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黑夜过后》葵苳

14、14

　　14

　　＊

　　「......喂。」
　　「喂！」

　　她伸出手指，示意他安静。
　　雨下得又快又急，大街上很快就没有人了。细川没有跑太远，反而扯著他进到一边的小摊贩里，压著他坐下，接著把一只纸糊的勺子塞进他手中：「来比赛捞金鱼吧！」
　　盯著眼前的鱼盆，卡卡西拧起了眉。
　　小孩子才稀罕玩这种游戏。
　　他刚站起身，立刻听见外头谁在嘀咕的声音。
　　阿斯玛和红果然追来了。
　　垂下的布帘遮住了大半的视野，只能看见积起浅浅水洼的地面与路人们仓促路过的步伐。
　　溅起的水花折射出晶莹的光。
　　他隐约听得他们说了他的名字，其他的便都融进这场滂薄大雨中，随著故人的远去而不得而知。

　　「既然不想见面，那就不要见了。对得起自己就行啦。」
　　「……你说的倒是轻松。」
　　「我跟著你一起烦恼，现实也不会因此改变啊。」细川耸了耸肩，「要是凡事都听从别人的声音，最后会忘记自己的声音的。」

　　卡卡西立在原地一会，不知是否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末了还是坐回了原位置。

　　所有人都不谅解他加入暗部的选择。
　　他们带著或宽容或怜悯的态度向他敞开怀抱，说道：卡卡西，这都不是你的错。
　　别再死命抓住那些无谓的愧疚感，人死不能复生，你该有崭新的人生。
　　人们渴望他依照他们所想的那样回到正轨，像寻常的少年一样展乐笑颜、过著普通忍者该有的日子。
　　但没有人知道，每一次露出笑容，卡卡西都发自内心感到对自己的厌恶。
　　因为他而死的带土还有被他杀死的琳，会怎么看露出笑容的自己？
　　他总是难以抑制的想。
　　卡卡西无法原谅自己，所以只能反复告诫自己记住这些伤痛，让惩罚自己变成活下去的目标。
　　人们要他放开这些东西，对于现在的卡卡西而言，只是用另一种方式逼迫他放弃生命。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人告诉他，如果不想要那么做就算了。
　　不照别人的想法「正确的生活」，那也没关系。
　　——就算是「不正确的活著」，那也是听从了自己的声音的选择，不需要后悔。

　　「……那你呢？」
　　他忍不住问。
　　「？」
　　「你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细川的手一顿，浅色的金鱼从纸网中逃脱。
　　「这个啊，没办法呢。」她语调不变，指了一下自己的脸，还是那副笑笑的样子：「『面具』戴久了，就会有拿不下来的时候。」
　　卡卡西没回应，却是拿了一个新网，直接把她相中的黑色金鱼捞了去。
　　细川下手去捞另一条粉黄色的，一只手又再度横插过来，故技重施把金鱼捞了过去。
　　她抬眼，卡卡西没看她，一副专心致意捞鱼、心无旁骛的样子。
　　细川也不恼。下一秒却直接伸手抢走他的水杯，把卡卡西捞起的金鱼都倒到自己的里面。

　　「毕竟我今天遇到了不太开心的事，你就多多让著我吧？」
　　「……」
　　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光明正大耍无赖的人，一时间卡卡西竟找不到反驳的话。
　　两人视线交汇，在彼此的眼里收到了某种讯号。错开后皆极有默契的抽起新纸网，以水盆为舞台，开始展开无声的厮杀。
　　不花几分钟，一整池的鱼几乎都被两人捞光了。眼看著最后一条就要被卡卡西捞走，细川竟是直接在水中灌入查克拉，操控著水流往自己的方向移动。
　　卡卡西没料到细川如此不择手段，被激起的胜负欲令他也操纵了另一股水流，与细川的势力抗衡。
　　水声大作，盆子隐隐颤动，谁却都没有停手，只死死盯著最后一条定胜负的金鱼——哗！池中的两道水流激烈碰撞，忽然被急急的卷上来，狠狠喷溅在两人身上。
　　池中的金鱼在干枯的盆底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毫无防备的弄了一身湿，细川看著眼前卡卡西狼狈的模样，没忍住，噗的一声嗤笑出来。
　　原先立在头顶乱翘的毛发像倒戈的稻草一样倾向一边，呆滞的动作搭上那双微微瞪大的死鱼眼，实在是滑稽的很。
　　「哈、哈哈哈哈......」
　　他似乎也被她脸上恣意的笑容所感染，面罩之下的嘴角弯起了明显的弧度。
　　细川一抬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双带著笑意、微微弯成月牙的眼睛。
　　印象中总是冷淡的少年，在这一刻变得鲜活了起来。

