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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三十八 ...

  •   之后的几天薛厌生就窝在那卧榻上,那张卧榻上躺着他们两个人,薛厌生不开口的时候,岭就安静的躺在薛厌生的身边,而薛厌生又极少开口。

      窗幔严丝合缝的拉着,屋外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幔怎么也撒不进一丝朝阳的光辉,昏昏暗暗的屋内只有几根蜡烛闪动着盈盈的烛火。

      薛厌生借着烛火看着岭,这种与世隔绝的感觉让他得到了片刻的安心,就好像,他们只要缩在这一方天地里,岭就不会那样快的衰败消逝,但是这种静谧又偶尔让薛厌生心慌不已,他要屏住呼吸去听岭的心跳,然后那种仓皇惊恐的无力感才会松开攫住他心脏的手。

      薛厌生让岭睡了他的卧榻,从前岭甚至不能随便涉足的地方,薛厌生没再说什么,但是岭显然已经明白了,这是他主子,最后的慈悲。

      “少爷,您在吗?”

      这几日薛厌生的脾气似乎是更暴裂了,除了日常来送饭的丫头,其他人若是无事根本不愿意从这个别院前路过,唯恐被迁怒,但是现在敲门的人是薛厌生父亲身边的小厮,小厮跟在薛厌生父亲身边多年,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对待什么人该是什么态度,所以当薛厌生并没有马上开门的时候,小厮挑了挑眉毛,有些惊异的低低咒骂了一声。然后声音平淡带着几分恭敬的冷着脸开口朝门内喊道

      “少爷,您几日没出门了,今天老爷盘的新铺子开张,老爷要您马上过去,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在呢,这个时候,您可别惹老爷不快了,您都不知道,您和离这事,老爷骂了好几天呢。”

      小厮没等到薛厌生的开口,啐了一口,嘀嘀咕咕的骂了几句走掉了。

      薛厌生没动,岭却立刻翻身下床开始准备薛厌生出门的穿着,薛厌生静静的看着,烛火摇曳下,岭飞速的翻出一套紫色金线蟒绣长袍,转身又抽出一条紫玉银纹腰带,薛厌生看着岭忙碌,一时间竟然恍惚了时间,他在那一瞬间竟然分不清,今夕何夕。

      就好像百年的时光匆匆而过,他们白发苍苍,岭依旧安静而顺从,陪着他度过那数十场春秋。

      就在岭要动手去拉窗幔之时,薛厌生忽然低呵了一声,别动。

      岭的手一顿,然后掠到薛厌生身前,把长袍靴子递到薛厌生身前,单膝跪地

      “主子。”

      “放下吧。”

      薛厌生目光错综,他把岭带回了房里,他甚至要了岭,但是不管是在岭的心里还是他自己的意识里,虽然岭要死了,但是他也永远抵不上,薛厌生父亲的一句话,一个命令。

      从他幼年开始,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做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努力,却依然讨好不了他的亲生父亲,他总是被训斥,被罚跪,动辄还要挨家法,但是他依然在努力,努力到了现在,他甚至是忘了,他当初想要的是什么。最开始的时候,他好像只是想让他的父亲,抱抱他而已。

      就像是现在,他想要岭活着,如果不能,那么他至少不能,让岭一个人孤零零的死。

      “主子,您,去吧。”

      岭很少劝过薛厌生什么,薛厌生仔细回忆的话,根本想不出来什么时候,岭会质疑他的决定,无论他做什么,岭似乎是不会思考的,不会质疑,不会提出想法,只是沉默的执行,但是现在,岭似乎是也不习惯,声音压得很低,最后两个字几乎就是轻的像一阵烟。

      “音尘,我跟你说,我哥这回,是真完了。”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薛厌辞一手堵着耳朵,一边贴着音尘的耳朵大声的说,二层楼上里三层外三曾都是前来祝贺的人,把绸缎铺子围的水泄不通,薛厌辞的父亲站在正门口,春光满面。

      “你看,我哥到现在还没来,这要是在平时,就这事,我哥跑的比白大白还快。”

      白大白是音尘捡到的那只兔子,后来兔子被周长生无情的顺走的,等薛厌辞想起来的时候,兔子已经在周长生那絮了窝,周长生放出豪言,你叫它一声,你看它答不答应。

      然后就是一场盛宴,觥筹交错,起坐喧哗,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大都来捧这个场子,期间不乏把自己家的儿子女儿介绍给其他的大富大贵之家,眼看着好好一场答谢宴就要变成了相亲会,薛厌辞脚底一滑,带着音尘溜走了。

      走到门口,薛厌辞还隐约的听见有人谣言他不举。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由于薛厌生和离,他的前任小娇妻再嫁居然还是完璧,这事在一时间盖过了薛厌辞的风头。

      “我哥可真是可怜。”

      薛厌辞摇摇头,由衷的感慨道。

      日暮西斜,薛厌生那座院子前的几簇夜来香幽幽的绽放,几只燕子衔着春泥围绕着房梁打旋,暮霭沉沉,薛厌辞带着周长生敲了敲薛厌生的房门。

      “不是,我总感我现在就是个畜,生,你说人家好好地我为什么就非得编排人要死了?你说死就死吧,本来人家都接受了,我现在又来告诉人家我华佗在世,妙手回春,医死人白骨,这事说出来我怎么就这么亏心呢?我总感觉,你哥作为一个正常人,他就不应该能相信这里面没猫腻吧?”

