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viness In Darkness》第五星辰

4、凶杀

　　“真的是不忍回首的惨痛经历，”秦简用轻佻的语气回忆说，“被从飞驰的货车上一脚踢下可不是谁都想体验的。”
　　“周五那天的事情。”秦简补充道。
　　在场的同学恍然大悟般地看向Kevin，终于意识到这位就是当天在KTV把秦简带走的人。大家的目光随即转移到了Kevin身上，仿佛在期待他的确认。
　　Kevin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话说Kevin为什么这么对你啊？明明从KTV出去的时候还没什么的样子。”Gina敏锐地找到了秦简刻意略去的部分，身体前探，马尾的卷曲末端扫在桌面上。
　　“阴差阳错，机缘巧合。”秦简笑着摇头，不想说出他刻意隐瞒的部分——有关他的黑客身份。
　　在场人纷纷开始起哄，表示这个答案能满足他们的好奇心，要求秦简认真作答。
　　秦简心里叫苦不迭，早知如此不如直接喝杯酒了，黑客这种身份实在不能在这种地方说出来。
　　他看眼Kevin，还是那张冷漠出尘的脸。
　　“惨痛经历谁想仔细复述啊，光想想都觉得浑身疼。”秦简叹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别喝啊……”Gina颇感失望，“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宁肯喝杯酒？”
　　“还真别说，秦简你避而不谈会让某些人胡乱联想的——比如我。”肖笑笑托着因酒精而微红的脸，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哦吼？”众人炽热的目光仿佛要把坐在一起的两个人熔化掉，好从灰烬中考究他们之间的联系。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该下一轮了！”秦简既没办法像Kevin一般镇定自若，又不知如何洗清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只好狠狠地把牌重新插回牌堆，手指灵活地翻动纸牌，纸牌翩然起落，最后一摞整齐的纸牌放回了桌子中央。
　　众人赞叹他的洗牌手法，兴奋地投入了下一轮掷骰子环节，秦简一挥手就丢出了个危险的一二二等于五点。
　　秦简揣着过分活蹦乱跳的小心脏观察着其他人的点数。
　　12点，14点，8点，9点，7点，15点，10点……
　　最后秦简只能用饱含期待之情的目光投向Kevin。
　　看到Kevin掷出了惊人的三个一之后，秦简就差跳起来欢呼了。
　　在牌面揭开的瞬间他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大家必然会想办法把话题往他身上引的！
　　秦简定睛一看，牌面上赫然写着“感觉”。
　　彻底完蛋了！这可是Kevin！一个冷漠的、话少的、不苟言笑的冰块！惜字如金到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秦简几乎是用绝望的目光望着Kevin，内心祈祷有哪位不曾被他冒犯的神明眷顾，在此时向他伸出援手。
　　八卦先锋队正副队长Gina和肖笑笑几乎异口同声：“请详细描述一下对秦简是什么感觉。”
　　就知道一定是这样！但求Kevin能保持一贯遥遥在上高不可攀的风采，直接否认，别引人误会。
　　“没感觉。”Kevin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方得一分！秦简暗自叫好，感谢不知名的神灵，就这样扛住接下来攻势就好，他可不希望自己的性取向蒙上不白之冤。
　　“详细说说？觉得他怎么样？你会怎么评价他？”Gina一向愈挫愈勇，所以刚刚才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肖笑笑都觉得难以招架。
　　Kevin稍加思索便答：“优秀。”
　　这个回答于Kevin而言丝毫不掺假，天地可鉴，秦简在黑客界确实非常优秀。
　　完蛋！乌龙球！不是自己不努力，奈何队友往回踢。
　　周五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这种话会让在场的八卦先锋队曲解出一个“高冷男神对花花大少充满欣赏奈何对方落花无情”的悲伤爱情故事！秦简这种万花丛中过的男人明白那群女人脑子里都是什么。
