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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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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安王爷府上,小狐狸董白鹿趴在人家成安王爷红漆房梁上,把九条毛茸茸的尾巴漫不经心的摆动,像海里的水草一般。
眼光含着一丝戏谑的笑,透过打开的镂花窗户,看着床边的玉堇儿朝床上一挥手,便见着那床上的白色光屏结界缓缓褪去。
床上躺着的却是一位身形干瘦,脸上也瘦骨嶙峋面色苍白的男子,整个儿瞧来,真真是位很是枯槁的,油尽灯枯的少年郎。
玉堇儿面容惆怅的坐在床边,然后割破自己手指,放到了那少年郎的霜色唇上。
片刻时余,但见那少年郎面色红润了起来,身体也登时血肉活然,神采俊朗,倒有几分不凡气度。
小狐狸笑了一笑,跳下房梁化作人形,一身白裳白鞋。
双手背了身后,脸上是一种讥讽嘲笑,冷笑着推开门道:“我没想道你玉堇儿还挺多情的,竟偷偷修炼我青丘禁术替他续命。我父亲尚不知藏经洞失窃,你说我把这事参了我帝君爹爹,你当如何?”小狐狸戏弄地盯着她,又笑了两笑,换了声口“也不怕遭此法反噬!”。
玉瑾儿也不知道董白鹿是个什么意思,只立在床边,一心提防地把床上的少年郎护着。
董白鹿见她如此,装作一口疑惑不解地问“你这既然思慕他的,又为何同他父亲搞些爬灰的风流事儿,倘或某天你得了舍利子,救醒了他……更倘或被他知了去了……”。
董白鹿一说一顿,仿佛存心想瞧瞧这狐狸胆战心惊的表情。却发现玉瑾儿面色纹丝不动,倒有些扫兴。
只从身后变出把折扇,来来回回,故作风流地扇了起来,口内漫不经心道:“担怕这少年郎只得了,是宁愿堕了十八层地狱的罢!”。
玉堇儿听到这里,仍不知董白鹿目的何为,却不愿同她纠缠下去。
于是冷目回首,干脆着压低了声音,仿佛怕床上的人听着了一般:“小殿下还是不招惹我的好,倘或被青丘众人知了去,小殿下和我有个纠缠不清,扫得只能是小殿下的脸面。”。
小狐狸董白鹿听后倒有几分愤然,冷斥道:“就你这只臭狐狸配得上我青丘帝族?!要不是你姐姐盗了我青丘舍利子被我追于此,”说到这儿,小狐狸顿了顿,又是一顿冷嘲热讽,“你姐姐不仅没把舍利子交给你,还被那老和尚收了去,真真是个愚不可及的蠢货!”。
小狐狸见玉堇儿脸色微弗,甚是痛快,自觉报了刚刚被威胁的气头,语气软了几分:“你知道我如何知得你在此处?”。
小狐狸见玉堇儿拧了拧眉,自觉满意道:“你把帕子掉在了院子里,恰巧被我捡了来。”。
一语末了,又补充了句:“你也蠢,活了千年竟没点长进,你的调香手艺青丘谁人不知,又有谁人不晓?你身上是那一种香?进入人世,以前的种种习惯竟也不改,不就告诉了我你在此处吗!”。
“小殿下说这个?”玉堇儿听出他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脸上的寒然也略略褪掉。
“你可知成安王爷是作甚的?”小狐狸低低一笑,神情诡然。
“作甚的?!”玉瑾儿警惕起来。
“哼!”小狐狸只冷冷一哼,面皮子上,铁青一笑:“他要的,可是你的命!”。
“要我的命?”
小狐狸却没有回她,只低声背对着她道:“我出青丘来人间,一则为了取回舍利子,二则替我姑姑办件事,三嘛,当做件好事,帮你消灾业”。
“小殿下为何要帮我?”玉瑾儿仍旧防着她。
“事成之后,我要你的狐情筋!”小狐狸捺低了声音,语气有些狠恶起来。
“那可是青丘的禁……”
——
董白鹿同玉瑾儿赶到渡口,那清尘庙和尚的船已经要走了。
董白鹿抓起玉瑾儿的手便要跳上去,玉瑾儿突然提醒道:“小殿下要同他们一道?”
董白鹿闻言,回头把玉瑾儿盯一眼,冷笑道:“你只管跟着我便好!”
