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奔河》北山漠

38、038

　　方惗为了查清楚当年的民间借贷案，特意回了一趟分行，把当时东城商行报给他们央行的材料找出来，复印后带回检查组，再仔细地研读了一遍。

　　当时分管东城商行的是陌江，具体情况他比较清楚，只是这件事发生后没多久他就离职了。

　　方惗看了材料后，也知道东城商行在报给央行的材料跟他们本行内部的调查情况不一致，而为何导致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银行故意隐瞒，还是他们没法查证，还需要她进一步去调查。

　　根据当时东城商行报来的材料，里面写明行内的涉事人员只有薛玲和吕伟，全篇都未提及钟鸿，且报告指出，薛玲自己承认了所有都是她一手策划的，吕伟是由她拉入伙，从而成为同谋的。

　　在东城商行内部的调查报告中，报告正文里对钟鸿是提出了怀疑，认为他具有共同参与的嫌疑，只是因证据不足，无法查证而最终取消了对他进行任何行内处分，附件材料中，有薛玲的谈话记录，记录中记载的内容，除了她举报方惗借钱给吕伟也参与进来之外，别的部分跟报给央行的内容一致。同时，还有他们行内在对薛玲进行调查时，查找到的证据，薛玲的个人账户流水。

　　在钟鸿这边无法找到明显的线索，方惗打算从薛玲这边入手，试图找出两人之间存在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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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手调查薛玲的情况，方惗的心情很复杂。

　　她还记得大一的时候，第一次在宿舍里见到薛玲，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酷酷地弹着贝斯，显得非常与众不同。

　　薛玲做事一向胆大爽快，方惗一开始是很喜欢她这种性格的，觉得跟她交朋友很直接，可她没想到，薛玲却会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

　　东城商行的调查证据表明，薛玲通过自己在他行开立的个人账户，将五十万元转给了捷纳贸易一名叫做吴天的员工，而吴天又通过他开设在其他行的个人账户，将产生的利息收益十五万元，转回薛玲的个人账户，均有他行打印出来的交易流水为证。

　　为了进一步确认转进来的钱正是借贷产生的利息收益，东城商行试图通过捷纳贸易，对吴天进行了解，而让方惗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吴天竟然十分配合东城商行的调查。

　　吴天是捷纳贸易的一名财务人员，他不仅交代了当初通过企业申请贷款的关系，接触到了薛玲，向其借了钱，并承诺给予高额的利息汇报，同时还详细地讲述了自己是一共分几笔，转给了薛玲多少利息。

　　最后吴天也被捷纳贸易辞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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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方惗看来，吴天的做法有些反常，按照监管要求，银行员工是不能参与民间借贷的，可这条规定却约束不到吴天本人，他如此配合调查，方惗觉得有些蹊跷。不仅如此，这起民间借贷涉及的金额五十万元，刚好跟捷纳贸易转给朱晨的金额一直，方惗觉得这巧合中间似乎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

　　她继续委托张畅通过行内的大数据系统，对二人的资金流水进行追查，经系统数据一追踪，很快就找到了资金的源头和去向，这五十万元，分批次存入了薛玲的个人账户，然后先经过吴天的账户，最终转给了胡林秋，胡林秋在一段时间后，接着把十五万的利息，通过自己的账户，借由吴天，转给了薛玲。

　　经过这么一查，借贷的资金链就有一些眉目了，按照现在的资金流向表明，吴天是撒了谎，钱并不是他借的，完全就是胡林秋借的，只是薛玲这五十万是从哪里来的，暂时不得而知。方惗仔细比较了这五十万存入的日期，跟贷款发放后，那五十万转入朱晨的账户时间很相近，这两个环之间，目前看似挨得很近，就是还未能扣起来。

　　张畅又扩大了范围，针对朱晨和钟鸿的账户进行了筛查，依然不能把这五十万是否转移到了钟鸿手中，以及是通过什么方式和途径进行转移的给查出来。

　　断掉的这一环，在这次检查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如果不能证明朱晨把这五十万元给了钟鸿，就不能直接证明钟鸿从借款人那里收取了好处，借款人完全可以找借口说自己跟朱晨认识，然后挪用了一部分贷款资金给她使用，最终只能定性银行在贷后检查中，资金监控工作不到位，导致贷款资金被挪用，钟鸿利用职权审批发放贷款并收受好处的结论就不能成立了。

　　同时，目前也没有明确的资金痕迹可以证明薛玲借给胡林秋的钱跟钟鸿有关。

　　方惗知道结果后，有点无奈，她猜想，五十万这个巧合，完全有可能是一开始双方就设计好的。如果这五十万真的由贷款资金中挪用出来，给了钟鸿作为好处，然后他又再利用这笔钱进行民间借贷，收取高额的利息，那么，钟鸿自己根本是没出一分钱，就得到了大额的违法所得。

　　然而实际情况会比预料的复杂得多，钱的转移，不是只有银行转账一种方式，还有取现等其他方式，想要追查清楚，是相当消耗时间和精力的，且很可能要动用相当大的力量和手段，才有可能发现。

