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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   05

      *

      矗立于村落中央的火影大楼,唯有最顶的楼层还泛著柔和的暖光。年轻的火影正埋首于成堆的资料中快笔疾书,桌上的茶已经凉透,有一些未融的粉末沈淀于杯底。
      窗户边忽然有了动静。他尚在钻研合约中的利弊,没有太过留意,心想估计又是野鸟弄出的骚动。
      直到窗从外边被撬开,初春尚带凉意的风吹进温暖的办公室,他才如梦初醒似的抬头。那人察觉他投来的视线,朝他招了招手,熟悉的面具入眼,他才不动声色将已经握住苦无的右手松开。

      「哎呀,火影大人还不下班?」她迳自晃到他身边,随便抽出一张他正在阅读的文件,还没看进几个字便又赶紧把纸摆回,「战后灾民补助条款及......算了算了不看了,头好晕。」
      他被她孩子气的举止逗笑:「你呢?怎么还在这里?」
      「不小心写报告写著就在休息室睡著了。」她敲了敲自己的面具,「这东西真闷。我能拿下来了吗?」
      表面上询问了他的意见,事实上暗部在开口的下一秒就自己把面具揭下。毛躁的短浏海微卷,在额头上炸出形状参差的几搓来。
      他的那句「请便」便这么卡在喉咙不上不下。最终也只能摇头无奈一笑。

      「听说玖辛奈今晚煮了麻辣火锅喔。」细川语调轻快的说著,在波风水门耳里听来却如同恶魔的呓语,「里面放了辣椒、丸子、鱼板、拉面、番茄、咖哩,嗯,我想想还有什么......嘛,反正不管玖辛奈做什么料理,火影大人都会满怀感激与爱意吃下去的吧?」
      那真的不是什么黑暗料理而是正常食物吗。波风水门捏了捏眉心。

      「别这么说。那都是玖辛奈用心准备的料理。」
      「那你现在就应该丢下这些东西赶紧回家。」她将手环在胸前,敛起笑容,「居然在生日的这天还泡在办公室,丢下怀孕中的妻子在家中。你娶的其实是木叶村吧?」
      生日?
      水门睁大眼睛,才从脑海的角落拾起记忆。今天好像确实是他的生日没错,怪不得玖辛奈特意叮嘱自己早点回家。
      水门已经很久没有过生日了。记忆中最后一次过的生日,是十一岁那年,队友们在任务途中草草给他唱了首歌祝贺。
      生于战乱时代早就习惯了颠沛流离。水门对父母的印象并不深刻,有记忆以来便一直是独自一人,也许正是因此,他对于家的概念实际上十分模糊。
      即使是后来成了家、有了心爱的妻子,他也依旧经常习惯晚归甚至不归,将自己埋入成堆的工作里。
      稍微一想,反倒是这间办公室更像他的家了。

      「还有一点就结束今天的工作了。」
      「玖辛奈嫁给你真是可怜。」
      「......这份合约时间很紧迫,明天早上之前就要交出去。」
      「唉,当初还不如选那个同队的黑头发的男人呢。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实力也普通,但总是把玖辛奈摆在第一位,想必要是结婚了会寸步不离的陪伴怀孕的妻子吧——」
      波风水门立即阖上文件。
      他弯起眼换下火影袍:「一起走吗?」

      男人预料中的反应让她得逞似的笑眯的眼角。不过这一回,细川拒绝了男人的邀约,「我就算了吧,最近肠胃不好,要是吃了玖辛奈的料理......嗯咳,记得别跟她说我今天其实没任务!」
      他盯著她半晌,忽然皱起眉,「妳的肩受伤了?」
      细川滝轻轻瞥了一眼破开的内衬,若无其事的用背心遮好。
      「没什么。只是被树枝弄破的。」
      水门还想说什么,她干脆出手将还在原地的男人推向门口,「好了好了,别念我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你啊......」
      男人的叹息,最终无声的消散于空中,带著无可奈何。
      暗部将面具重新扣好,目送男人归去的背影。看著他走进灯火通明的另一方,而自己却转身迈向无光的影侧,直到彻底与夜色融为一体。

      *

      「加入暗部,一切还习惯吗?」
      「......嗯。」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有些失礼,卡卡西随后又添上一句,「很好。」
      尽管怎么听都有一种正在勉强应答的感觉,但他确实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细川没有给你添麻烦吧?」玖辛奈询问,一边又往水门的碗里添上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进了暗部就越来越会闹事了。那天居然还在街上和人打架!」
      水门默默的看著自己又尖成一座小山的食物,下意识的替对方开脱:「其实她执行任务还是挺可靠的......」
      收到妻子不悦的目光,水门知趣的闭上嘴。
      「明明小时候很省心的,怎么年纪越大反而越不让人放心了呢。」玖辛奈口气有些郁闷,「那天见了我,居然喊我火影夫人......!之前不都是没大没小的玖辛奈来玖辛奈去吗?」
      「这样不好吗?」
      「唔......总之不习惯啦。」