船家已撑浆行船一射之遥,两人立刻飞上船,船中顿时摇晃颠簸了一遭。
董白鹿同玉瑾儿急急地进了船舱,衣服湿润,原来外头已下起了雨。
船家戴着斗笠在外头乘船,许是也感到了船一时摇动,回头朝船舱探来,问是何事。
范言山盯了好一阵董白鹿,董白鹿瞪他一眼,他嘴角扬起笑,爽朗笑了两声,道了句:“无事。”
却仍盯着面前两人,看了好一会子,才道:“周身妖气不敛,我道是甚畜牲,原来不过两只狐妖。”。
天色本已昏昏暗暗,船舱里更为朦胧得紧。乐颉闻听范言山说“狐狸”,下意识去看身侧那两人,缓了一会儿才看清面前立着那人原来真是小狐狸董白鹿。
小狐狸董白鹿立刻叉腰指着范言山鼻子,骂咧咧道:“小道士卑鄙,殊不知青丘九尾狐是天族也,竟大言不惭说本上仙我是妖精!”。
范言山挑挑眉:“说起青丘,我倒知一两件你青丘的轶事,可不知上仙听闻过‘白彦君’否?”。
小狐狸脸色一凝,没接话。
可是范言山却未停,接着说:“古言有‘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倒是十分适合上仙你,你较之白彦君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他顶多犯了断袖之癖,可是小上仙却帮着妖孽杀生,助纣为虐!”。
“住口!”小狐狸冷声一呵,船舱登时便更静了些,只闻范言山干笑之声。
——
踏入城中,长街通达,可街道却毫无行人寂寂冷清。
遥遥见到一家客栈正在关门,范言山一个箭步蹿了过去。
只见那麻衣粗布的店小二腿似筛糠,脸色悚然煞白。
董白鹿一行人皆是奇异,抬步上前,只听见范言山语气微怒地问:“何故而至青天朗日不做生意,见了行人不迎反而拒于门外的?!”。
只闻那店小二结结巴巴,神情闪躲着:“轮回山东岸台上有只血兽妖鸟,午时三刻,午时三刻……”。
店小二抬头望了眼天上,见朗日即要移上了正空,就趁着范言山不留神挡上了店门的最后一块木板。
范言山气得脖子上的青筋突突跳,一掌拍到门板上,估计是他平生破天荒头一遭吃了回闭门羹。
一时几个人看得目瞪口呆,一个清清秀秀道士竟有如此粗犷的模样。
小狐狸见有机会戏谑他,肯是不放过机会,讥笑说:“臭道士不是忒能耐嘛,还不……”。
不待小狐狸把话说完,范言山拔出剑刷地甩到了小狐狸身前。
小狐狸惊魂未定,有睁大着眼睛见到一双大红爪子撞到了范言山的剑刃上。
正是午时三刻,血兽妖鸟突从天空来。
见着小狐狸周身的仙气,便朝她袭来,却不偏不倚被范言山突然拔出来的剑挡住。
只见范言山另一只手朝空中一挥,从他剑刃与血兽妖鸟相接处展出来一障椭球型的白色光屏,他急道:“全都到光障中来!”。
他似乎有些抵挡不住空中拍打着红色翅膀的血兽妖鸟,弓着的双步在地上缓缓擦出划痕。
生灭抓着乐颉的手跨进光障中,迦尘侧身让那位女子先进,只有小狐狸赌气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范言山气急,怒发冲冠朝着小狐狸大吼道:“进去!”。
小狐狸看了看范言山颈上的青筋,方讪讪进了光障。
范言山见她进了光障,松了一口气,然后用力的拉开和血兽妖鸟僵持的剑刃。
乐颉愣愣地看着范言山割破自己左手食指的指头,在空中鬼头鬼脑地舞了一通,然后空中忽然乍闪一道符咒朝天空升了去。
刚刚还是正午朗阳热腾腾,少时便成了彩霞夕阳火烧云,暮色四合的清清爽凉。
而那扑腾着大翅膀的血兽妖鸟也乍然在空中化作了一缕血红色的烟雾子,消失不见了。
光障褪去,乐颉小声问生灭:“道士刚刚做了什么?”。
“应该是他们鼐天派的催时符。”
