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长公主传》云白小君

73、第二十一节 烈火焚身

　　郁沛蓉大笑着鼓掌：“好！好！乔家军不愧训练有素、忠心耿耿。”

　　身后的薛淀兰轻轻地拉住她的袖口：“五师姐……要不，算了吧。”

　　“算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她那恶狠狠的眼神，几乎吓到了薛淀兰，“现在就算你罢手，大师兄也不会原谅你了！”

　　赵岚听了气愤不过，使劲推开挡在她身前的人：“杨文俊公然谋反，还冒充秦王世子。若是我见到他，必定第一个杀了他。你们也不必假惺惺地看在他的面子上而放了我！”

　　郁沛蓉更是大笑：“瞧，淀兰，是她自寻死路与你无关。”

　　薛淀兰却仍面露愁容。但赵岚看她们都是一样的，现在她的眼里沧山派尽是乱臣贼子，一旦捉住就应该全部诛杀。

　　“杀了他们！”除了犹豫的薛淀兰，沧山派一众弟子已冲上前来。

　　“长公主快走！”战士们组成的人墙阻挡了沧山派的攻击，张君浩只得拉起赵岚就跑。

　　郁沛容要追却被薛淀兰困住，她气得直骂：“等我杀了赵岚再来收拾你这个叛徒！”可她与薛淀兰难分伯仲，一时脱不开身。

　　若是张君浩一人，也许能逃出生天。可是带着赵岚却屡屡被树根绊倒。她心事重重，一路不说话，分心之余却拖慢了步调。

　　追杀的敌人已越来越近。

　　“你先走吧！”赵岚恼了，耍开张君浩的束缚停了下来。

　　“哪有这样的道理！今天我一定要保护长公主周全。若您有什么不测，那我只有以死谢罪！”

　　赵岚见他坚定，知道他执拗不可劝解，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跟他跑。但双腿不听使唤地一软，又狠狠地跌了一跤，一回头，杀机已近在眼前。

　　“跟他们拼了。”张君浩低喝一声，往赵岚手里塞了一把剑。

　　赵岚惊愣看他。

　　“不要怕，顺着这条路一直跑！不要回头，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不对！他这话的意思！

　　赵岚一把抓住他的袖口，竟说不出话，只好一直摇头。她的喉咙像是火燎般难受。

　　张君浩竟朝她笑了，他的眼神里满是闪耀的星：“谢谢你救了我。”一把将赵岚从地上拉了起来，往前一推已经出去了几步，他头也不回地迎着沧山派众人而去。

　　跑？

　　不。

　　以她现在的身体，跑不出十步就会再次跌倒。

　　她不能以他的血肉之躯为自己争取逃命的时间。这样苟活于世，还不如死了！

　　“跑啊！”张君浩没有回头，却用尽全力大喝一声。

　　她握剑的手捏得这样紧，她知道，她还有一个选择！

　　对方毕竟人多，一旦形成阵法，将是大大不利。更何况张君浩的伤还未痊愈！

　　赵岚闭上了眼，低声诉道：“皇帝哥哥，岚儿来世，再替你分忧了。”一睁眼，他们果真已将张君浩团团包围。他顾此失彼，不消片刻就血染长衫。

　　“赵岚，你这个胆小鬼，这就要逃了吗？”郁沛蓉趁机扰乱她心神。

　　赵岚朝她迈开了步子，低语：“我要完成之前未完成的事。”

　　张君浩被打倒在地，仍不忘朝她高喊：“快跑，不要管我！”

　　赵岚的脚步却越来越快，竟迎向郁沛容跑了起来。于此同时，她的身上冒着腾腾热气，那隐隐约约的红光正如此刻她的心情。

　　“送死。”郁沛蓉总算避开了薛淀兰的纠缠，当下朝赵岚来袭。

　　“长公主！”张君浩一分神，被数剑刺中而他竟未觉得疼，反而拼得更凶狠。登时杀了三人，朝着赵岚奔去。

　　赵岚的脚步如飞，顷刻到了郁沛蓉面前。不等郁沛蓉出击，她竟先一步使出赤炎魔掌。郁沛蓉低估了她，在火光大盛时聚力自保却为时已晚。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情景！

　　赵岚的双手被愤怒的火焰吞噬，将郁沛容的身体点燃。在摄人心魄的尖叫声中，在令人作呕的焦肉气味中，郁沛容的身体直挺挺地立着，头颅却先掉了下来，顺着地面一路滚着。

　　薛淀兰吓得昏了过去，几个沧山派弟子当场呕吐，剩下的也都两腿发软，撒腿就跑。

　　此刻的赵岚，完全变了。

　　她的眼睛是血红色的，她的表情如此决绝，如此狠辣。她已经杀红了眼睛，她移动的速度极快，张君浩竟没有看清。再看时，她却发狂似的抓住了剩下的人。她那满是火焰的手一个个地抓住他们，好似烈焰镣铐，使他们无法逃脱。