      三个人围在桌边一同吃火锅,这种事情感觉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卡卡西端著碗,或许是难得温暖的气氛使总是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脑海一股脑的涌上乱七八糟的思绪。
      如果是带土在这里,肯定会被辣得说不出话。带土不会吃辣却总是喜欢逞强,被辣的狠了还会没出息的哭鼻子,捧著琳倒给他的水继续和碗里的红色食物较劲。
      明明才是不久以前会发生的场景,如今回想起来却像隔了好几年。
      卡卡西回神,发现水门与玖辛奈都在看著自己。他回想不起来方才他们又谈论了什么,只是被这目光看的分外不自在,缩在桌下的脚趾忍不住蜷曲起来。
      「怎么了吗,老师?」
      水门苦笑,「卡卡西又比以前更加安静了。」
      「哎呀,安静没有不好啊!」玖辛奈想缓和低迷的气氛,「而且女孩子都喜欢酷酷的男生嘛。」
      「说的也是……」

      自从进了暗部,大幅度降低了交流的需求,也不再需要建立额外的人际关系,这让他感到松一口气。
      事件过后,人们不自觉流露出的同情与怜悯只令他更加厌倦一切。
      玖辛奈开始说起这阵子从邻居那头听来的八卦,也说起了挚友美琴怀孕的消息。她的体质没有玖辛奈这般强健,光是这个月就进出医院好几次。玖辛奈提到的时候眉头都是皱的。
      「佐助啊。」水门弯起眼,「取这个名字,是希望孩子能够成为和猿飞佐助先辈一样伟大的人物吧。」
      「哼哼,我们的鸣人也不差啊!」玖辛奈握起拳头,忽然变得斗志满满,「这可是自来也先生小说里的主角哟,将来一定会被广为人知的!」
      水门听闻,也朝玖辛奈隆起的腹部做了一个打气的手势:「嗯!没错!爸爸我也觉得,鸣人会成为超厉害的人喔!」
      「啊!肚子、不对,鸣人动了!他刚刚踹了一下我的肚子!」
      「唉?!真、真的吗?」
      卡卡西看著因为孩子的小动静而傻笑起来的年轻夫妇,心中的某块地方也不自觉柔软起来。他忽然鼻尖一酸,只能狼狈的低下头,遮掩住此刻自己的模样。
      也许是被温馨的气氛所感染,又或者是因为今晚的月色过于柔和,他竟心生了这样也不坏的想法——

      如果这样的日子,能持续下去就好了。

      *

      告别了水门与玖辛奈后,卡卡西漫无目的走在路上。
      他忽然不想回到那个无人的、总是冰凉的宿舍。双腿徬佛有了自己的意识,等到再度回神时,卡卡西已经来到了墓地。
      忍者与平民的墓园是分开的。而忍者的墓地更分成了好几处,最先映入眼帘的必然是为国捐躯的伟大忍者,例如历代的影们。他的目光于四周逡巡,并没有走到自己以往去的地方,而是往更偏远的东地走去。
      这里的墓碑散乱无章,看起来已经许久无人打理。卡卡西弯下身,拨开杂草,终于发现当年自己在这里立的无名碑。
      卡卡西抚摸著上头的刻文。
      每一字,都是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刻下的。既像某种无言的道别,又像是对过去彻底的割舍。

      咻——
      卡卡西猛然歪过头,避开朝自己袭来的刀刃。那人被他惊了一下,没料到卡卡西不躲反近,甚至抓住了刀刃。少年的手掌滑开深深的口子,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痛楚,反而还施了力握的更紧。
      异色的瞳孔正一眨不眨的盯著来人。
      「山藤言里。」他精准的喊出男人的名字,「原来你还有胆量见我。」

      男人的面容蓦然扭曲。
      「啊!」
      他高喝一声,刀刃脱离少年血淋淋的掌。一挥一收间竟隐约能听闻尖锐的、如鸟鸣般的声响。
      即使是毫无章法的出招,太刀的威力仍不可小觑。卡卡西谨慎的躲过攻击,太多破绽了,他弯身一拳揍上男人的腹部,不消几分便彻底制伏山藤言里。
      两人皆喘著粗气。卡卡西手持太刀,刀尖对准了男人的咽喉。「你还有胆量来见我。」他又重复了一遍,「有胆量来见旗木朔茂!」
      惨白的月色照应著男人失去血色的脸孔。他干裂的嘴蠕动了几下,泪水从眼眶溢出,无声落于土壤。
      「不要犹豫,卡卡西。」他说,「杀了我。」

