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奔河》北山漠

41、041

　　薛玲提供的材料一共包括了几份录音图片资料和自己亲笔手写的一份说明，录音包括了她和钟鸿、朱晨的当面对话和电话录音，图片是她和朱晨进行现金交接的现场，她的说明里则详细地描述了借贷的整个过程，交代了自己是怎么配合钟鸿做这件事的。

　　有了这些材料作为佐证，即便钟鸿还要否认，他的罪名也能定下来了。

　　不过方惗想起薛玲刚才把材料交给她时说的话，如果还想了解更多，就去找她。

　　方惗犹豫了一下，对于这件事，她的确还有想知道的事情，比如，当初薛玲为何要在事后把吕伟也拖下水，吕伟对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他现在去哪了，还有，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亲口问薛玲，为何她要举报她。

　　一时间，太多的情绪涌了上来，方惗觉得心口很闷。

　　她记下薛玲写在信封背面的手机号，下班的时候，打了过去。

　　两人之间的语气依然不带一丝热络，薛玲的性格不会让她再对方惗有一丝热情，而方惗的做人准则也不会让自己去原谅对方。

　　“你现在还在行里的停车场吗？”方惗问。

　　“对，”薛玲回答道，电话中，她那边偶尔会有汽车经过时空洞的声音，方惗在想，停车场里应该有些灰暗，也会冷。

　　“我有些话想问你，我去找你吧。”

　　“嗯，”薛玲不知怎么的，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你来吧，你在停车场门口等我，我开车出来。”

　　“你的车牌号是？”

　　电话那头的薛玲又安静了一下，“不用记了，你能看到我的。”

　　**

　　方惗跟同事们说了一声，就先离开了。

　　她刚走，陌江带着材料来到检查组。

　　“陌经理，”邓欢笑笑，“你把材料给我就行啦！”

　　“好的，”陌江把材料交给邓欢，“在加班？”

　　“对啊，还得忙一会儿，方姐刚刚出去了，有些事，等下还会回来的，”邓欢看了看材料，确认没问题后，在资料调阅清单上签收，然后叨叨了一句，“哦对了，你们行里对原已辞退的员工薛玲有什么新措施吗？”

　　“没有，她已经离职了，”陌江好奇，“怎么了？检查组这边需要了解什么情况么？”

　　“不是，我就随口问问，”邓欢把签好字的清单交回陌江手里，“刚才看到她了。”

　　因为保密的要求，邓欢不能把薛玲提交材料给检查组的事情向陌江透露。

　　陌江做完手上的事情后，直接离开检查组办公室，不再打扰他们工作。

　　出来后，陌江走到电梯口，他想起薛玲，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刚才也看到，检查组里除了方惗以外，其他人都在，按照检查的规定，检查组成员要至少双人在场才能办公，方惗不可能是去他们行的其他地方开展检查了，虽然方才邓欢没说她是去了哪，但是陌江觉得，她的离开跟薛玲会有关系。

　　这让他感到不安，他对薛玲的不信任，几乎是成倍于方惗的，因为薛玲曾经伤害过方惗，而且不止于一次。

　　他立刻给方惗打去电话，可铃声响了很久，电话都没有被接起来。

　　陌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他有些慌张了，抿着嘴，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喂，陌江？”

　　“你在哪？”陌江回得很急切。

　　“我刚从电梯里出来，”方惗回答，“电梯里信号不太好，我在你们行一楼大厅。”

　　这时正是下班高峰，等电梯的人比较多，所以耽误了方惗一些时间。

　　陌江也能从电话里听到方惗身边不停有人经过和说话的声音，只要周围还有人，他就感到多了一分安心。

　　“你在楼下等等我，”陌江又说。

　　“可……”方惗迟疑了一下，“我跟人约了要见面。”

　　“是薛玲吧？”

　　“嗯。”

　　“你先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好，”方惗应道。

　　“一定要等到我，”陌江的声音加重，“不要一个人离开大厅，好么？”

　　“好，我等你。”

　　**

　　薛玲的车就停在停车场出口正对着的位置，是陈华标提前给她安排好的。

　　“等钟鸿一出现你就动手，”电话那头的陈华标对薛玲说，“我已经安排好了，等下钟鸿会坐车出去，我让司机把车停在方便你动手的位置，你一见到他就立刻出手，知道了吗？”

　　薛玲冷笑了一声：“陈董，钟鸿已经把你逼得那么急了？”

　　“这点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

　　“钱你什么时候给我？”薛玲又问，“材料我已经给检查组了，我需要立刻看到你的诚意。”

　　“我马上给你转一部分，最后的余款，我要看到你处理完钟鸿才能给你。”

　　薛玲抓着方向盘的手颤抖了一下：“你要兑现你的承诺，这事之后，你得确保我的安全。”