范言山回过头,别有深意地看了生灭一眼。
良久他才皮笑肉不笑对生灭说:“小师傅倒是博识。”。
不知为何乐颉总觉得他对生灭说的话有股火药味,心想:定是为了上次师兄胜了他而耿耿,倒真是个小气吧啦的人。
迦尘大概也意识到了,打圆场地走上来,哈哈大笑了两声。
道:“今日乐颉一行人皆为道长所救,道长真是侠客心肠,力能扛鼎之人。乐颉这生灭师弟倒甚为卑鄙,且及不起‘博识’二字罢。”。
范言山冷哼了一声。
几个人在这赏了他们闭门羹的客栈外头或坐或蹲或倚,正为该到何处去觅落脚处而烦困。
可巧这客栈的店门就开了,董白鹿抬眼看街道上其他的商铺也渐次开了张。
四通八达的长街小巷上开始出现行人,锦州城登时有了人气儿的样儿,来往行人竟还渐渐络绎了起来。
店小二见到他们一众人若遇着鬼怪一般,两条细腿曲着抖个不停不说惊张的红口中上下牙齿也噼噼啪啪地打着颤儿。半晌,张合双唇欲语,却又着实是钳口结舌,磕磕绊绊地抖,口齿甚是不利索:“鬼……鬼……有鬼啊……”。
他叫嚷着,颤栗着身子转身正欲跑时,偏生被范言山从后头眼疾手快地伸手钳住了他衣裳的后颈。
范言山提着他阔步迈进客栈,董白鹿一行人便随着范言山进了去。
在桌边长凳上坐好时,只见范言山把他拉到身前,道:“你见过如此英姿不凡的鬼?!”。
董白鹿看着范言山后颈上的发根,禁不住抽了抽嘴角,冷道:“不要脸!”
此时从后院走出来个老翁,褐布长衫青腰带,慈眉善目,束发头。
迦尘见到他,起身朝他行一佛礼。生灭也随即起身,乐颉见状遂忙不迭跟着站了起来,同生灭一起向老翁行了一礼。
生灭表了乐颉们师兄仨人身份,又抬手指着坐在一旁的小狐狸和那女子,道:“这二位是青丘的神仙”,又指范言山与老翁:“鼐天派的首徒”。
老翁听闻乐颉们来头不小,忽然跪地,道:“还望仙人救救乐颉锦州城。”。
迦尘忙扶他起来,范言山闻此才悻悻丢了抓那店小二衣服的手。
原来这锦州城东边的青山之中有一座高峰名唤轮回山,此片上住着天宫仙者渡难仙君。
渡难仙君的府邸名曰东岸宫,紧挨府邸是处衙门名曰东岸台。
相传天宫所有奇案怪案皆交由渡难仙君审判。
这渡难仙君手中有一法力无边的册子,其名亦唤东岸台,这东岸台册子能直接给众仙家的奇案怪案定个果子来。
这样一来得罪的众仙君数不胜数,却偏偏有那么一两个天君家的案子因渡难仙君泄露了果报,致使天君之子堕了无回之境。
天君大怒,褫夺了渡难仙君的仙衔阶品,谪贬他为锦州城的土地。
哪知渡难仙君不从,竟心生怨气,一气之下赴了卜世阁,与空髅罗不知作了何交易。
只知他翌日午时三刻在东岸台的大石碑上触碑而亡,然后天空便乍现一只红身的巨鸟。
这巨鸟吸食人血,且仅在锦州城中,从未迁至其他地方。
虽是每日午时三刻才忽然出现,可是人却越死越多,以致如斯竟没人敢在白昼出门活动的了。
老翁坐在桌前述毕,方似忆起何事,急急燎燎起身又跪与他们这一众人前,磕了两磕。
他道:“这便是午时将一众仙人拒于门外的缘由了,”他说着又叹口气,“我们锦州城好些年不来人了,记得当年还是云暮大师……”。
他忽然住了口,连连嗟叹。
“云暮大师?”迦尘忽然问。
乐颉这才恍然,差点忘了他们这次下山便是奔着这十五佛子来的。
乐颉想着左右瞧了瞧小狐狸同那名女子还有范言山皆是双眼发光,遂猜到他们定然也是为了十五佛子的舍利子而来。
天色暗沉,举头而望也能依稀辨得清天上霭霭的云团,静好安稳。
这夜色愈加浓,倒丝毫不妨锦州城中街灯招展,灯火通明。
董白鹿游蹿在人群中,揣着一颗好奇而激动的心,脸上挂着新奇的惊喜微笑。
偏在人群里撞见范言山,董白鹿脸上立刻垮下去。
“怎么一个人?”范言山倒直接走上来,“那妖怪呢?”
