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奔河》北山漠

37、037

　　初步查出他项权证和房产证可能都涉及造假后，方惗把两份证件的信息，正式由分行向有关的行政机关发函确认真假，为以后的检查定性做证据依据，并安排了下一步核实的关键。

　　检查组临时开了个小会。

　　方惗先说：“捷纳这户贷款的情况，开会前我通过电话向赵处进行了汇报，他认可我们的观点，行内发函的环节，得需要麻烦小欢你跟进一下，具体流程上，赵处会帮我们出面去协调的。”

　　邓欢点头：“收到。”

　　方惗接着说，“刚才跟赵处讨论了一下后，检查组下一步要开始从捷纳的资金流水入手，我等下就开调阅清单，不过，”方惗顿了一下，“如果这笔贷款有问题的话，光从它在东城商行账户的账面流水上，可能发现不了什么问题。”

　　李年丰同意：“有可能，得看性质，材料造假，如果只是借款人自己故意隐瞒，那么从本行的资金流水上可能会直接找到线索，但如果银行在审批的时候，就知道抵押物的材料造假了，那他们很可能会‘指导’借款人将资金转移，追踪资金流水的话就得废一定功夫了。”

　　方惗是倾向于后者的，从之前钟鸿涉及私下借贷等种种疑点来看，她认为，这个借款人私下跟钟鸿的往来恐怕很密切，不然2000万元的贷款，抵押物造假却没能核查出来，也显得他们的工作太敷衍了。

　　开完会，方惗开出新的一份调阅清单，提供给陌江，陌江按照检查组的要求，把捷纳贸易开在他们行的对公账户的流水打印了出来，这个账户按照贷款合同约定，同时作为还款账户和资金的监控账户，也是他们行在开展贷后检查时，重点需要监控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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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江看了看捷纳贸易的资金流水，初看，借款人每个月都能按时归还利息，且贷款资金发放后也没有回流的迹象，贷款目前未出现明显的异常，想要断定贷后没做到位以及贷款被挪用，还缺少有力的证据。

　　他微微蹙眉，心想，如果他项权证和房产证涉及造假，那么贷款的问题很可能就会主要集中在贷前调查的环节，就算追责到钟鸿，他主要肩负的也是审批时不严谨的责任，看不出他有其他猫腻的话，主要责任并不在他。

　　一旦上面的假设成立，贷款最后可能会因为抵押物不足的问题，被提前要求偿还或者追加抵押物，如果这两点借款人都做不到，贷款风险得不到化解的话，那么才会进一步追究当事人的责任。

　　钟鸿在这笔贷款中起了什么作用，陌江目前未知，不过他自己结合当下看到的情况，也认为情况应该会更加复杂。

　　他把打印好的账户流水拿去给陈华标审阅。

　　陈华标翻了翻材料，笑了下：“这资金流水很干净啊，哪有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陌江，笑容里夹带着其他意味，陌江眼睫微沉。

　　陈华标把账户流水递回给陌江，十指相扣，坐在转椅上转了个角度，往椅背上一靠，又说：“不知道检查组怎么盯上这笔贷款了？目前贷款偿还正常，企业经营也正常，我们行类似的贷款不少，检查组怎么就想着调阅这笔呢？”

　　陌江不语。

　　他朝陌江笑了笑，挥了挥手：“行了，你快把材料拿去给检查组吧。”

　　走出陈华标的办公室，陌江走在有些阴暗的走廊里。

　　陈华标的办公室位于他们东城商行的最顶层，且这一层楼，除了前台，就只有陈华标的办公室和一间单独的会议室和接待室，显得特别安静，静得有些发冷。

　　陌江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在空洞的走廊里回响，像是深渊里的心跳声。

　　陈华标这种精明的商人，经常话中有话，他跟钟鸿不合，可有时候话还是得说得委婉一些。

　　为何检查组突然关注到钟鸿的这笔贷款？

　　从一开始故意在贷款余额清单中删除这笔贷款，到在贷款材料中夹杂之前行内对民间借贷案的调查报告，这一系列的举措，无疑是在向检查组提供一轮又一轮的暗示。

　　而陈华标的目的又何在？

　　陌江目前还未得知，不过根据他对陈华标的了解，他相信，陈华标绝对在下一盘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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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江把账户流水提供给检查组后，方惗对流水呈现出来的“正常”并没有太意外。

　　“光从东城商行的账户流水是追查不到什么明显的线索了，”方惗笃定，“小畅，你抽空回趟行里，用大数据系统在全行业对这户的资金进行一次追踪吧。”

　　“好，”张畅答应道。

　　对于东城商业银行来说，他们只能查阅客户在他们行开立的账户资金流水，是看不到资金流入其他行后的情况的，除非他们向客户提出，要求客户到别的行将资金流水打印后提供给他们。

