,筋脉尽碎,飞出去足足几丈远,躺在地上来不及抽搐便断了气。

      “……”江枫捂住肩头的伤口,温凉的血液汩汩不断地溢出,他试图用灵力去止血,却发现,根本办不到。

      这个地方,似有能禁锢他能力的神秘力量。

      他额上冷汗直冒,知道灵力没用后,只得扯下雪白的衣袖,随便包扎几圈,继续往前走。

      身畔的厮杀还在继续,只不过参与的人少多了,江枫暂时没法分辨哪一个是与他在同一空间,不敢多逗留,正欲御剑离开时,忽然在人高马大的沙罗汉子中捕捉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

      那孩子穿着华丽的白绸王服,颈间一串狼牙项链,面容惊恐满脸是泪,在疯了的大人们中间跌跌撞撞,好像在找什么人。

      “王叔王叔,你不要杀他啊,他是萨迪克叔叔……”幼年晏子渊死死抱住着一个男人的后腰,脸埋在他背上,像个垂死挣扎的幼兽。

      “子渊你快走!”晏黎竟还有直觉,知道他是谁,手往后一捞,将他扯下来,扔到一边去,大声吼,“这些人都被魇住了!我拖住他们,你是王子,必须活下来!”

      晏子渊还想折回去,但看到晏黎舞着马刀如杀人狂魔一样将他熟识的哥哥叔叔们一个个切碎脖颈,直接吓破了胆,掉头就往外面跑去。

      这一幕发生地太快,待江枫回过神来,孩子已消失在不知道哪两个空间的接缝处。

      他方才明白,这不是幻觉,也不是现实,这是……十三年前。

      仿佛一束阳光兜头洒下,他立时领悟到,之前初遇沙罗军的时候,那些人就在他身上动刀却伤不到分毫,直到他以为是沙罗军中了海市的埋伏,好心上去帮衬倒很快被砍伤,这分明就是在说,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再被扭转的!

      江枫终于明白,过去不可回首,沙罗国圣书里这句云里雾里的谶言,到底是何意了。

      回首不单单是回头的意思,而是……他轻叹口气,心想有些东西能成圣,果然是有它的道理的。

      看清了这一点,他便不再沉沦,任那群野兽一般的沙罗军撕咬不休,径自往海市深处走去。

      ……

      又是一段悠长悠长,长到令人有鬼打墙错觉的林荫道,江枫斜提着长剑,一刻不敢分神,提防着又会出现什么奇特的幻象。

      前面的路口矗着块巨石,在一路的平坦之间显得格格不入。

      这石头有点熟悉。

      他心存警惕地悄声挨过去,发现在被巨石挡住的视线死角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猫在里边。

      江枫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过去的自己时,还是略有惊讶,记忆潮水一般涌来,他清楚,再过一会儿,自己就要被发现了。

      然他突然就很好奇,很想从旁观者的角度,看看当年的自己是怎么应付那些恶行罄竹难书的散仙。

      石头背后的少年防备心很强,手里攥着几张汗湿的符纸,看得出他很紧张,脊背僵成块坚冰,略嫩的指节绷得发青,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除了即将把敌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迫切和阴狠,别无其他。

      不一会儿,林子那头落下七八个大人,白衣长剑,标准的无名山散仙打扮。为首的一个最是将嫉妒和嘲讽全写在脸上的,可不正是梁子萧?

      江枫看到他的一瞬间,胸中怒气沸腾,几乎就有种上去一把掐死他的冲动。

      ——不,不是这样的,江枫,你听着,上次见这厮他已经怂了,怂到你都不屑得去再踩上一脚。

      ——这里是海市幻境,只要出手干涉过去的事情,就会有麻烦,之前好不了的那一刀你忘了吗?

      经过一阵自我劝服,终于将那没来由的杀意给压下去,他又恢复镇定,作壁上观。

      “那小子明明就朝这边跑了,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罗意,你看到了吗?”梁子萧恨恨道。

      “梁师兄,你都没看到,我更看不到了……”罗意谄媚一笑,见梁子萧鼻子里舒坦地轻哼一声,继续马屁道,“江枫那小子就是再鬼精,也不过是个刚十五岁的娃娃,能有多大能耐?梁师兄你还不是勾勾手指就碾死他的——”

      俗话说乐极生悲,大概就是这样子。

      他们脚下的土地里,忽然炸起十几道惊雷,没什么真本事只会放嘴炮的散仙们,登时向扔进了爆竹的羊群,四散逃开,白花花的衣服上尽是被引雷符炸开的破洞,顷刻间从人模狗样的无名山真仙,变成丐帮污衣派长老。

      见埋伏成功,藏在石头后面的孩子松了口气,掩住嘴悄悄笑起来,他怀里抱着与自己身高相比,还略显修长的无心,准备得手之后就溜走。

      然好景不长,梁子萧再蠢,也是个正经的天下第一大派弟子,中这引雷符阵,十有八九是因为看不起对方是个孩子而大意。很快,他就从这华而不实的伏击中醒过来,厉声喝:“慌什么!一个奶娃娃的小把戏,也能把你们吓成这样?!”

