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舍大佬卖萌攻略》醉里问道

39、心魔生

　　夏霖从水里探出头来，一眼就看到了泡在海里，盯着海面发呆的江枫。
　　他染血的白衣湿透了贴在身上，毫不隐晦地勾勒出剑修笔直的身形，长发凌散，像在宣纸上胡乱抹画的几笔墨痕，眼下的朱砂痣黯然失色，他那样失魂落魄，夏霖从未见过。
　　在她记忆里，无名山真仙永远都是冷漠，自矜的样子。

　　于是，她带点不确定地问在她后面出水的晏子渊：“师兄，你看，那是江公子吗？”
　　“是。”晏子渊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他靠过去，高声道：“江公子，你看着我师弟了吗？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江枫恍若未闻。

　　晏子渊无奈，只好游到近前，想拍他肩膀，手一靠近就被外放的元神灵力弹开。
　　江枫这才意识到有人来了，抬头看着他，木然道：“怎么了？”
　　“那个……江公子，你没事吧？”晏子渊把冲到嘴边的质问咽了回去，假惺惺地先关心了一波。
　　江枫摇摇头，不知道是没事还是别的意思，目光一碰到他的脸，像被烫到一样，低下头去。

　　四处找不到叶霜河，晏子渊实在心急，便不再顾及，直言道：“江公子，小叶子哪里去了，你没带他一起出来吗？”
　　江枫垂下眼帘，看着海水里自己模糊的倒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他死了。”

　　什么，死了？晏子渊思维一阵短路，虽然想过这个结局但万万没想到它居然是真的？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师弟怎么了？”他需要证实一下。

　　江枫重新面对着他，眸中神色已然平静无波：“我说，他死了。”

　　晏子渊右边脸上的肌肉蓦地抖动两下，像触了电一样，他深陷在眉骨下的双眼一瞬间长满血丝，抬手就是一记不留情的狠拳：“你他妈不是能耐得很吗？那小玩意儿再不值得也是条人命，他那么喜欢你，你出来的时候，就不能顺手捞一下？！”

　　然而，冲撞到江枫游离在身周的元神之上，不仅没打到对方，他自己反而被反噬地差点折断手腕，胸口巨震，一口黏腻的黑血吐出来。
　　夏霖也在听到叶霜河死掉的消息时石化了，但她没想到师兄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惊叫着从后面抱住晏子渊，大声哭着说：“师兄，不要，他是无名山真仙，你打不过他的……”

　　晏子渊第一次想碰他被弹开，就觉得那好像不是寻常剑修的威压之气，第二次被狠狠反击之后，才彻底确定，这人的境界与进公主陵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了。
　　他捂着手腕，露出满是讥诮和讽刺的冷笑：“呵，化虚境？真仙大人真是厉害啊，自己提了境界就不管平常人的死活，晏某佩服，佩服。”他挣了挣夏霖的怀抱，侧过脸去，“小霖，你放开我，面前这位什么级别我还是知道的，没那么蠢上赶着找死。”

　　夏霖：“……”她一张不怎么白皙的圆脸已经哭花了，满身的落拓配上男修的衣服几乎看不出来一点女孩子的样子。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悲伤？失望？无助？也许都有吧。
　　她和小叶子朝夕相处七年之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

　　其实除去他们几个，叶霜河对谁都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管对富对贫，对贵对贱，都有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淡然。
　　唯独对江枫，他表现出的出离喜爱，着实让她好奇了很长一段时间。

　　有的人天生愿意靠近强者，她自己也是如此，这个从天而降的江公子可谓点亮了她修真生涯中的另一条蹊径，让她觉得，能和这样的人做朋友，也许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上到传说中的无名山一览仙颜。
　　可是现在，那个招人嫌又惹人爱的小师弟不见了，只余下一个平淡地说出“他死了”的无名山真仙。

　　夏霖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原来他们从来都不在一个世界里，江枫是天上的云，她和她的师兄师弟都只是地上的泥。
　　什么要成为护花真人，壮大承影派，全都是瞎话，她是时候该清醒清醒了。