      周长生碎碎叨叨的念叨,被薛厌辞一个手势止住了。

      “不会,我哥还会跟你说谢谢。”

      “哥。”

      薛厌辞打了个招呼,迈开腿就往里面走,薛厌生床上的床幔拉的严丝合缝,大门敞开,风从门外吹进屋里,带着融融的春意。薛厌生后退一步挡在薛厌辞面前,不耐烦而警惕的紧盯着薛厌辞。

      “那个,不瞒你说,今天,这个吧,我们有个事,嗯,有个事,想跟你,跟您......”

      周长生生平做过的亏心事,没有一千也有八九百,什么把艾草碾碎了当川贝粉,雁过拔毛非把风寒说成重病讹人家钱,但是周长生还没做过这么丧良心的事。

      所以当周长生硬着头皮一身冷汗的说完他最近发现一株神奇的药草可以治岭的病之后,周长生眼睛一闭,心里想着,死就死吧,反正他也有十三哥给他收尸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薛厌生听完竟然神色一动,眼神不自觉的飘向那床幔深处。

      很好,周长生再次闭了闭眼,果然,爱情使人盲目。

      岭得到那碗神奇的汤药是在昼夜交替的时分,周长生目光灼灼的看着岭喝下那碗当归磨粉冲水的汤药,薛厌生坐在一边,不时的抬眼目光匆匆从岭的脸上掠过,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薛厌生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步,薛厌生走了两圈,终于坐到了床边,薛厌生绷着脸,手伸进锦被下,悄悄握住了岭的一只手,低声带着颤音的问岭

      “感觉怎么样?”

      薛厌辞

      “......”

      周长生

      “......”

      岭被薛厌生盯着,一只手又被薛厌生握在了手里,他虎口那层厚厚的茧子摩擦着薛厌生的手指,岭神思不定的点点头。

      周长生

      “......”

      薛厌辞

      “......”

      于是薛厌辞和周长生就不好再打扰,周长生千叮咛万嘱咐,岭只是被吊着命,日后还是要好生休养,然后终于,周长生和薛厌辞被薛厌生送出了门。

      薛厌生站在门口,神色不定的看着周长生,周长生心里一凉,脚底发软,无声的盯着地面,鹅卵石铺地,跪在地上的感觉肯定带劲,周长生已经下了决心,要是薛厌生真的看出来了,他就跪下先磕几个,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他也是被逼良为娼,而且又是诚心诚意的悔过,周长生想了半天,然后听见薛厌生神色莫名,最后垂着眼低低的说了一句

      “今天,谢谢了。”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周长生背后一层很冷,衣衫粘在皮肤上,风一吹,周长生打了个寒战。

      等薛厌生进去之后,周长生皱着眉费解的问薛厌辞

      “你哥怕不是个智......”

      月上柳梢头,天上繁星静谧的俯瞰着人间疾苦,薛厌生撩袍长跪在薛府主院,他父亲的卧房门前。

      他不去,铺子照样风风光光的开了,该去捧场的人一个都没少,几个平素对他还算和善的宗亲也不过就是提了提他的名字,从头到尾,他去不去,都无妨任何一个人,但是他不去,就要受罚。

      膝下是鹅卵石,一颗一颗鹅卵石子垫在他的膝盖下,凸起的膝盖骨顶着坚硬的鹅卵石,石头上粘着深夜的露水,夜色寂寥,薛厌生静静的跪在那,不多时候,一道黑影从他身后掠过,薛厌生不过一个错眼的刹那,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主子。”

      岭同他一起跪在潮湿冰冷的鹅卵石上,岭低着头,脸色苍白的盯着薛厌生的膝盖,仿佛看着珍藏多年的稀世珍宝被人打碎,心痛不已又无可奈何。

      岭同薛厌生并膝跪在一起。只不过岭伏在地上,比薛厌生矮了几分。

      “回去。”

      薛厌生低声呵斥。

      “主子,老爷已经睡了,奴才看过了。”

      岭轻轻的说,他从薛厌生跪在这的那一刻开始,一直瞪着眼睛等着,他一直一直等着,比熬刑还漫长,他一直等到夜深人静,没有人看见的时候,他才终于能,去他主子身边。

      薛厌生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的撞了一下,巨大的回响震颤他的五脏经络,薛厌生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作茧自缚。

      “岭,我叫你回去。”

      薛厌生说完,岭迅速利落的起身,却在薛厌生视线顾不到的地方,三步一回头的看着他主子如沉默的松柏般挺着脊背跪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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