　　秦简绝望地望向了曲亦非，对方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似乎在说：“我相信你是直的，你的十几任前女友让我非常相信你，让她们闹腾闹腾算了，不用当真。”
　　再看看Kevin，他仍旧气定神闲，没有理会任何人，似乎场上变得gay里gay气的气氛于他无关。
　　面对一脸兴奋的众人，秦简只好清了清嗓子适当泼了盆冷水：“开开玩笑就算了啊，别太过分了。”
　　“哦……”肖笑笑和Gina听了这话不满地撅了撅嘴，同步率爆表。
　　也不能怪她们执着，只是同学之间太熟了，今天实在没什么大料，也只能追着这些虚无缥缈的八卦热闹一下。
　　这时告白男离席了。
　　没多久，Kevin也找借口离席了。
　　Kevin远远跟在告白男的身后，看着他走进了二楼的专用厕所，Kevin看着表，告白男五分钟还没出来。
　　“Kevin！”秦简的呼声从身后传来。
　　Kevin示意性地向他点了点头，却不开口。
　　秦简在告白男离席时发现Kevin看了眼时间，又见他很快跟着离席，还以为Kevin是跟着那个告白男出来的，结果看到他在走廊里干站着，疑惑道：“不去厕所？”
　　“不。”Kevin靠着走廊，余光注意着男厕的门。
　　“不去厕所在这儿干什么？我还以为他们的八卦你受的住呢。”秦简凑过来，笑着说。
　　“离我远点。”Kevin伸手推开秦简试图搭肩的那只手。
　　秦简有点挫败，Kevin并不好接近，戳火人那么好的资源就摆在他眼前，实在是可惜了。
　　“别这么不近人情啊……” 这时他身边有个一身保洁服戴着鸭舌帽的保洁员提着桶经过，走廊并不宽敞，他挪了挪位置。
　　秦简还要接着说，发现Kevin看向走廊另一端，他顺着目光看去那个保洁员已经不见踪影了。
　　秦简疑惑于Kevin为何在原本应该只与他们二人有关的对话中将注意力投向一个普通的保洁员，皱着眉飞快地回忆了那个保洁员的外形。总觉得实在是太普通了，完全没什么可在意的地方。
　　——桶！
　　洗手间都设有专门的工具间存放清扫工具，怎么保洁员怎么会拿着桶出来？桶里是有什么吗？
　　秦简还在疑惑，Kevin已经动身身往厕所走去，走到门前又猛地停下脚步，用复杂的目光看向秦简。
　　他究竟是发现了什么？秦简好奇心作祟，完全忘了想要和这位戳火人年轻股东套近乎的事情，跟着跑到了厕所门口。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给秦简最直观的刺激，他捂住口鼻，眼里看着隔间里流淌出来的血液，胃里一阵恶心。
　　味道太重了，他受不了。
　　秦简努力压下身体里的不适感，侧过身看见Kevin面无波澜的样子，更是惊骇不已，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他打开智能手环报了警。
　　电话那边的警员保证了7分钟内到达现场，请他不要挂断通话，务必在保护现场的前提下先确认一下伤亡情况。
　　秦简看了眼Kevin，犹豫了一下是否请他代劳，想了想还是自己憋了口气走到隔间处，手在感应器前晃了晃，开了门。
　　几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那个告白男坐在抽水马桶上，四肢摊开，脖颈上有一道长而深的伤口，鲜血沾湿衣襟，血流了满地——死了。
　　秦简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地打开视频权限，把现场情况拍给了警方。
　　挂断通话的时候，回过头，发现曲亦非站在厕所门口，面色僵硬。
　　“我看你们很久没回来……”曲亦非眼睛直直地盯着地上的鲜血。
　　“刚报了警，”秦简呼了口气，“你能不能先稳住同学，最好尽快联系下店主？”
　　“成。”曲亦非也没多说什么，他知道什么是最该做的事。
　　秦简走回门口，与Kevin二人呈现出一种门神的构图姿态，把住了唯一的出入口。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秦简率先提问道：“你是跟着那个人过来的吧？为什么跟他？”
　　秦简记得Kevin有在注意时间，但是遇到那个保洁员的时候，Kevin的行动又显得有些意外。这就给人一种奇怪的观感，秦简不得不好奇原因。
　　“你知道KAKO吗？”Kevin冷漠地说道。
　　KAKO——一种近几年才被研发出来的新型毒品。
　　“精神状态不稳定，手指间歇性痉挛，多汗。”秦简何等机敏，瞬间了然于胸。
　　秦简有注意到那个告白男上楼时还大大咧咧挽着一个姑娘的手，却突然向他羞涩告白；在众人都猜测他和秦简关系的时候，又像个完全无关的吃瓜群众一样哈哈大笑；在场上欢快的气氛中，时而表现得非常紧张，有些格格不入；又在酒吧如此适宜的温度里，汗水湿了头发，之前还以为他是过于兴奋了……原本碎片化的细节因为Kevin的提示而瞬间串联起来。
