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舍大佬卖萌攻略》醉里问道

52、神台陈事

　　这话甫一落下，叶霜河的手已按在了妖刀萍水之上，身上张扬出一种拒人千里的戾气，可还不等他发作，灵水又道：“这位善士，稍安勿躁，贫道今日，不是作为魔而来的。”
　　他微微有些不明白，身周风声鹤唳的气息并无减弱。

　　江枫见状，一把扣住他欲拔刀的手，低声劝道：“别冲动，我相信……灵水娘娘。”
　　灵水听闻此语，目露宽慰之色，她步下神台，与他们平起平坐，示意自己并无恶心：“能得江善士信任，贫道心满意足。”
　　江枫局促道：“娘娘过谦，晚辈惶恐。”不知为何，他与灵水说话时，总是有种卑微和落差感，好像对面的人真就是脱离凡骨的神祇，而他自己，不过一把污泥塑就，这样的景仰，连对破云主人都没有过。

　　在灵水说出那句“早已成魔”之前，他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她要冒假名相见，此时略一思索，一个可以说是瞬间震惊了他的缘由浮出水面——
　　“娘娘你莫不是是怕我下不去手……”江枫不知这个猜测是否准确，说到后来语声渐弱，忐忑地望向她。
　　灵水点头：“确有此意，灵水千年鬼修，手段狠辣异常，江善士你当时虽也身负绝技，但若心有二念，胜负难料啊。”
　　她说“灵水千年鬼修”之时，一点磕绊或不自然的语调都没有，好像说的不是她自己，是个无关紧要的旁人一般。

　　江枫有点迷惑：“娘娘，你说你已成魔，那现在又是？”
　　一直沉默的叶霜河忽然接道：“心魔，是吗？”
　　他言语间的不客气，成功让江枫眉弯轻锁，不赞同地看过一眼去，却听灵水道：“这位善士好眼力，不知尊姓大名？”

　　他笑：“叶霜河，霜冷长河。”
　　叶霜河向来假名示人，即便是正经地自我介绍时，也从没有免贵姓什么啊，上什么下什么啊的繁文缛节，就三个字，遇上一般人三个什么字你们猜去吧，这会儿他能把名字出处都一并告知，对灵水已经是十分尊敬了。
　　灵水像是知晓，也不多问，继续道：“是神是魔，二位若是有兴趣听贫道多唠叨几句，就从头说起好了。”

　　于是，一神一人一妖，并排坐在灵水观废弃的神台上，讲起了故事。

　　“我自小是生在东海畔的，爹娘都是渔民，”灵水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并没有自称“贫道”，“那时候东海的境况远没有现在这么平和，海妖肆虐，海波不平，很多出海打渔的人全都葬身在里面。我爹操船技术高超，又懂些捕猎的门道，即使遇上惊涛海怪，也总是能全身而退，是被全村人都称为老大哥的。大家总是怎么叫，他也就自认高人一等了。”

　　“作为老大哥，自然要带着不熟练的人去搏斗，毕竟千年多前生活没有现在这样容易，全村人都不过是在温饱线上讨生活而已。有一天啊，我爹就带着村里二三十个壮小伙出海去了，那正是海鱼繁殖最旺盛的季节，他们打算大干一笔，然后整个冬天就再也不用操劳了。”

　　灵水提到当日的情形，眼睛里依稀有些憧憬的光彩：“那日村里路两旁站满了人，老幼妇孺，夹道欢送，那么多人的大队伍里，我爹走在最前面，一手捧着渔网，一手拿着鱼叉，我娘和我站在一边，他看到我们的时候回头笑了一下，说‘姑娘，等爹回来给你带珍珠手串’。我说‘我还要那种花花绿绿的小贝壳’，我爹应允了，便一马当先上船去了。”

　　她幽幽叹口气：“当日出海的船，好像有十一条，可最后回来的时候，只剩了一条。”
　　江枫听到这心上一紧：“那剩下的都……”