　　「想问我话？」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细川好心提问。
　　卡卡西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他紧抿著唇，似像在和无形的什么争斗著一般。
　　纤长的眼睫半掩混黑色眼珠，以不正常的频率快速而微微的颤动著。
　　搭著低垂的眉眼，将平日里的尖锐都磨成了让人心尖微酸的温和柔软，褪去老练成熟，终于显出一些属于少年的稚嫩来。
　　接著，那泛著温润光泽的黑曜石如同晨间第一滴雨露，直直落进她的眼中。

　　「你今天很奇怪……是发生了什么难过的事吗？」

　　细川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顿了好几秒才回过神。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道该摆出怎么样的表情。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换做是她，站在自来也的立场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自己是必须被舍弃的存在」
　　她从很久以前就抱有这样的觉悟了，也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原来，自己是在难过吗？

　　卡卡西说完似乎十分不自在，声音瓮声瓮气，别扭的很。但仍旧固执的没有移开目光。
　　向他人表露关心不是他的强项，但既然话都说出口了，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卡卡西虽向来嘴上不坦率，但并不会因此否定自己真正的心情。
　　或许在这点上，她是不如他的。
　　「啊……大概吧。是发生了一些事。但我现在很开心喔。」
　　细川用力的揉了一下少年的头发。
　　「毕竟小卡卡西的这么狼狈的样子只有我看到了呀～」

　　额上青筋一冒，卡卡西终究是没忍住心头浮上的无奈，翻了一个白眼。
　　不过……
　　虽然还是一样的烦人，但现在的他，似乎没有那么排斥头顶这只作乱的手了。

　　＊

　　「给。这次的任务报告。」
　　「放那里就行了。」

　　埋在文件堆里处理事务的总队长头也不抬，回复道。
　　顿了好几秒，手拿起手边一份资料，似是想起了什么出声打算喊住过来交差的暗部：「对了，这个替我拿给——」
　　眼前空荡的房间让总队长一愣。
　　......奇怪，人呢？

　　此时的暗部早已离开大楼，于灰暗的夜色里沉默前行。
　　脚尖落地，几片翠嫩色的绿叶跟著风尘仆仆的身影落了下来。
　　眼前繁华的灯火一路延伸到街的尽头，在夜中如同一条隐约发亮的丝绸。
　　由于刚下过雨的缘故，并不平直的道路上积了大大小小的水坑。胶质的鞋面踏上坑中，瞬间激起了不小的水花，沾湿裤脚。
　　暗部愣愣站在街口。
　　一路上都出神想著其他的事，没想到回过神来自己居然走到了举行庆典的地方。
　　......当然，绝不是因为他想到了那天与细川的对话。
　　细川去哪里与他何关？

　　细数短暂的人生中，善一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任何关于庆典的记忆。
　　任务、家族、长子......他的肩上背了很多的东西，一路走来印下或深或浅的足迹。
　　他已是十分幸运，没有生在父辈那战火纷飞的年岁。宇智波的姓氏注定著自己将拥有一个不凡的一生。从出生的那一刻，这份生命便将不断的受到检视与比较。
　　他的童年里全是刀光剑影，收了满满一房的功标勋章。却没有人在夏季的夜晚偷偷带著他往后院边的树林探险，看漫天的萤火虫、吃沁凉到骨里的西瓜冰。

