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舍大佬卖萌攻略》醉里问道

36、化虚境

　　公主陵里面的人，也嗅到了月食的信号。

　　这座巨大陵寝的顶上，似乎是用什么特殊的石材建成的，竟然能透光！
　　之前他们以为是长明灯照亮的环境，其实大部分要归功于头顶的月亮。
　　四周的长明灯没有变化，神殿里却渐渐变暗，叶霜河就猜到是云妖开始吞噬月亮了，心里暗自庆幸计划能够顺利进行，这样他灭人火，凌隐遮天火，灵水的阴谋怎么想都无法得逞。

　　地上树藤一样的鬼手源源不断，一只浴火的凤凰穿梭其间，绚丽的尾羽扫过大片怨鬼，留下满地焦黑的灰尘。
　　寂月境御火妖君的实力，向来是可以与最强的妖王相媲美的。
　　叶霜河足下轻点，飞身跃上火鸟的脊背，随着它一飞冲天的势头，轻轻松松灭掉安置在最高处的第三盏灯。

　　此时月食开始，神殿内光淡了下来，灵水似乎也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泡得发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可以称作“惊恐”的表情，开口说话了：“小妖，我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何必死死相逼？！”
　　江枫、叶霜河：“……”他们是真没想到，这东西居然有副算得上温和的女人嗓音。

　　叶霜河被她气笑了：“我说水姨啊，井水不犯河水，你也好意思说，让本少爷给你那灵水观拉皮条，要不是看在命火的份儿上，天王老子都没这能耐。”
　　灵水：“小妖，你恨那帮修真的，我也恨，为什么就不能——”
　　“哎打住，”叶霜河推开一个撞过来的“灯油”，赶紧纠正道，“我自己也修了七年的真，我恨什么？我告诉你，本少爷这辈子最爱的——就是修真的！”说完，他朝江枫看过去。

　　江枫正专注地盯着灵水的一举一动，十分不负众望地——没看他。
　　……原来自己连那坨烂肉的吸引力都比不上，叶霜河鼻子有点酸。

　　“灵水，海民供你为真神，你为何要堕入杀戮道？”江枫问了个正经问题。
　　“为何？”第四盏魂灯尚未点起，灵水看他们不再动手，也放松了一些，尖着嗓子道，“我为他们做的还不够多吗？如果没有我，这一千年，他们死在海里的不得有十几万？我现在只要三千人，难道很过分吗？！”

　　她虽是为自己设长生烛强词夺理，但听着似乎又真有那么点道理。
　　江枫：“他们无条件地信任你，你怎么下得去手？”

　　灵水发出一串桀桀的冷笑：“怎么下得去手，小鬼，你问我怎么下得去手！”她忽而像疯了一样拔高声线，尖锐的嗓音被空旷的神殿放大了好几倍，像把锉刀一样挫着他们的神经，“把你放在暗无天日的海底关上几百年，人不人鬼不鬼，有一天能出去，杀亲爹你也不会手软的！！！”
　　江枫皱眉，抬手一式“天地逆旅”朝她掀过去。

　　灵水不知道哪来的疯劲儿，全身开始颤抖，就像被天雷劈中了一样，她右手蓦然凝出一把血红色的长剑，与已冲到近前的江枫正面迎上。
　　“锵”地一声剑鸣过后，两相退开，江枫胸口大震，血气翻滚。

　　“长生，与山河同岁，那才是最极致的追求！”灵水挥动着好似从她体内抽出并凝聚的血剑，嘶吼道，“你们这些活个几百年就入土的凡人小妖懂什么，你们是蝼蚁，是要被我踩在脚下的污泥，有什么资格和我叫板！”
　　说着，在空中画了个扭曲的血阵，一掌拍碎，破碎的血雾飞入西北死门附近的墙壁。

　　灵水是鬼修，在这埋了许多年，怨气深重的坟包里，一勾手就有一片冤魂小弟听她指挥。
　　这时，血雾飞入的壁画动了起来，上面早已褪色的油彩像被一把刀子狠狠划开，剥落在地上，露出后边黑乎乎的墙面。
　　墙面上陆陆续续挣出数百条黑色的影子来，看不清五官，只分得出高矮胖瘦，大约都是这些年遇上风浪葬身海底，被她吸纳过来的渔民鬼魂。
　　鬼魂飞速地聚集过来，一条条像献祭一样缠上了她的血剑，转眼间，猩红的剑身上便覆了一层黑雾。