　　而央行则不同，作为全行业的监管部门，央行能掌握全行业的信息，征信系统可以查看个人和企业在银行业间的信用情况，了解他们在哪家行开了账户，有无贷款，已经贷款是否产生了逾期。

　　除了征信系统，央行了解贷款的资金使用情况的一常用手段就是追踪资金去向。央行无需客户自行提供材料，可以通过向各家银行以执法的形式，查阅相关情况，鉴于现在资金流向越发复杂，流通的资金量很大，通过传统的模式进行追查，常常会遇到需要不定地在各家行之间来回追查，效率很低。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央行研发了大数据系统，通过定期让各家机构把资金情况打包上传到系统中，央行通过设置一定的条件，构建模型，来从海量的大数据中追查想要的信息，并在结果中可以清晰快捷地看到资金从源头开始，流经了哪些账户，流入过哪家银行，又从哪家银行流出，最终资金去向了哪里。

　　张畅在统计信息科技处工作，对于大数据系统的使用比较在行，接到检查组的新任务后，他立刻返回分行，对捷纳贸易这一户的流水进行追查。

　　经他将数据导出，发现这家企业的贷款发放之后，大部分资金是流入了跟它签订了贸易合同的交易对手的账户中去的，证明贷款资金确实是用于贸易当中了，可这两千万的贷款资金，却有五十万先转进了一家交易对手的账户后，又转回到捷纳贸易的企业法人，胡林秋在异地的一家银行开立的个人账户中，转进去后，又转回了东城一个叫“朱晨”的个人账户中，这个账户不是开在东城商行的，但引起了张畅的关注。

　　他又搜了下朱晨的账户，发现这五十万转进去后，就没有再发生大笔金额的转出，而是停留在账户里，不间断地被转到朱晨其他的个人账户中去。

　　张畅把查到的情况通过电话告诉了方惗。

　　“朱晨？”

　　“对。”

　　方惗翻了翻捷纳贸易的贷款材料，看到企业法人胡林秋的妻子并不是叫朱晨，那么暂时不能断定这五十万贷款资金是流进了胡林秋他或者他的亲属的账户。

　　“我们查一下这个‘朱晨’是不是东城商行哪个员工或者是员工的家属吧？”李年丰建议。

　　“好，”方惗立刻写好调阅清单，把东城商行全行员工的花名册及其近亲属的情况一起调阅。

　　陌江把花名册提供过来后，方惗对信息进行了搜索，发现并没有“朱晨”的名字，然后她再单独一搜姓氏“朱”，立刻找到了十几条结果。

　　东城商业银行在职员工一千多人，再加上他们的近亲属，花名册里的姓名有好几千，有朱姓的名字并不稀奇，不过引起了方惗关注的是钟鸿母亲的名字。他的母亲也姓朱，这让她对“朱晨”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为了追查清楚，方惗让张畅在分行向朱晨这个账户所在的淮城商行东城分行发去了协查函，让这家行提供这个账户的相关开户信息。

　　淮城商行东城分行收到协查函后，立刻根据他们分行的执法要求，把朱晨的个人开户材料复印并加盖公章送达，方惗拿到材料后，根据朱晨的身份证号等信息，又给她的户籍所在地派出所的上级管理机构，东城雅贤区公安分局发去公文，请求职权部门帮助协查朱晨和钟鸿及其母亲之间的关系。

　　追踪资金流水并认证这些关系人之间的亲属关系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能同时需要社会各方的协助配合。

　　几天后，公安部门回函，查到朱晨为钟鸿母亲那边的一位远房亲戚，钟鸿和朱晨之间，确实存在亲属关系。

　　而他项权证和房产证的信息也经主管部门房产局的确认，为伪造的材料。

　　这笔贷款背后的真相终于开始显露出来了一部分。

　　钟鸿作为东城商行的行长，相关贷款的直接审批人，在审批贷款时，不仅存在贷款材料造假，同时还存在贷款资金追踪流入到他亲属的个人账户中，钟鸿本人存在违规发放贷款，并从中收受好处的重大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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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况查到这里，检查组已经把主要的问题核查得比较清晰了，方惗打算直接约谈钟鸿，看他有何解释。

　　在她整理相关材料的时候，她发现那五十万转进朱晨的账户的时间跟东城商行针对私下借贷的调查报告中的案发时间很相近。方惗在想，截至目前，都没有查到钟鸿他本人和相关关系人账户有把钱转给捷纳贸易或者是胡林秋，那钟鸿为何被怀疑介入了这起私下的民间借贷的呢？

　　她陷入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