　　“没错，剩下的，都被海妖夺去了。”灵水语气平缓，像山涧里淙淙的小溪，即使是讲着这么伤人的往事，让人听来也心绪安宁，“那条船上，有一个人四肢只剩一条胳膊，回来没多久就死了，还有一个疯疯癫癫，像是着了什么魔障，张口闭口都是海妖一来，老大哥自己一个人跑了，不管他们的死活，大家全都死在海上……于是，谁也不知道那天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人却异常统一地针对了我爹。”

　　叶霜河皱眉道：“难道他们为难你们母女？”
　　灵水笑笑，不做定论：“其实，也可以理解，全村总共就几十户人家，有一大半的同时失了壮劳力，姑娘婆子病的病，跑的跑，不过半年，一个村子的人竟就少了三分之一。”

　　“那你和你娘呢？”叶霜河似是并不关心他人如何。
　　“我娘没出两个月就死了，可能是病死的，也有可能是气死的。”灵水的声音里已经感觉不到半点悲伤，“当时我才十三岁，我不理解为什么人们不去找海妖算账，偏偏只会来寻我们孤儿寡母的晦气。我一个人亲眼看着娘咽气，又一个人亲手将她埋进土里，我在坟前坐了整整一夜，最终决定，我要去学除妖的本事。我找了很多修真的门派，没人愿意要一个没背景没钱财的渔家女，后来，幸亏遇到了我师父，他说我天资尚可，是块修道的料子。”

　　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在双亲过世后竟能有这样的决断，江枫满满的敬佩之意，心道果然圣人资质是天生有之的，而她轻描淡写地略过求师的过程，想必中间也是万分辛酸曲折的。

　　“我在门派整整待了二十年，等告别师父，回到明州的时候，村里好多人已经不认识我了。我原以为，我会对这些人恨得刻骨，没想到再见的时候，心里却只剩了怜悯。”她望了望灵水观外湛蓝的天空，轻声说，“人与妖斗，无论何时都是落於下风的，尤其是没有练过武、修过仙的普通人，我看着那些提都不敢提起海妖的人们，忽然觉得，我该为他们做些什么了。”

　　“娘娘，请等一下。”江枫歉意地插了一句，“当时难道没有什么修真门派来管这边的海妖之祸？”他想起之前东海妖煞横行的时候，明州城里的客栈可都是被修士住满了的。
　　灵水道：“江善士问得在理，只是当时确实没什么人来管这边的事。”

　　“为何？”
　　“因为当时修士们正忙着跟寂月境打架，顾不上管东管西。”叶霜河言简意赅地补了一句，完后看向灵水，征询她的意见。

　　“不错，叶善士心直口快，我很喜欢。”灵水依然是那种长辈对家里小辈的关怀口气，“当时人妖之间矛盾深沉，千岁以上的大妖比比皆是，人间修士的大部分有生力量都去到那场，后来名叫闭月之战的争斗中去了。”
　　江枫又闻“闭月”一词，有心想问一下，又觉得方才屡屡打断对方已是不妥，遂沉住疑问，安静听下去。

　　“我在明州这边，最初只是单打独斗，日日出去除妖救人，后来便召集起一帮同道，渐渐有了组织，他们也奉我为头领，为海民们的安危日夜奔波，那段时光有多快意，到如今我都记忆犹新。”

　　她对着一位大妖君轻言除妖快意，这让叶霜河有些不高兴，但想想现在亦不是谈论谁对谁错的时候，毕竟以她的通透，会想不到这样说带来的麻烦？大抵，灵水根本就不在意他会怎么想。
　　叶霜河便换了个角度挑刺：“娘娘，不是我怀疑你，你说你出身渔家女，一没靠山二没背景，全靠自己努力上位，可我在人间听到的版本可不是这样的。”