　　叶霜河看到这番情景，心中焦急，不知江枫能否应付得来。
　　但他又不敢贸然去帮忙，依那人绝不服软的性子，他去帮忙反倒是折辱。
　　正值第四盏魂灯的引线点燃，叶霜河远远望去，见江枫立于腥风之中，白衣黑剑，凌然无畏，心底最柔软的一处忽然被撩动——

　　谈及年少一词，当与平庸相斥。
　　百年过去，这个人果然一点都没变。
　　黑袍激荡，他于火鸟背上的烈焰中，像踩在火海上的邪灵，银钩游走，打落漫天的鬼影。

　　灵水提着黑雾缭绕的血剑发足狂奔，而她攻击的目标，江枫却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
　　他被灵水刚才的那一番话吸引住了。

　　长生，与山河同岁，你们是蝼蚁，是污泥……
　　芸芸众生，是否有很多人与灵水一样，无法忍受自己譬如朝露的生命，不愿做天地间匆匆的过客，也许是因为有心愿没有完成，也许是因为有的人还未能陪伴，也许也只是单纯地想要与山河同岁，站在岁月洪流的最上游，睨万物于眼底。

　　江枫生而在无名山，从来不觉得长生不死是什么值得追求的目的，反而相信生死有命，不必强求。
　　可他就没想过，蜉蝣麻衣或许不是这样，春华秋实或许也不是这样，有灵性的人族妖族更不会是这样。

　　朝生暮死，草木同秋，天地逆旅，山河无量……他一直无法领会无名山剑法的精髓，原来是缺少想要追逐永恒的欲望。
　　江枫心中一震，气海中游荡的元神忽然挣脱了一切束缚，空明透净，他从未觉得手中的剑与他是如此的契合，如此的合而为一。

　　灵水擎着血剑跃起，从他头顶上压下，她狂喜地想象着将这么一个纯净的灵魂夺取收为己用的画面。
　　然而就在血剑与他天灵盖不到一尺之遥时，一股大力反噬而来，生生将她撞了出去！

　　“你，你不可能——”灵水惊恐地尖叫着，她修过道，她知道，刚才的那股力量是元神化虚之后迸发出的自然潜力。
　　谁人修炼，都是先引气入体，再化出有形的元神，之后将有形的元神突破□□，进入虚无。
　　她生前是资质绝佳的修士，然而终了一生都未能迈过这个坎儿，所以不相信眼前这个青年会有这样的际遇。

　　叶霜河也看到了，手里的妖刀停住，难道这就是葛木腿成天逼逼的化虚之境？即使他是个妖灵，也不由为这样的时刻所震慑。

　　江枫也感觉到，自己的境界和从前不同了，连身体似乎都变得轻飘飘了许多。
　　他还没来得及习惯这种改变，就被已然魔怔了的灵水纵厉鬼，从四面八方围堵一处。

　　“化虚？有什么了不起！”她被嫉妒和仇恨之血蒙住了双眼，像个蝙蝠一样浮在半空，“长生烛不会灭的！你们所有人都要成为杀神的祭品！”

　　……

　　天上的月亮还在一点一点被蚕食，本是清光映满城的时节，周遭环境却渐渐黯淡下去。

　　凌隐站在一排樟树后，透过错杂的枝叶观察着月食的情况。
　　还好，从现在的进度来看，果然按素霄所说，两刻多一点就能完成整个月亮的遮蔽。
　　她心里放宽的同时，又有点不甘地收紧。

　　寂月境要苏醒，最大的阻力就是百家仙门，此时若是能杀出一个因长生烛而成的杀神，必然会令他们大大掣肘，无暇顾及其他。
　　所以也许放了灵水才……她咬了下唇，压下自己这个出尔反尔的想法，已经答应过叶霜河的事，怎么能过河就拆桥？相比于没有理智的杀神，她更需要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妖族御火使，她等了这么多年，没有谁比叶霜河更合适的了。
　　她猛然想起，相同的话，不同的人，很久之前她也曾听过。