　　“当然，”陈华标笑了笑，“保证让你以后过上相对舒坦的生活。”

　　薛玲别无选择了，她默默地挂掉了电话。

　　她抬起头，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自己，她戴着口罩帽子和墨镜，透过这一层层的遮掩，她还似当年那般美丽，只是她脸上的胭脂，她身上华美的衣服，名贵的包，都是通过令人不齿的手段得来的，这些东西很精致，掩盖的却是她肮脏的外表。

　　她不想多看，抬起手，把后视镜别开。

　　**

　　陌江看到电梯一直不到，心一急，直接走楼梯往下跑。

　　检查组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是九楼，陌江用了不到一分钟就跑到了一楼大厅。

　　方惗看到他时，他呼吸有些急，于是笑道：“有什么事么？”

　　陌江一愣，“想问你响响的情况。”

　　“响响？”方惗抬了抬眸，“他，挺好的啊，怎么了？”

　　“上次跟他通电话，他说学校要举办家长会，问我能不能去，”陌江说到这，眼神黯淡了一下。

　　当时方响在电话里说话悄咪咪的，他说，以前的家长会不是妈妈来，就是外婆来，爸爸都没来过，他也想爸爸能来。

　　陌江一听到，心情就低落了，一时间没回话，方响就急了，马上说自己在学校表现很好，爸爸来开家长会一定会得到老师表扬的。

　　陌江一直把这事记在心里。

　　“是后天吧？”方惗轻声问，“你有空吗？”

　　“嗯，”陌江点头，“我用其他时间把工作先处理好，部门经理会让我请半天假。”

　　“那你去吧，”方惗抿了抿嘴，她记得罗颖早早就说自己要去了，一退休在家，罗颖就是喜欢找事由往外跑，她这会还得想想，自己要怎么说，才能让罗颖放弃这个去学校听老师表扬自己外孙的机会。

　　陌江笑了笑，他的心情瞬间亮了。又问：“你要去哪？薛玲来找过你？”

　　方惗想了想：“嗯，我有些事情想问她。”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好。”

　　**

　　陈华标对钟鸿的行内行程了如指掌，钟鸿下午要去见一个客户，当他从电梯出来，走进地下停车场，准备要上车时，他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陈华标的密切跟踪当中。

　　陈华标又给薛玲打来电话：“你马上动手，不要让他走了。”

　　陈华标这么急着出手，是担心拖一天，钟鸿给他造成的隐患就越大，他对钟鸿的作风也了解，没有一定的胆量，是不可能坐到今天的位置来的，钟鸿真要是急了，指不定会鱼死网破。

　　薛玲的脚伸在油门上，迟迟没有踩下去，她不停地往停车场的方向望去，那个身影一直没有出现。

　　她在等的人，还有方惗。

　　所有人性在这一刻对于她来说，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她按照跟陈华标的约定，要驾车撞击钟鸿，既然这种事已经要做了，那她就做得更狠一些。

　　她不否认自己心中对方惗的恨，恨意中又有对方惗的嫉妒，她恨方惗跟陌江走到了一起，过着正常人该有的平静生活，不像她，身上背负了那么多肮脏的东西，她还嫉妒方惗，嫉妒她似乎什么都有了，有陌江，有家庭，有事业，什么都有。

　　所以她很想毁灭这一切，恨和嫉妒已经让她的心灵变得扭曲，尤其是刚才见到陌江，陌江对她的态度是置之不理之后，她终于来到了爆发的临界点，她不惜用如此卑鄙和残忍地手段来结束这一切。

　　“快点动手！”电话中陈华标不停催促了，“你还在等什么！别让他走了！”

　　薛玲架在油门的脚抖了抖，她没想到，在这一刻，自己竟然会有一丝的犹豫和害怕，可黑暗很快又蒙蔽了她的双眼，她不禁道：“我在等一个人。”

　　“你疯了！”陈华标暴怒，他通过监控录像，已经看到钟鸿在打电话催促司机，司机按照陈华标的指示，是不会来的，而他也担心钟鸿会提前走掉，“你再不动手，就别怪我对你动手了！”

　　两人之间的交易根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交易，薛玲是弱势一方，她为了钱，为了维持自己的生活，不得不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段，她一旦踏上了陈华标的船，很多事情便不再由她做主。

　　薛玲狠狠地看了一眼停车场的出口，脚往油门上一踩，跑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哧”声，车轮在水泥地面上快速摩擦，冲出停车位，直接撞向了钟鸿。

　　钟鸿被这突然传来的一声吓到，他和车子之间的距离非常近，根本没有机会躲藏，就立刻被车撞飞出去，躺在地上抽搐，嘴里，头部，都在流血。

　　撞到钟鸿后，薛玲竟还能冷静地倒车，然后掉头，把车子驶出了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