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舍大佬卖萌攻略》醉里问道

60、沙魔

　　翌日，城里鸡一叫，他们便上路了。
　　与晏祁预想的不一样，大能妖君什么的并没乘奔御风一日千里，反而慢慢悠悠地走着，到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就停一下，仿佛不是出来办事，是专程到此一游的。
　　然而游也不是游得特别快活，至少有人不是。

　　叶霜河每天都气得头顶冒烟，好容易听妖族眼线报信说那边祭坛还没动静，他们还能在道上苟一苟，他也想借着为数不多的机会和江枫温馨温馨，结果……
　　夏霖自从得知了晏汐岚确实在无名山上，且是江枫半个授业师父后，天天缠着后者教她剑法，传她符咒。卯时就蹲在门口，丑时才被人轰出去，若是没人管控她，怕是要和她小师叔祖睡在一起了。

　　“你就任由她跟个八爪鱼一样吸着你？”这已是叶霜河不知第多少次灵魂拷问了。
　　“还好吧，也没有你说那么过分。”江枫还是那样不知所以。
　　“江公子，你看啊，那丫头为了她的护花真人，疯了一样觉都不睡，你怎么也学她了呢？”他看着江枫每天只在四更天打坐一个多时辰，其余几乎再不休息，心里就疼的快背过气去。
　　“这有什么，小霖还未修出元神，已然这么用功，我比她高了数个境界，自然更没什么问题了。”
　　对方似乎每次都是模板回复，搞得他好不气馁：“打住，我知道你又要说，这是晏汐岚赋予你的伟大使命，培养后继人才，重振承影派。”
　　江枫淡然一笑：“既然你都知道了，还一遍一遍啰嗦什么。”

　　七舅姥爷的，嫌他啰嗦！
　　叶霜河心头有大片的乌鸦飞过，一阵天人交战之后，决定再怎么也不能让他这么胡来了，都快两旬不好好休息，这人眼睛下面已经能看出浅浅的乌青色：“那沙罗王不知道准备什么好礼等着，破咒人就你这状态，怕是连祭坛都没进去，自己就先就废了。”他抬手止住江枫张口欲言的动作，干巴巴道，“你再这么不爱惜自己，我把那疯丫头丢到几千里外去。”
　　然而，江枫早摸透了他的尿性，知道是雷声大雨点小，干嚎半天其实谁都舍不得动，因为夏霖的降落点已经从最开始的几十里外，到之后的几百里外，以及现今的几千里外，再不到沙罗国，她估计要去西天取经了。

　　再者，他到底有难言的隐忧，自那日之后，魂钩再无发作，仿佛不是它这么长久以来没动静，而是当时做了场作茧自缚的梦。但他也深知，虫草小动物在雪下埋得再久，也有惊蛰而出的一天，不出意外，这次拔魂钉就会是他疯狂造杀业的时候。
　　如果找不到解决方法，他正常的时日不会太多了。
　　思及此，江枫内心就一阵烦乱，像平静的湖泊被扔进一颗拇指大的石头，造不成什么狂澜，可那一圈一圈的涟漪却始终不能消散。
　　他整了整今天要给夏霖讲的剑经，仰头对视着，顽固道：“真没什么的，我状态怎么自己清楚得很，不会误了你的大事。况且，这才哪到哪，我少年时候曾和大妖缠斗，整整一十三天没合过眼……”

　　“怎么回事？”叶霜河神情一下凝固了，两人言谈的气氛瞬时被他这突兀的四个字拧成一线。
　　没有任何思考，就像是黑猫看着大耗子一爪子拍上去那么决绝。
　　江枫：“……”他没有那种稍微有点本事，就爱拿自己菜鸡时被吊打的事给人灌鸡汤的癖好，这算是他黑历史，属于能不提就不提的。
　　偶一被问到痛点，他不自觉地想回避回避，这就需要找个话题囫囵过去。
　　该说点什么好呢？

　　其实，本着互惠互利各有所图的战略大方向，这些天的朝夕相处，江枫已然接受叶霜河把自己当个宝贝一样拴着，有时不仅是接受，甚至有点习惯了。
　　起初，他是惶恐别扭的，因在无名山上，江云和郁自芳的麻烦，基本是按下葫芦起了瓢，经常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他性子虽冷僻，但为了这两人又不得不分心。
　　目下，也不知道叶霜河是怎么搞的，自己成了任劳任怨的老妈子一号，带领不情不愿的老妈子二号晏子渊，把几个人的生活起居照拂地妥妥帖帖，经常为了今天到底你做饭还是我做饭的问题动刀动枪。
　　当然，一般十分之十的情况都是晏子渊被遣出去做苦力。一是因为他确实才疏学浅，技不如人，二则是干了亏心事，多少做贼心虚。

　　于是，江枫福至心灵道：“晏公子这几天有动作吗？”
　　显然，对于他这太过明显的顾左右而言他，叶霜河是非常不满的，他缩缩嘴角，不屑道：“他敢有什么动作。”
　　“我们这么慢慢悠悠，真的没关系吗？”
　　“消息都放出去了，早去晚去都一样。”叶霜河听闻身后又响起夏霖女侠那肥猪出栏般兴奋的敲门声，胸口这火蹭蹭蹭地往上冒，在即将烧穿房顶的前一刻，他憋住了，恨恨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让那国王瞎忙活去吧，忙得他忙不动了再去打个措手不及。”