　　江枫抹了把脸上的水，将护体元神收回，像个什么苦楚都往心里埋的大树洞，嘶哑道：“对不起，叶霜河的事，是我见死不救。晏公子，夏姑娘，你们打我吧，绝不还手。”
　　晏子渊直愣愣地看着他，牙咬得生疼。
　　他其实清楚，他们都不知道在那诡异的公主陵里发生了什么，譬如长生烛是怎么灭的，灵水又是怎么死的，那黑浪一样的妖煞群又去了哪，所以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对江枫动粗。

　　做师兄的只是气不过小师弟对这人有多么喜欢和信赖，这人说出他的死讯时就有多么寡淡和无谓。
　　晏子渊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一个鱼跃就扎进海里去。
　　夏霖惊愕：“师兄，你干什么去！”
　　晏子渊的声音从水里传上来，迷蒙如雾：“我再去找找，那小子救过我的命，我这个做师兄的再没用，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底下待着。”

　　夏霖沉默了片刻，凄然地看了江枫一眼，希望他说点什么，就算说“我不屑地和你们这些人同行”，断了她的念想也好，然而她连这个也没等到。
　　于是，承影派这一辈仅剩的两个弟子先后下水，江枫身边又恢复了无人问询的冷清。

　　他终于出了水，抖落一身寂寞的月光。

　　他是个没意思的人，除了修炼什么都不在乎，也习惯什么都不说，出了事自己扛着，承影派亦或寂月境的债他这辈子可能都还不清了。
　　方才，他不是真的不想说话，而是心底有个声音，仿佛自坚固的岩石中奋力探出的一根毒藤，狠狠鞭打着他——

　　“那叶霜河是无利不图的妖君，三番五次地欺骗你，利用你，最后惨死也是他自己的事，与你有什么干系？难道把所有人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就是对的？”
　　“你是谁，在说什么？”江枫拧眉自问。

　　那声音不理会他，自顾自道：“你冒着生命危险杀了灵水那个大祸害，却没有一个人感谢你，赞扬你，他们只顾着自己的事，只顾着眼前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不仅如此，他们还嫉恨你的实力，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你闭嘴！”江枫朝着自己心口吼道，正惊吓了一个从水中飞出的天乾宗修士，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他一眼，走了。

　　“嘿嘿嘿嘿嘿，我闭嘴？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不会消散。”他心底腾起一阵强烈的不安，就像初到海底神殿那么一瞬间的感觉，只不过这一次凶猛了很多，“看到了吗，这些人觉得你是异类，和他们不一样，不管是仙是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与其留着碍眼，不如都杀了可好？”
　　江枫两眼发红，右手狠狠压着胸口，若不是对付这种不知是什么的魔物，穿心也不一定有用，他可能真的会毫不犹豫地一把掏进去。

　　他很惶恐，灵魂深处有种难以言喻的屠杀欲在滋生，渴望饮血，渴望看敌人俯首颤抖。
　　似乎还嫌不够，背上的无心及时地应和起这种躁动，向他传递着讯号“来吧，握紧我，杀了他们——”
　　……
　　他浑浑噩噩地飞出一段，待到离公主陵已经有一段距离后，实在忍不住，回身在空旷的海面上一顿乱劈，此波未停，彼波又至，如大鹏展翅般掀起一片狂涛巨浪，黑漆漆的海水张牙舞爪地飞荡起来，把天上如霜的明月光硬是衬出了风雨如晦的黯淡。

　　冷水泼在头上，像一记结实的耳光，扇得江枫微微清醒了些，他心想，不行，得回去，再留在这里会疯的。
　　他按捺着那陌生的杀欲，不断默念清心经，终于御剑逐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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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公主陵结束，感谢追到这里的小可爱！！（虽然我知道真的没有几个，捂脸，但还是要例行感谢一下啊！！感谢尘酱，感谢蚂蚁，感谢熊熊……）后面几章会歇一歇，不这么闹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