　　这片树林，竟变成了人间炼狱！

　　“不要！”张君浩正想阻止，却猛然间被一股力量震慑开去。他发现赵岚手上的火焰已经完全吞噬了她两条手臂。这样下去，她会被反噬的！

　　可她全然不顾，未等对方挣扎，怒然长喝，竟浑身燃烧起来，手里拉着的人也都迅速被点燃。“彭”的一声，他们已烧成一个巨大的火球。

　　张君浩才想靠近，却被炽热的火焰逼退了。

　　“岚儿！”一声揪心的惊呼传来，张君浩看见对面站着许多人，而领头的男子神色几乎崩溃，“不！”他竟不顾一切，冲进了火球。

　　原以为就此可以死得干净，却在最后一眼看见了他。

　　没能死，还要承受剔骨削肉，重塑身躯之痛。

　　这具身体啊，似乎已经不是她的了，根本无法动弹。可那切肤之痛却如此清晰深刻。想要流泪的冲动让眼睛火辣辣地疼，痛得经受不住也无法发出半点声响。

　　不过，她早已顾不得了，是生是死又如何呢。

　　古怪的事，这一次死而复生，她没能去到熟悉的幻境，没能见到救她多次的神女。那这一次救她的又会是谁？

　　“你醒了。”这个女人的声音似曾相识。

　　她不想回答。她将赤炎魔掌发挥到了极致，把自己烧死了。

　　眼皮上被重新敷了药，倒正好缓解了火燎般的痛苦。她心里难免在想：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更重要的事……什么才是重要？生死都已不重要，还有什么重要？

　　“你还记得那个槐树老婆婆么？她把万物之灵交给了你，你的使命就此开始了。也正因为万物之灵，你还能继续活着。全身的血肉筋骨完全被赤炎魔掌焚毁了，是万物之灵聚集了全部灵力将你的魂魄留在身体里，并保护这具身体不至于立即灰飞烟灭。而它也就此与你完全融合了。”她顿了顿，“可以这么说，赵岚已经死了。现在的你，是万物之灵。”

　　赵岚听了，心中没有半分感念。不过她也就此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还能是谁呢？她和紫萱的师父，灵山宫的宫主艾未珏。

　　“万物之灵与你的身体幻化一体，不是毫无目的的。斩妖除魔、对抗魔宫，直到天下恢复太平就是你的任务，在此之前，你都不会死。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清楚，但我可以告诉你，命运是你不可逃避的。不管你愿不愿意，结果都一样。魔宫圣主灭亡之日，也是你彻底消失之时。”说完，周围就陷入了一片寂静，再无半点声响。

　　魔宫圣主？赵岚脑中依旧一片虚无。

　　每过几日，艾未珏都来看她。为她换药，渡法力助她恢复。赵岚一直未给回应。不能说话，连思考都不愿，如同真的死了一般。直到有一日，艾未珏将她蒙眼的布条取下：“是时候了，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除非你对皇上的事也不在乎了。”

　　她一下惊醒，带着敌意朝艾未珏审时着。

　　艾未珏却笑：“看来，你还是有放不下的人。”

　　“不关你事。”赵岚一愣，竟能说话了，再使劲又坐了起来。她上下打量了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发现什么疤痕。艾未珏又递来一面镜子，那镜中的自己和以前一模一样，完全不似重生。

　　“你和从前一样，”艾未珏坐在了她身边，“唯一的不同是你的心。”她指了指赵岚心脏的位置。

　　赵岚也不由伸手捂住胸口。没有心跳！

　　“这里不是你的心，而是万物之灵。你没有心跳，没有脉搏，这是你不可告人的秘密。若是被魔宫圣主察觉，还没等你动手杀他，他就会想办法先除掉你。”

　　“魔宫圣主的事与我何关？”

　　“等魔宫圣主一统天下，你的皇兄会有什么结果？”

　　“皇城有护龙石保卫，魔宫中人休想靠近分毫！”

　　艾未珏哂笑道：“妖魔不可靠近，那么人呢？投靠魔宫的人可不少啊！”

　　赵岚怒道：“谁若敢动皇兄的主意，我定不饶他！”

　　“你知道就好。还有，我再次警告你，你已经是不生不灭之身，除非以万物之灵杀死了魔宫圣主，不然，你休想以死逃避。”说着，她就走了。

　　以死逃避……赵岚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禁失笑：是啊，自己曾试图以死逃避，结果呢？竟连生死都无法做主，明明烧死了自己，却依旧要这样行尸走肉般活着。

　　命运啊，终究是无法抗拒。

　　杀死魔宫圣主？

　　如果杀死魔宫圣主可以保皇兄的江山，可以让自己真正死去，那就这样吧。会想尽办法完成使命的。

　　过了几日，艾未珏带着崭新的华服来找她。赵岚瞥了一眼，不置可否。

　　“从现在开始，你要以长公主的身份骄傲地活着。我会教你如何运用万物之灵的力量。为了你的皇兄，为了你要保护的人，你会感谢我的。”艾未珏看透了她的心思，又走近了一步：“如果不是我，杨文俊也当场被你烧死了。”

　　赵岚一惊，他！

　　“当时他眼看着你被赤炎火包围，竟然也冲进了火里。是我及时将他救了出来。不然，他没有万物之灵，必死无疑。”

　　为什么？他既然已经选择跟了齐王造反，却还要这样做！为什么？为什么要跟着她一起去死？

　　赵岚不信，她怎么能相信。他明明选择了背叛，为何又要与她同生共死呢？

　　“他对你生死相随，也算是难得。只可惜，你们不能在一起。你的命运不由自己掌控，而被魔宫圣主困住。纵使他不是秦王的遗腹子，你们也没有可能。你有万物之灵所以不会死。可是他是一介凡人。魔宫圣主的力量超乎你的想象，一旦被他发现你与他为敌，他第一个就会杀了杨文俊，会以你心爱人的性命来威胁你折磨你。所以，你不能动情。只有无情无义、绝情绝义，才能完成使命。”

　　艾未珏说了那么多，赵岚却一句也听不进去。她在说什么？为什么这一切都似乎离她特别遥远？她什么都不想听，不想知道，唯有酸胀的眼睛泄露了此刻的心事。

　　“失去了你，他起码可以好好活着。这一次有醉道人倾力相救，下一次，就未免有这么幸运了。你好好想想吧。”

　　赵岚无法回答，眼前掠过的全是他的身影。那一句“岚儿”，本是她活在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