　　说完，他转身拽开了门，顶着副虚张声势的阎王脸，与门外的夏霖对视。
　　“今天只准到酉时，超一炷香我就把你拿去点香。”他努力说出咬牙切齿的感情。
　　“嘿嘿我知道啦，又不是只有小叶子你一个知道心疼师叔祖，我也是有分寸的人！”夏霖眼上更是盖着两个乌漆嘛黑的大戳，不知昨晚又是干到了几时去，她挥爪扒拉开身前的拦路鬼，跟支弩箭一样射进屋里去。

　　她有个屁的分寸！她有分寸猫主子都给人舔鞋了。
　　另外，这丫头现在没大没小得厉害，叫枫儿师叔祖，叫他小叶子？？？这一下差出多少辈分去！叶霜河站在门边，寻思着哪有三尺白绫，自挂东南枝算了。
　　他郁郁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发现那熊猫样的一师一徒齐齐投来“你怎么还不走”的送客眼神，心痛无比地出去了。

　　这是间官道旁的临时驿站，一出大门就是各种一骑绝尘，牛车马车毛驴车，更有一溜烟一步一颠的肥骆驼。悠长的驼铃声回荡在蜿蜒向远方的丝绸之路上，异域风情，淳朴得令人感动，兼之遗留下满地不同物种的粪球球，令人更感动。
　　叶霜河望着远山之外，快要辰时才将将升起的一轮红日，又嗅着空气里几欲掉渣的那份干燥，知晓他们离目的地已经非常近了。

　　那日，在明州的小巷子里，具体情形是这样的——

　　他把晏子渊锁在角落里，以流氓威胁良家妇女的姿态审问对方。
　　可是“守约人”一词刚诈出来，晏子渊反倒轻松了。
　　“叶公子，这你就误会了，我怎么可能是守约人呢，在这之前我连苏生咒是啥都没听过，守得哪门子约？再说了，那灵水好歹是个神，香火钱都够她再活一千年了，你和我一个屋檐下待了七年，我有多寒碜你不知道？”
　　他觉得晏子渊是在说谎，但他没有证据证明。
　　晏师兄说起自己的惨来，如黄河之水天上来，什么堤坝都挡不住：“叶公子，你看啊，我就是个普通人，既没被夺舍，也不是装小，我虽然曾经是一国王子，但入了承影这尊破庙，就得念这卷破经，师兄知道小霖有鸿鹄之志，也知道你除了添麻烦什么都不会，所以呢？每天为了让你们吃饱穿暖，师兄早给这张老脸豁出去了，自己的修行也落下了，这个你承认吧？”
　　“……”他依然觉得晏子渊在说谎，但是还是没有证据证明。

　　“叶公子，我必须得问问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能认为守约人这么大的人物会委身在承影派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还好，他终于有话反驳了：“师兄，区区也给这张老脸豁一下，你为什么觉得堂堂妖君能在这吃七年干饭，守约人就格外尊贵呢？”
　　谁知晏子渊长叹口气，难过道：“你以为我想啊，能回去我早回去了。”
　　“何意？”
　　“我十岁的时候，就跟我父王断绝父子关系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自己选的路是不可能回头的……何况那法子至今也没能找到，我再回去也是没道理……”
　　“什么法子？”
　　晏子渊眼睫垂下来，这一个向来没什么调的人，此时倒真把小巷子里空虚冷寂全都糊在了脸上：“就你在客栈说的，能令死者重生的法子。”
　　他愣了：“你找那个做什么。”
　　“救人，救很多人。”晏子渊难得地伤感道，“我不在乎能不能结元神，入化虚，只在乎当年师父告诉我闭月之战后，承影派一千多名战死修士一夕重生的往事。死者复生，修真史上仅此一例，就算时过境迁，当年能遮天的承影现在连屁都不是。”
　　晏子渊似是把喉间梗了多年的鱼骨给吐出来了，坦然道：“希望一事本就渺茫，但再渺茫我也要试一试，因为——”他有种大病一场，尚未复原的脆弱，“月亮河畔的圣地里尚有三百一十八名同胞不死不生，其中有我的王叔，王姐，还有很多很多从前待我极好的人。他们就维持着被沙魔皇吸干生气的样子，在那等了我整整十三年。”

　　……

　　月亮河，圣地，沙魔皇。这些词叶霜河并不陌生，埋在沙罗国的眼线早就报告过，这些日子那边沙魔群体暴动，宰相古诺和将军伊坦带领本国军队和其驯养的沙奴与之抗衡了许久，死伤惨重。
　　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这是不是沙罗王晏祁做下的圈套，故而在路上磨磨蹭蹭，一天能飞过去的路，硬是走了快二十天。

　　直到空气里飘来不正常的血腥气——
　　“救命，救命啊……”干风隐隐吹来支离破碎的呼救声，那其中有出离的恐惧。
　　叶霜河不及思考，飞身前去，循声行了不到三里，就在道那边黄沙漫漫的戈壁滩上，看到一个下半身被血淹了的人。
　　这人身后，是一只灰黄色、老虎大小、嘴里长满獠牙的怪物，怪物正咬着他的一条大腿，那摇头晃脑的狠劲儿，仿佛要直接给他卸下来一样——
　　沙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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