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诸侯》阿拆

69、叶窕

　　清明时节，阴雨绵绵，整个中山都笼罩在阴沉的苍穹之下，刚下了一场雨，天气愈发阴冷，应和着呼呼的冷风，吹过皮肤就只觉得阴冷。

　　叶窕虽然不过三十出头，正是身强体健的时候，但是她身子向来不好，尤其是碰上这阴雨绵绵的天气，双腿就隐隐作痛，难以行走。

　　中山王刘能一走进房间就察觉到一阵潮热，叶窕腿寒，受不得凉，以至于阴雨天里房间里总是关紧了门窗，烧红了炭火，他拖下外穿的玄色披风，这才觉得凉快了些。

　　叶窕正抱着如意玩耍，一岁多一点儿的男孩子，刚学会走路，一刻也不得消停，满屋子里跌跌撞撞地走，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大家也都听不懂他说什么，只是晓，他听见别人笑，自己也笑，边笑边说边走，还不要侍女搀扶，不小心就摔了个跟头，吓得叶窕惊呼一声，忙叫侍女爸它扶起来，他也不哭，只咯咯地笑。

　　“夫人，你看这如意公子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通呢！”侍女笑道。

　　其实又哪里会痛呢，他会爬时，叶窕就让人铺了厚厚的地毯，桌角墙角等尖锐的地方也都叫人包了一层棉花，好在，他顽皮得很，叶窕的这些事也没有白做。

　　“是啊，”叶窕也笑道，“男孩子嘛，就是该磕磕碰碰地，不过他这么顽皮，也不怕痛，也不知道是像谁！”

　　阿青是叶窕的侍女，长她几岁，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后来叶窕嫁到中山，阿青也随着她离别了青州。

　　阿青笑道：“听说袁七公子温文尔雅，芝兰玉树，必然是跟如意公子不同了。”

　　言下之意就是说像叶限了，叶窕捂着嘴笑：“你就知道编排阿限。”

　　“我哪里是编排阿限，她小时比这儿还顽皮些呢！一点儿也不像君侯。”

　　主仆二人提起往事，笑得开心，叶窕一偏头就瞧见站在门口玄关处的青色衣角。

　　“可是大王？”叶窕扬声问道。

　　这时殿内的侍女才注意到门口的刘能，这才纷纷行礼。

　　刘能这才走进殿：“被你发现了。”

　　叶窕一面叫人伺候刘能入座，一面道：“大王来了如何不进来。”

　　刘能回道：“里面热，我凉快凉快崽进来。”然后他冲如意张楷双手，道，“小如意，过来！”

　　刘能一逗，如意就跌跌撞撞地向刘能走过去，扑进他的怀里。

　　叶窕吩咐到：“把炭盆拿出去吧。”

　　“诶，不用，”刘能立马制止，然后看着叶窕道，“放屋里吧，我不热，倒是你，待会儿腿又疼了。”

　　叶窕笑着摇摇头，倒是也不坚持，她拿过茶壶给刘能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又拿起一块儿糕点，逗着如意，如意看见叶窕手里的吃食，又挣开刘能的手往叶窕那里跑，他小腿噔噔地卖着，逗的屋子里的人又笑了起来。

　　刘能晓罢，喝了一口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眼睛转了一圈，才对叶窕道：“你天天就知道着着如意开心，咱们欢儿想见你一面倒是都不容易。”

　　“怎么？欢儿跟你告状去了？”叶窕一边小口小口地喂如意吃糕点，一边才抬起眼睛跟刘能说话。

　　“怎么能是告状呢，只是你到底是两天没见他了。”

　　“所以他就找你来说情？”

　　刘能讪笑着：“也不能说是说清，只是……诶，”刘能想了想，还是直接说道，“我知道你想欢儿娶叶限，但是叶限不都是已经成亲了么，孩子都这么大了！”刘能瞟了一眼如意。

　　“那都多久的事，再说，当时都不知道阿限成了亲，他就一口回绝了！”叶窕一下将手中的糕点放到桌上，如意见状嗷嗷地叫，阿青忙拿起糕点，把如意抱到一边继续喂他吃，“说到底，他不过是念着那个商女罢了！”

　　“什么商女不商女的，”刘能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笑容，“不过父辈行商罢了，说到底，人家祖上也是官宦人家……”

　　刘能为刘欢辩解道，其实，他也不愿意商户之女进家门，有一个商贾之女为世子妃，他要将祖上的脸都丢光了，但他也没有办法，中山国弱，如今又正值乱世，求一个合适的世子妃实在难道，本来其实叶限是一个难道的选择，青州的叶家，家世上挑不出一点儿差错，偏生叶案还死了多年，再不能做什么文章了，只是谁知道议亲的时候刘欢却迷恋上了一个商女，宁死都不要与旁人议婚，还指名道姓不娶叶限，气得叶窕一想起这事就要冷落上他几天。