董白鹿听出来他说的是玉瑾儿,只把范言山瞪一眼,不说话。
董白鹿看着街边卖艺的大胡子单手抓着一个瓮形大酒陶坛猛饮了两口酒,包在口中,然后把坛子放在地上,嘴对着另一只手上举着的火把。
就是那么一喷,酒液擦过火焰,在空中燃出一条长长的火焰。
她身周围观的男女老少,皆皆是鼓手叫好,场面分外热闹。
彼时范言山注意到大胡子身旁的那张黑色木桌的桌角下蹲着一只猴子,它坐在地上双手托腮憨态十足地望着天上的圆月,尾巴翘在空中,一扫一扫的甚是有趣。
范言山忽指与董白鹿看时,笑说了句“莫不是天蓬元帅此世投胎做了猴子。”。
董白鹿听后“噗嗤”一声便是一阵子笑,过后发现范言山眼睛盯着她,她立刻收了笑。
——
他们又路过一处街角食铺摊,浓烟大作,香味却是十足十。
董白鹿一时嘴竟突然停下来立在别人摊位前眼巴巴地望着那裹头巾蒙古男人的烤肉摊。
摊主一块红褐色花布裹着头,一手拿着个铁器翻烤火炉子上的肉串一手持着把蒲扇似欲将火弄旺。
董白鹿瞧他模样像是个蒙古人,那蒙古人见董白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和他的肉串,蓦地抬头朝董白鹿笑。这一笑倒是把董白鹿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竟撞进身后范言山的怀里。
董白鹿忙地闪开向一旁,又抬头去看那蒙古人,见他还盯着自己。一脸笑意深得很,眼眸子看着也深幽。
许是因为蒙古人和中原人在样貌上有些许细微的差别,偏生董白鹿恰好又是个怕生的人,便是对他这热情款款的微笑有些吃不消。
范言山见到董白鹿细微的反应,一时上前挡在董白鹿身前。
董白鹿偷偷盯了眼范言山后背,那范言山一时回头也看住了董白鹿。
董白鹿立刻左右望了望,装作没看见的模样。
却听见范言山问:“一串多少钱?”。
那蒙古人估计是因为范言山道士的身份,先是愣了愣才一面抬手比了个五,一面用不纯正的中原音说“五文”。
董白鹿从后面去看范言山,他的衣衫在夜风里轻轻起伏,颈部的衣襟便是轻轻一动既能看到他颈处有一块伤。
董白鹿心里猛地一怔,心下道:“莫不是晌午对付那妖鸟受伤的?”
范言山忽然转身把肉串塞到董白鹿手里,董白鹿立刻回过神,说了句:“谢谢”,却有一点害羞,不看范言山。
余光却发现范言山在微笑,董白鹿突然嘴硬道:“莫以为小恩小惠我便被你收服了!”
范言山却只是笑,没再说话。
回客栈的时候我们路过一棵古木,参天大树却没有一片叶子。
“狐狸”范言山忽然叫住董白鹿,他指着那棵树下说,“在这儿看会儿星星吧。”
董白鹿腿也软了,况且她在青丘也是常和师兄们一道在树林下睡午觉的,此时范言山叫她一起坐坐,她便立刻同意了。
范言山长长舒了一口气,慵慵懒懒的语气道:“今晚真热闹。”。
董白鹿吃完羊肉串只觉犯困,思绪胶着僵硬,半晌才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等到实在撑不住,竟然一脑袋重重的砸到范言山的肩头。
感到他偏偏头,闻到他哈哈地笑了一声。
董白鹿困倦地想,今天这样热闹的人间较往日可当真是好,只觉得好生,好生喜欢。
想着想着董白鹿只觉得面前是一片黑幕,身体悠悠晃晃像是要飘向九霄。
后来她就这么睡了过去。
范言山背她走过涓涓流水长长小溪,月色在其中淌的清冽,背着她穿过小林幽径,月光投过相覆盖的枝叶投下阴阴点点的斑驳,走过小桥走过人家,踏过集市。
集市上,还是人来人往,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锦州城因为血兽妖鸟成了座夜都,举天之下兴许是头子例。便是那句:祸之福所依,福之祸所伏。
待董白鹿再醒过来,是闻见鸡鸣。
起了来,只穿了一身中衣,步到窗边,披绣闼,望天上时,只见天幕上的月亮只有淡淡一圈。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