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诸侯》阿拆

70、逃亡3

　　已经十天过去了，徒步十日，叶限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她只知道前路迢迢，漫漫无期，仿佛永远也看不到终点，但她始终相信，走一步，就少一步吧。

　　她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风餐露宿地赶路，有时想起从前，她还感觉有些微妙，从前她可从来没能料到自己能够如此。

　　好在，如今已经到了春天，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林中野菜，河中鲜鱼都尚能充饥，只是脚底早已经磨出了水泡，走一步都钻心似的疼，但她始终没有停下脚步，水泡走破之后，就生了疤，疼痛感也不甚强烈。

　　叶限知道自己独身上路，一路上尽是危险，所以她一路上都跟在一路逃难的人后方，里面有个心肠好的夫人，见叶限肚子一人，好心地邀请叶限同他们一起上路，他们一行大约不足，多半都是老弱妇孺，皆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叶限看了总是心酸。

　　她到湖中汲水，平滑如镜的湖面映照出叶限的面庞，一张脸不施粉黛，眼圈乌黑，眼神里都透露出疲累，与他们是同样的面黄肌瘦，她掬一捧清水，好歹洗了一把脸，但是也丝毫没有改变脸上暗黄的颜色，不过十几日里，她就瘦了好多，脸颊都凹了进去，有时抚到胸口竟能摸到胸腔上硌手的骨头，毕竟，怎么会不瘦呢？一路走过来，吃得最多的，就是路边的野菜了，只有偶尔下雨，沟渠里才有裹在泥里蹦哒的鱼，味道很不妹，刺很多，她曾经被刺扎到了喉头，只能自己徒手取出来。

　　她身上已经一分钱也没有了，只剩一枚玉簪，那是要自己从青州带去南郡又一直带在身上的，她得依靠这个进中山王邸，早先地东西都没有了，原有一枚金簪，也扎在了一个欲对她不轨之人的脖子上了。

　　眼看到衣袖上破了一个洞，却没有针线缝合，她没感觉悲凉，反而自嘲地笑笑。

　　“阿照，过来吃饭了。”

　　叶限初总是忘记这一声是在叫她，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随意地应了一声，将头发重新束好，然后洗了手才走过去。

　　他们都围着一口锅席地而坐，锅里煮着的就是今午的午饭，说是饭，其实也就是一锅青菜，今日运气好，前些日子下了雨后林子里的野菜蘑菇都冒了出来，他们采了不少，还能收一包袱带上路。

　　碗只有两个，大家轮着吃，先给一个不足两岁的小孩儿喂了汤，然后才给老人吃，有个足月的婴儿一直被他母亲抱在怀里，刚哭过之后，正睡得香。

　　叶限说道：“阿娟，把孩子给我吧，你先吃饭。”

　　阿娟看上去还没有叶限年龄大，但是已经是两个孩子都母亲，她听见叶限说话，忙道：“太麻烦了，还是等婆母过来，把还在给他吧。”

　　她的婆母就是那个接纳叶限的热心夫人，此刻正在一边清洗那蘑菇，新鲜的蘑菇带不上路，她得想办法把它们晒干。

　　“没事，阿婶在忙，我先帮你抱着。”

　　叶限坚持，阿娟才将孩子解下来交给叶限，大一点的孩子见阿娟过来，拉着她的裙角叫饿，被阿娟的丈夫一下打在头上，另一边头发花白的老人呵斥道：“你打孩子做甚么！孩子饿了多就要叫，多正常！”

　　他委屈地道：“阿翁，这不是，他闹得我心烦么……”

　　一阵沉默过后，男人又道：“我看这湖挺大的，应该有很多鱼，不然我去捉几条吧……”

　　“不行，你忘了二郎么，这河水一卷可就没影儿了……”

　　这顿午饭是几日里少有的丰盛，他们吃了之后就在此处停留了不少时间，一面暂作休息，一面去采摘一些更多的蘑菇上路。

　　叶限和阿娟一路，阿娟的丈夫和母亲一路，留下年老的丈人独自看着两个孩子。

　　林间风清云秀，山花烂漫，一呼一吸之间都是清爽怡情，叶限难得地放松神经。

　　阿娟看着叶限的样子，不觉笑出声，叶限疑惑地问道：“你笑什么？”

　　阿娟笑道：“这树林子有什么好看的！”

　　“额……”

　　叶限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她干脆也不回答，只指着阿娟身后一颗树下的蘑菇惊喜地喊道：“看，这有一株。”

　　她刚想上前摘下来，阿娟一把把她拉回来，对上叶限疑惑的神情，阿娟这才道：“那个有毒，是不能吃的。”

　　“是吗？”叶限仔细打量手里还沾染着泥土的蘑菇，鼻尖似乎还萦绕着丝丝清香，但是着实没看出哪里有毒的样子。

　　“这种都是有毒的。”阿娟补充道。

　　叶限惊诧道，转头又立马去检查自己方才摘的那些，阿娟制止她道：“别看了，待会儿回去选出来就是了。”

　　“你怎么知道哪些无毒呢？”

　　“这怎么不知道，看多了就知道了。”阿娟道，“你以前很少见这些吗？“

　　“也不是。”叶限摇了摇头，菌菇鲜美，自然是常吃的，只是她吃得都是别人做好了端上来的，自然不可能知道哪些有毒，哪些没毒。

　　“看样子总觉得你很像那些有钱人家的女郎。”阿娟说道。

　　叶限微笑道：“是吗？怎么这么说？”

　　“就……感觉，”阿娟挠挠头，半晌才吐出这两个字。

　　对于她的说法，叶限只是笑笑，不说话。

　　仿佛是急于证明自己的观点，阿娟又忙道：“你看你，连这些野菜菌菇什么都不认得，乡下的人，可大半都靠这些度日，哪里会不认得呢？而且……而且你坐着的时候很规矩，一动也不动，吃饭也很有规矩，总之是不太像我们这些乡下人的。”

　　阿娟急急忙忙地说了一堆，叶限也只是笑一笑，然后转头继续关注着地面上的东西，阿娟来了兴趣，跑到叶限旁边，好奇地问道：“你不会当真是哪里大户人家的女郎吧？”

　　叶限笑道：“哪里的话，若真是，怎么能沦落到这番地步呢？”

　　“我想也是，但婆母说，如今兵荒马乱，家破人亡之事常有，什么也说不好的……”阿娟说着，自觉说错了话，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这番说辞，便是认定自己的身份了，对她的话，叶限也不生气，但也不过多地解释，只是道：“我从前在一户官宦人家做女奴，伺候一位同我年岁相仿的女郎罢了。”

　　“哦，”阿娟恍然大悟，但又好奇地问道，“那你怎么成如今这样呢？”

　　“唉！”叶限叹了一口气，语气颇为感叹，“都说了，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主人家在城破之后被尽数屠尽……”

　　叶限话还未说完，阿娟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屠尽！那你……”

　　叶限安抚地冲她笑笑，道：“我运气好，女郎不久前出嫁，我随行离开了主人家。”

　　“然后呢？若这么说，你如今该是……”

　　叶限适时地换上悲戚的神色，缓了缓才道：“前不久行路途中，偶遇山匪，女郎和公子具都……”

　　叶限不再说下去，只是转过身去沉默，阿娟以为触及到了他的伤心事，连忙上前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