　　“……”凌隐眉心现出难掩的杀气，感觉到身后树丛有异样的气息，心道，呵，这时候来，正好做下酒菜。
　　红衣女手中忽然甩出一条雷电长鞭，向那树丛的位置扎了过去。
　　一个修士毫无防备地就被她缠住脖子，卷了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金色的大网从天而降，脉络上写满了驱魔的咒文，凌隐冷笑一声，手腕一翻将那中招的修士扔到网上去。

　　这一下大水冲了龙王庙，倒霉鬼碰到金网，身上衣服立马被点着，触网的部位被烧出一条条伤口，纵横交错，惨叫连连，在静谧的深夜里令人头皮发麻。
　　操纵金网的众修士一看这样，立马把网向后撤了几尺，同时也暴露了己方所在的位置。
　　凌隐也不放开那人，雷鞭一收卷回身前，挥手一阵霜风扑灭他身上的大火：“天乾宗主，算盘打得不错，要是没这位道友替我挡一下，现在烧焦的就该是我了吧。”

　　树丛中一人温和地一笑，走出来拱手道：“天乾宗方延年，见过寂月境妖王。”

　　凌隐打量了一下这位方宗主，尖利的目光从他背后戳出三寸有余，只见他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身形也不见多伟岸，笑容温然，一点不见高人架子，既然能爬到宗主的位置，想必吃的饭都长成心眼儿了。
　　凌隐嗤之以鼻，她向来顶天立地，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文文弱弱还偏想扮猪吃老虎的小白脸。

　　方延年见她不肯自报姓名，反倒放了心，既然不否认，那大概率就是承认，说明他的猜测没有错。
　　他依旧扮演着十足的小白脸形象，好言劝道：“妖王阁下，可否先放了我宗的这位小修士，他才刚修出元神没多久，不配做你的对手。”

　　凌隐隐晦地笑了笑，斜睨着地上被烧得半死不活的人，道：“我道是哪来的人物呢，才刚修出元神，就敢在我的头上动土，也罢。”她说到这，停了一下，天乾宗修士们以为她是被劝动了，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喜悦之色。
　　可是下一刻，那受伤修士脖子上的雷鞭蓦地收紧，刺破皮肤勒进了血肉中，他双眼暴突，大张着嘴想呼救就被雷电封住了喉咙——

　　“慢着——”方延年刚伸出手，就见凌隐左手一挥将那修士提了起来，右手如劈风的利刃一样，倏地洞穿了他的心口，与皮肉破碎声同时的，是兀自跳动着的心脏从后面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米远。

　　“下辈子擦亮眼睛，认清自己的斤两，再来挑衅。”凌隐唇上浮起残酷的笑意，将鲜血淋漓的右手抽出来，月色下，那红色液体像受了什么吸引，纷纷没入她手上的肌理。
　　不过片刻时光，那红衣女子举在半空中的手，就恢复了玉指如葱的姿态。
　　她浑身上下散发着绝顶的狂暴和倨傲，与那副貌美如花的皮囊形成了剧烈的视觉冲击。

　　天乾宗这次来围猎的全都是达到元神境界的修士，不管低级还是高级，早已修炼地寒暑不侵，但看到同门道友被一个女人活生生地掏了心，仍不免生出了些冷意。
　　妖煞吃人，因为它们就是野兽，没有理智更没有道德。而这样谈笑自若杀人于股掌之间的大妖，他们确实很少见过。

　　方延年脸上的假笑有点挂不住，他看着妖王那不加掩饰的狂傲之色，心中竟有点艳羡——与自己脉脉春风般的周旋不同，这才是为王者该有的霸道。
　　他突然很想拔剑迎上去，与这样的大妖畅快淋漓地打一场，仿佛只有这样，才不枉他呕心沥血修道近百年。
　　但长久以来的内敛还是让他成功地压抑住了这种陌生的冲动，扬声道：“妖王阁下，既然你执意要我这门人的命，那就也留下点什么，做为补偿吧！”

　　山林中的寂静被一阵整齐划一的拔剑声打破，那道金色的大网渐渐变大变亮，又一个伏魔阵就要形成了。
　　凌隐白瓷一般的脸颊被狂热的杀戮意撕破，手中雷鞭劈啪作响，化做一条银紫色的毒蛇，向面前的敌人流窜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