　　方惗看着这些资金流水，陷入沉思，她的目光往流水后面看去时，她心头一跳。

　　她又反复地查看了几遍，都没有看到那个人的名字，吕伟。

　　转给胡林秋的钱是薛玲的这个账户，可账户中并没有吕伟转来的钱，那为何吕伟被卷入了这起案件？

　　于是她又让张畅把两人的账户再一查，才发现吕伟先后分了两笔，一笔两万，一笔五万，转给了薛玲，而转入的账户是薛玲在他们东城商行开立的账户，并非在他行开立的那个用于转给胡林秋的账户，且吕伟转账的时间比那转给胡林秋的五十万要晚，这说明，吕伟的钱根本就没被转给胡林秋，如果吕伟真的收到了利息，也是薛玲事后补给他的！

　　方惗立刻感到了心寒，这表明了，薛玲是事后故意陷害了吕伟，而那五万元，正是她和陌江借给吕伟的。

　　他们四人之间的友谊，在这冰冷的几条转账记录中，变得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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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检查组再次碰头开会。

　　“方姐，这下怎么办啊？”张畅觉得鱼快要上钩了，却被它跑掉了，他为此感到有些沮丧。

　　邓欢问道：“我们要不要请求警方帮助？”

　　方惗抿了抿嘴：“很难，我们没有足够的线索来开展下一步的调查，求助警方也是无用功。”

　　张畅和邓欢一听她这么一说，纷纷垂头丧气。

　　李年丰笑了笑，他从事监管工作多年，经历过的事情比较多，看到眼前的几个年轻人有些失去了动力，便鼓励道：“能查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啦，就算不能把这两个五十万连在一起，但我们也查证了贷款材料造假，虽然薛玲已经从他们行被辞退，但是目前的证据来看，她的确是把钱借给了捷纳贸易的法人胡林秋，而不是企业员工，这跟他们报给我们行的情况是不相符的。”

　　听到老前辈这么说，张畅又有点儿找回自信了：“是吗？那我们也不算颗粒无收了。”

　　“当然不算，”李年丰又笑道，“成果还是比较显著的，而且你们也能通过这次检查积累到一些经验嘛。”

　　“只是……”邓欢蹙眉，“就觉得没能完全查清楚，有些遗憾。”

　　“没事的，”方惗莞尔，“没到最后时刻，就还有机会，大家不必有什么负担，按照之前的工作思路和安排，继续坚持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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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完短会，方惗给陌江打去电话。

　　“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钟鸿行长和捷纳贸易这笔贷款当时的所有经办人，安排个时间，我们检查组要找他们谈个话。”

　　“好，”陌江顿了顿，又说，“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么？”

　　其实……

　　方惗心想，她的确想跟陌江坐下来，一起好好研究讨论案情的，就像大学时做实践课时一样。

　　她和他之间的火花，不光有感情上的，还有思想上的碰撞。

　　大学时，两人一起上课，一起自习，一起复习考试，毕业后，在开展工作期间，他们时常会讨论问题，也经常会有争执，他们的思路常常不同，却在每次讨论后，都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原来身边的人跟自己一样上进和优秀，是一件那么幸福的事情。

　　只是在这一刻，她无法开口，两人之间的关系变了，不是夫妻，也不是同事。

　　“没什么了，”方惗滞了片刻，“谢谢你，辛苦了。”

　　她匆忙挂掉电话。

　　窗外起了风，吹动窗帘，光很明亮，她觉得有些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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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江把检查组的要求告诉了周总，周总知道后，跟陌江去见陈华标，把这件事向他汇报。

　　陈华标一听说检查组要找钟鸿和相关责任人谈话，脸上便显露出一丝笑意：“你们就按照检查组的要求去安排吧。”

　　他说到这里，看着两人，又说：“钟行长虽然忙，但是央行的检查工作还是要尽力配合的，你们先去安排，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协调，就再来找我。”

　　两人点头。

　　一出陈华标的办公室，周总轻吐一声气，“钟行这边由我去联系吧，其他人你去联系。”

　　“好。”陌江应道。

　　刚才陈华标的话，他两都听出来了，陈华标言下之意，钟鸿若是不配合检查组的工作，他就会直接以董事长的身份来压钟鸿。

　　不管怎样，陌江觉得，这笔贷款已经查到了这个地步，根据他的推断，有些事情总是要暴露出来的，纸包不住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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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周总的办公室后，周总打电话给办公室，问了问钟鸿的行程，知道他不在行内后，周总想了片刻，直接又给他打去电话。

　　钟鸿在电话中说了什么，陌江听不到，可他通过观察周总的表情可以猜测，钟鸿的心情似乎很不好，应该是发了火。

　　周总甚至有一段时间里，一句话都说不上，一直皱着眉听电话里的声音，陌江在想，钟鸿应该是急得骂人了。

　　挂了电话后，周总才叹气道：“行了，钟行的时间我约好了，明天下午，你让其他人也安排到明天下午吧，通知好后就立刻跟检查组汇报。”

　　陌江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