　　KAKO早已席卷全球，此次出现在S市并不令人感到意外。只不过这可是治安最为良好的□□区——连A区都能有瘾君子了？
　　那些□□胆子也太大了。
　　秦简转念一想，不由发笑。现在A区都发生谋杀案了，有瘾君子已经不是大新闻了。
　　这下自己也算得上大新闻的参与者了，人生经历又丰富了一点。
　　待他回过神来，Kevin已经走进告白男所在的隔间，隔着衣袖搬起了水箱的盖子。
　　注意到秦简惊异的目光，Kevin翻转水箱盖，展示给秦简看——有胶带粘贴的痕迹。
　　再联想到那个保洁员手里的桶，秦简就明白了，不由得笑了出来，这下可不止是个谋杀案了，恐怕和贩毒运毒还有关系。
　　有了这点线索，秦简可以大胆地还原事件原貌了。
　　今天商业管理班临时包场二楼，所以以往可以随意出入且没有监控的二楼厕所不能轻易进入了，告白男见到二楼有人下去就趁机结识，忍了许久终于去厕所提毒了。未成想被扮成保洁员潜伏在这里的人从身后抹了脖子放血，连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就死透了。杀人犯则拿了货招摇而去，酒吧人多眼杂，离开空旷的二层去了一层，再把外衣一脱，想再找到踪迹怕是不容易了。
　　秦简抬头往走廊望去，酒吧里监控还是比较严格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助警方尽快把犯人抓捕归案。
　　Kevin突然说：“警方问起就说是你一个人发现的。”
　　“嗯？”秦简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有点不明所以。
　　“麻烦。”Kevin似乎是补充解释，这个理由非常贴合他高冷的人设了。
　　秦简略一思忖，答：“也不是不行……”
　　这时候就开始有人赶来了，秦简按住自己的后半句话没有说。他看着走廊上的监控探头，有些疑惑，就算他一口咬定是自己遇到了保洁员，一人发现了现场，可他和Kevin在走廊一同遇到保洁员的监控录像会轻松推翻自己的证言。
　　没过多久厕所就已经被闻讯赶来的工作人员和原本在二楼玩乐的众人围了起来，没人吵嚷，只有人低低哭泣。Kevin站在门口冷冷地打量众人。秦简仍旧不适应空气里的血腥味，看到Kevin冷静地简直像个凶手，不由得感叹自己远不如他那般处变不惊。
　　一个胸前挂着经理牌的男人急得满头大汗，冲上了二楼，径直往厕所跑来，什么话也没说，埋头走来走去。
　　大概是出了命案，实在是有点慌张焦虑吧。
　　秦简正欲开口与之沟通，那经理却突然靠过来，压低声音开了口：“监控没了。”
　　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秦简瞥了眼Kevin，眼下这案子可就他一个人证了。不过话说回来，Kevin又怎么会料到监控材料的损坏呢？
　　秦简用疑惑的目光扫向Kevin，而对方还是用那种毫无波澜的冷锐目光回应他。
　　——大概也许可能精心设计的谋杀都会配合监控的失效？
　　秦简受不了这种目光，默默将安抚性质的目光投向了旁边的经理。
　　再过一会儿重案组警员就到了，拍照取证鉴定笔录，一套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
　　在豪华单人隔间做完笔录，对警花旁敲侧击一番得知警方目前的调查思路和自己的推断几无二致，被这件事折腾到脑袋晕晕沉沉的秦简不由得更对Kevin感到由衷钦佩。一方面是Kevin最先发现了异常，点明了几个关窍，才让他推理清楚事件；另一方面则是那句“麻烦”实在有点未卜先知的意思。
　　秦简走出警局，冬日深夜的路上行人寥寥，摩天大楼灯火阑珊，只有全息广告仍在不停循环，一阵冷风袭来，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起初还是热热闹闹一群人，折腾了一番就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了，秦简理了理领子，刻意忽略心里的落寞感，径自往停车场走去。
　　车还在酒吧的停车场没开走，秦简紧了紧外套，转了一个弯，一个并不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帘。
　　Kevin就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秦简恍惚间觉得他等了自己很久很久。
　　不知怎的，秦简竟然有点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