　　他这一提，江枫也恍然想起，公主陵公主陵，里面葬的理应是公主才对，听灵水讲故事听得太认真，一时倒忘记了这一茬。
　　“灵水娘娘，之前听说你是吴国公主，带领三千铁甲荡平海波，为何？”他点到为止地问了一句。

　　灵水听后，掩唇一笑，这一个动作颇有些少女气，连带语气都轻快起来：“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什么公主、铁甲的，都是后人编撰、附会罢了，我若真是一国公主，天天养在深闺里，就算说不出何不食肉糜的浑话来，也不会赌上那么多的好年华去做这样一件事吧。”
　　她这话说得略有偏颇，谁说公主就一定不食人间烟火？但也正因偏颇，才坐实了她确实没有撒谎。

　　“史书涂脂抹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人啊，总觉得能高自己一等的必有先天优势，灵水既能被供为神明，一定是有她的独到之处，而这最容易接受的，就是出身。”灵水笑着摇摇头，“有时候与生俱来的东西最能服人，人们更愿意相信他们敬奉的神明是位高洁的公主，而不是脏兮兮的渔家女。”
　　是这样吗？江枫和叶霜河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眼瞳里看到了迷惑。

　　“可是，娘娘你既然成神，为何又会入魔？”
　　灵水看看这提蠢问题的白衣小修士，越看越欣喜，竟是很自然地抬手抚了抚他头顶，有点像是照顾他智商似的，怜爱道：“我为何入魔，早就与你说过了呀。”

　　“啊？”江枫被她摸头杀搞得猝不及防，心说这高高在上的神明为何还这般……他脸有点发烫，“难不成，公主陵中鬼修说的那些就是？”
　　灵水笑而不答，当是默认了。

　　于是，他两个回忆起那一场恶战时的情景，当时那鬼修说——

　　“我为他们做的还不够多吗？如果没有我，这一千年，他们死在海里的不得有十几万？我现在只要三千人，难道很过分吗？！”
　　“怎么下得去手，小鬼，你问我怎么下得去手！”
　　“把你放在暗无天日的海底关上这么多年，人不人鬼不鬼，有一天能出去，杀亲爹你也不会手软的！！！”

　　两人的表情同时变得微妙：这些疯狂的言语居然是出自这么一位超脱凡尘的修士之口。

　　灵水当然明了他们在想什么，解释道：“你们知道吗，我年少的时候一直记恨我爹为什么要那么傻，人家说你是大哥，你就真是大哥了？对上海妖不还是该死的死，该逃的逃，区区一介凡人，妄想做什么圣人，我因为这个事，嘲笑了他很多年，却不想，”她叹口气，苦笑，“有其父必有其女，我后来也犯了同样的错误。”

　　“你本是凡人一个，却错把自己，当圣人了？”叶霜河总是不惮揭露别人不想说的一面。
　　她也不在意：“全盛之时，立下了一句自认精绝，现在想想全是妄念的座右铭……想来，我不仅把自己当了圣人，还在得到那件续命宝物之后，真的兢兢业业做起了神该做的事。”

　　她忽然提到重点，江枫如触雷电，急迫道：“娘娘，你说的续命宝物可是妖族命火？”
　　结果，灵水倒愣了一下，片刻才说：“唔，原来那东西叫做命火。”
　　“……”守约人不知命火为何物，也真是稀奇了。

　　江枫追问：“那当时交给你命火的那人，你还有印象吗？”江云的事情，他实在是太想知道了。
　　灵水眉敛起来，微眯了眼睛，像是回忆什么上古时候的片段，而后轻飘飘地说了句：“我历经千年之久，看惯了生离死别，却没再见过，比他还要绝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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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嗯是的，我也要开始前情提要了，14章叶霜河和刘纯说，江枫的名字叫枫江白露，这章他的名字是霜冷长河，是寂月境的两大景色，另外第一卷铺的那老多线，这就开始一点一点出了，以后作话就当这个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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