　　彼时世子刘欢正呼朋引伴在外游猎，谈起这件事，众人都哈哈大笑，刘欢却不以为意，道：“我这妹妹小时是相处过的，万万可娶不得，胆子可大着呢！”

　　“什么官宦人家，不过祖上一个巡城县令罢了，士农工商，良贱不通婚，你若再包庇你那亲儿，迟早要丢光了你中山的脸！”

　　“好了，”叶窕喝了一口茶水，缓了缓语气道，“欢儿已经那么大了，婚事再不能拖了，我已向弘农杨家递了书信，只等着回复了。”

　　刘能惊讶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夫人怎未与我商量？”

　　“前不久的事，想着过两天告诉大王，”叶窕道，“怕先告诉了大王，欢儿后脚就知道了。”

　　刘能讪笑道：“怎么会，我自然站在夫人这边……只是，不知夫人属意哪家女郎？”

　　提起这个，叶窕就来了劲，她兴致勃勃地说道：“去岁冬至，我曾邀文嘉县主共饮，你可曾记得？”

　　“自然记得。”

　　“那便是了，正是文嘉县主的侄女，先父杨因曾任中郎将，也是门第显赫，而今寄养在杨素杨大夫处的。”她知道刘能胆子小，只愿守着这中山一隅度日，不愿招惹旁的事，但他们好歹是皇族，非世家大族不配，因而叶窕也花了不少力气才能找到门第显赫的弘农杨氏家的孤女。

　　听到这儿，刘能也对此感到满意，他满意地笑了笑，调侃道：“杨素那老不休，未曾想终有一日竟要同他做姻亲。”

　　刘能如此说，叶窕就知道他是同意了。

　　刘欢的婚事商量到这儿，按说刘能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可他端着茶水，欲语还休，愈到后来，竟显示出踌躇的样子，并且越来越明显，叶窕也渐渐注意到了这些。

　　她看向刘能，疑惑地问道：“大王，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她只以为刘能对这婚事有什么意见要说的，谁知道刘能听了她的问话，干脆放下了茶杯，脸上颇有些豁出去的意味，只是衣袖下被捏出皱褶的衣料仍显示出他的不安。

　　叶窕感到愈发奇怪，她再次问道：“大王，您到底想说什么？”

　　刘能松开手里的衣料，看向叶窕，他叹了一口气，然后道：“夫人，是有件事该要告诉你的……”

　　刘能支支吾吾地，叶窕心里突然升腾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她加大了音量质问道：“大王，您要说什么？”

　　刘能看着绣眉微皱的妻子，有些不忍心，他知道此话一出口后，叶窕会很伤心，但没有办法，这些事终究是瞒不住的，他缓缓开口道：“……并州袁七公子携新婚夫人由洛阳返回晋阳途中，于朝歌一带，不幸路遇盗匪……一行二十余人……具殒……”

　　叶窕脑子绕了一个弯才反应过来，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刘能，满脸地不敢相信：“你……你是说……阿限……阿限她……”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她就哽咽了，喉咙像被堵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这是真的吗？”叶窕努力压制住哽咽的感觉，仍心存希望地问道，“这不是真的吧，怎么会遇上盗匪呢？一州之长的公子死在自家的土地上？这太荒谬了！”叶窕摇着头，其实她丝毫不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她只是不敢相信罢了，这要她怎么相信了？她的亲侄女，唯一的侄女，也是如今仅剩的亲人，在风华正茂之年就这么……死了？

　　刘能努力放轻语气：“青州那边已经挂白了……”言下之意，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夫人切莫伤。”

　　“我怎么能不……”

　　说着一滴滚烫的泪珠就滑下叶窕的眼珠，这滴眼泪就像是触发了她的泪腺一样，源源不断的泪水涌出眼眶，刘能见此也不知道怎么办，只知道说着：“夫人保重身体，莫要伤心。”

　　一旁的如意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是见到叶窕流着眼泪，乖巧地走到叶窕面前，伸出手努力去够她的脸，叶窕一把抱住如意，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阿限啊，阿限，你怎么也随大兄去了呢……如意还这么小……”

　　如意听不懂她讲的话，但是叶窕抱着他哭，他也很不舒服，就跟着大哭起来，一时之间，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哭声就占据了整个屋子。

　　如意的哭声一下惊醒了叶窕，她连忙把如意推到阿青的怀里，道：“快，带他出去！”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让他知道他的母亲已经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