　　「给！我们家的章鱼烧特别好吃喔，喜欢欢迎光顾～」
　　小男生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了站在庆典入口一脸神游的宇智波善一。
　　橙黄色的金酥外皮，光是看著就惹的人口水直流。
　　他随意戳了一个放进嘴里，从皮内涌出的内馅烫的人飙出眼泪，又因为不舍这美味而紧阖著嘴，兀自折磨。
　　滋味虽比不上宅邸的食物，也自有一番朴实的美味。

　　善一正想走入街道，蓦然意识到了掩在繁华之下的凋零。抬眼观察，四周绝大部分的摊贩已然打起帘子，在这潮湿的夜里关上了边上招客的灯笼。

　　他来晚了。
　　那些迟来的童年与暗藏的反骨，再没有补阙展露的机会。

　　遗憾吗？他问自己。
　　没什么好遗憾不遗憾的。这一切都是他的选择罢了。

　　＊

　　距离庆典结束只剩下一些时间，于是细川与卡卡西择了另一条街上的一间茶馆坐在里头打发时间。
　　如果续了长发，就能盘各式各样的发型、饰上好看的钗与花夹了。可惜头发长了不适合作战。这也是细川老是维持著一头及耳短毛的缘故。
　　外头人来人往，皆是归去的人潮。她旁观著这一切，像是和这里完全抽离了。

　　「旗木卡卡西。」她低声念著他的名字，「『稻田里孤寂的稻草人』......这名字的寓意真是不怎么样啊。」
　　他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知她为何提起这事来。
　　「不过我和你半斤八两。」细川微笑，「甚至连个深意都没有，姓是一条川，名是条瀑布。取的也是够随意了。」
　　她不用玖辛奈与水门给的新名字「橘」，而是继续用这个不详的代号作为姓名，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身上的责任。
　　只要她还是『细川滝』一日，那东西便停留在自己体内又一日，而她的命也时刻掉在绳线上。

　　「『虎』。」卡卡西看著她，「这是你现在的代号，不是吗？」
　　入了暗部，那就是舍弃了过往的一切，连同姓名。
　　如今的他只是暗部的「狐」，就如同她只是暗部的「虎」而已。
　　细川眨了眨眼，看著少年甚无表情的一张脸，毫无道理的失笑起来。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居然被这种不算安慰的句子给安慰到了。

　　「喂！『鹰』！这边这边啦！」
　　「哼。」
　　脚步一顿，左侧的巷里面，有谁掀著布帘，朝他笑吟吟的招手。
　　天空又开始落了雨。宇智波善一站在原地，似是被那一身的艳红烧伤了眼，一双眼眶泛起不容忽视的酸。
　　但很快的，这一瞬的不自在又被平日里的高傲神色取代。

　　「吵吵嚷嚷的，还在这种日子里跑来溜达，你们是不是真的一点身为暗部的自觉都没有啊？」他提起一口气，继续念，「更大喇喇的喊在暗部的代称，实在是——」
　　「是、是～你真的好啰唆！」
　　一个三色丸子被塞进嘴里，宇智波善一瞪大了眼，将目光转向一旁沉默著喝茶水的卡卡西。
　　「你很吵。」
　　呸呸几声把丸子吐掉：「你、你你你——」
　　接著是一颗糯米团子，来自细川：「『鹰』就是『鹰』，啰哩啰嗦的这点一直没变呢！」

　　他被哽了一下，深知自己在口头上是无法从细川身上讨到一点好，便吃了这颗塞进嘴里的团子。温凉的温度相当顺口，使得被章鱼烧烫的敏感不已的口壁得到喘息与慰藉。
　　他的心绪也在这片难得的平和下安定下来。

　　不是作为一名宇智波，只是作为一个平凡的人，一名代号为「鹰」的忍者。
　　雨仍在下，却落不进暖烘的心间。

　　他闭上眼睛，贪图著这片刻的憩息——与他的同伴们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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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看到这里。
时隔三年，把前面这14章都进行翻修。
可能到底自己还是有点舍不得这一篇……但写完的话，感觉又需要重新修正剧情，是只靠自己没办法完成的。
总之就继续放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