      说时迟那时快,梁子萧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飞身到石头后面,一把便揪出了那逃跑失败的小玩意。

      少年被掼到地上,一个鱼跃起来便抽剑开始与敌人对打。

      他虽年少,但剑法路子很正,一看就是由名家指点,自己又狠下功夫练出来的结果,一招一式没有半分偏差,其中锋芒毕露的剑意隐隐昭示着,此毛孩日后必将成圣。

      梁子萧冷笑一声,躲过他疯狗咬人一样的攻势,掐了个诡异的剑诀,其余几个散仙的佩剑立时飞出鞘,从好几个方向同时向他袭来!

      少年听到风声,骇然闪避,结果避是避开了,握着剑的右腕也被梁子萧一把扣住,麻劲上来,咬着牙抗拒了好半天,直到半边身子都软了,才“咣当”一声被卸了剑。

      “唔……”他肚子上狠狠挨了一脚,弯着腰蹲下去,手指正摸索到剑柄的时候,胸口又挨了一下,同时无心亦被人踢出老远,被另一个帮凶收入囊中。

      “臭小子,跟你那软骨头的师父一样没用,就会搞些鸡鸣狗盗来祸祸道爷,信不信道爷今天送你上西天!”梁子萧踩着他心口,恶声道。

      “做梦!”少年忍着肋骨处的剧痛,回敬道,“姓梁的,我迟早有一日要你们统统陪葬!”

      “呵,小玩意还挺有骨气,我倒要看看,你这口气能撑多长!”梁子萧不屑地笑过,脚上渐渐加力,专门避开他心脉关键处,让他不至于昏过去,还能承受巨大的折磨。

      随着闷闷的一声响,少年脸色徒然白了一号。

      “第一根。”梁子萧幸灾乐祸地数着,脚掌向下挪一挪,继续使力。

      旁边站了一圈看戏的同伙,对那竟敢偷袭他们的小子指指戳戳,一个个开心得不得了。

      “第二根。”

      “第三根。”

      ……

      就这么一根一根数下来,地上的少年已经出气多过进气,初时还有些反应的脸上此时对痛楚已经麻木了。

      胸口处又一声闷响,他微微痉挛一下,没做声。

      “好了,今日且就断你八根肋条,小小教训,不成敬意。”梁子萧笑呵呵地蹲下来,伸手拨一拨他泥与汗糊花了的脸,“回去告诉你那废柴师父,最好老实一点,别随便放他养的狗出来咬人,否则——啊啊啊啊啊!!!”

      突然醒来的少年准确地咬住他手背,嘴里叼着肉的模样,当真像极了疯狗!

      梁子萧疼痛难耐,另条胳膊一巴掌轮上去,给他脸打偏过去,可少年又冷冷地别过脸来,“呸”地吐出一块血乎拉碴的红肉,目光狠辣决绝,像恶魔一样骇人。

      梁子萧本想再打,可一对上这样的凶恶眼神,竟觉得手抖,僵持片刻,站起身来烦躁地与小弟们招呼一声,御剑离去了。

      少年目送他们不见,一下子脱了力,瘫在地上,同时断掉八根肋骨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阵接一阵的眩晕,眼角隐隐有泪渗出,浸湿了那颗暗红失色的朱砂痣,细弱的水流顺着太阳穴滑下,没入土中。

      幻境中的他不知道,多年后的一双白靴就站在他旁边,白靴的主人静静看着。

      江枫心想,这么狼狈的自己,记忆中其中有很多吧?诚然,他看到弱小的人或动物倒在地上,总会想上前扶上一把,可面对摔得这么惨的自己,他却没有一丝搀扶的意思。

      海市中不得改变过去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觉得没必要——那样艰险的环境下,不摔摔打打怎么过得来?没有人帮他,也没有人能够帮他,若是他从小也像师父一样胆薄畏事,无枫谷怕是早就被人炸成灰了。

      江枫看着地上默默流泪的自己,单膝跪下替其拭了拭,轻声道:“你做得很好,多谢。”

      少年的身体渐渐变得半透明,他手指穿过却触不到,说明这一幕幻境对他无用。

      体内沉寂没多久的魂钩突然发话了:“小子,其实我想了很久,你这样一个亡命徒怎么会被我给侵吞。”

      “哦,你想出什么了?”江枫无动声色。

      “哈哈,你猜?”

      “没兴趣。”

      “你不是没兴趣,你是不明白,你要明白了,我上哪呆着去?”魂钩卑鄙得理所当然,那找抽的话语简直能让人脑补出一个翘着二郎腿叼大烟的黑老大,它贼笑,“你是跟大部分人不太一样,心冷得有病,看着自己被打到半死却一点虐渣心态都没有!不过要我说,这只是那哥们儿一时失策,给你当正常人对待了,它一旦摸清路子,你马上就该跪了。”

      也是,这两魔臭味相投,魂钩口中的“那哥们儿”,指的自然是海市主人,虚无之魔。

      江枫当没听见,他放空心境试图让魂钩嗅不到自己的一点想法,可刚站起身来,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就探出一只枯瘦的小手来。

      无家可归的小妖低声说:“哥哥,我好害怕,你带我回家行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在搞新文文案,还好前些天赶了三四万的存稿出来~新文我意欲写个小甜饼,结果搞出来还是个大虐?我……切腹自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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