      有那么一瞬,卡卡西确实动了杀意。刀尖又向前一寸,只要在稍加施力,这个人便会死去。
      可他做不到。
      不为私人感情而动、不可放任欲望膨涨。忍者守则已经深深刻入骨髓。即使此刻他真的想万刀千剜的把这个男人杀了,他也只是压抑著这股情绪,漠然的注视著山藤言里。
      明明未老,他却已生了一头的白发。面色憔悴、脸颊双陷,看来他没有他想的过的那般好。卡卡西的心头涌上一股报复得偿后的快意。
      「我为什么要杀。」卡卡西注视著男人骤变的面容,「你这种人,连死去的资格都没有。唯有长长久久的活著,不断的被内疚与悔恨所啃食,连死也无法瞑目,而谁都不会因此替你感到悲哀——这才是你配得的下场!」

      旗木朔茂大概也没有想到,他毅然反抗上级命令放弃任务所拯救的同伴,竟然会在日后一点也不领情,用更恶毒的话语践踏他身为忍者的骄傲。
      曾经交付后背的队友,转过身狠狠捅了他一刀。曾经辉煌一时、连三忍也得退让几分的木叶白牙,一夕沦为比叛忍还让人唾弃的存在。
      卡卡西眼睁睁的看著发生在父亲身上的一切,可他对此无能为力。
      最终,在他看见满地的鲜血以及横躺于血泊自裁死去的旗木朔茂后,他知道最后是他们赢得了这场角力。
      他的父亲终究无法背负舆论的压力以及面对失职的自我苛刻,以最令人不齿的方式结束生命。
      母亲天天以泪洗面,至终抑郁而死。族中亲戚无人愿意伸出援手,他只得变卖旗木老宅,换取生活的资金。现在只剩那把刀与他相伴,一同铭记那虽然短暂却弥足珍贵的童年记忆。
      「你是个罪人。」一锤定音,他为男人判下罪行,「杀死了旗木朔茂的罪人。」
      山藤言里就在这刹那间崩溃。他握住卡卡西执刀的手,用力的朝自己的咽喉压去。然而卡卡西的动作比他更快,他收回刀,固定住男人的手。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当初还不如让我彻底死去!」
      他看著崩溃的男人,忽然感到一丝可笑的怜悯。

      他不再理会趴在地上闷声痛哭的男人。血从手心的破口涌出,落在来时的路,留下深色的痕迹。茫茫夜色包裹著卡卡西,察觉自己不知何时走回住所时,卡卡西盯著门微微发愣。
      在这个夜晚,他拥有了最热闹的欢笑,也体会到最深刻的孤独。他忽然有一种感觉,自己似乎从未离开过那间有著父亲尸体的房间。如果不是今天山藤言里的出现,他根本不会察觉自己能这么憎恨一个人,甚至动了想要杀死同样配戴著护额的忍者的念头。

      门缝发出的亮光让他微微一愣。
      起先卡卡西以为那是走廊的灯,如今感应灯一暗,才发现那是从内部透出的光。
      他的心脏不由自主打鼓起来。明明知道里头不可能有人,他却无法停止自己回忆起许久以前父亲和母亲都还在的日子,还有那些与带土和琳一起创造的记忆。
      卡卡西深吸一口气,颤抖著打开门。

      里头果然什么人也没有。
      没有能够诉说「我回来了」的对象,也没有会扑过来拥抱他说「今天辛苦了」的人。他像泄了气的皮球,每一步都走的缓慢。一直到发现书房那扇未关上的窗以及桌上泛著冷意的刀刃时,卡卡西终究无法压抑澎湃的情绪,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

      眼泪是软弱的象征。
      对一个合格的忍者来说,是绝对不能哭泣的。
      但现在他并不是忍者——脱去这层身分后,他也不过是个会害怕寂寞、会渴望温暖的普通孩子。
      涌出的眼泪乘载了多年的思念滴落在地上,像是把当年那场夜雨延续到至今。

      木叶白牙是最伟大的英雄。

      带土的话,在这一刻涌入脑中。
      卡卡西深吸一口气,心肺都在因强烈的情绪起伏而震荡。

      木叶白牙是英雄。
      所以他愿意用村子的利益交换一条人命,甚至到最后,他所怪罪的至始至终也是自己。
      所以他选择自裁,如同一名武士维护自己的名誉,誓死也不愿让旗木氏背负软弱的污名。

      「…父亲……我的父亲…是英雄啊……。」

      数年光阴过去,他以无声的恨意代替深沈的爱来记住他的父亲。

      而如今,他终于能将这句话说出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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