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长公主传》云白小君

62、第十节 陈年旧事

　　“这可一点儿都不好笑！”赵岚只觉得头晕得愈发厉害，只得闭上眼休息。

　　老婆婆却不肯放过她，攥紧了她的手，压低了声音念叨：“那可是神族灵珠啊！”

　　又是灵珠。赵岚未睁开眼，只是胡乱支开话题：“听说好多人都去太东海争夺魔族灵珠了，怎么没有人来争夺……”她一下睁开眼，不可置信地朝老婆婆看去，“神族灵珠？”

　　老婆婆点点头，以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答道：“万物之灵。”

　　赵岚想起来了，灵山宫的师父曾跟她提起过这个万物之灵，原来它便是神族灵珠。世人为了魔族灵珠争破头皮的时候，她却轻而易举地要将神族灵珠收入囊中？她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了，这便追问道：“婆婆，你知道万物之灵在哪里？”

　　她含笑朝赵岚点头。

　　赵岚勉强翻了个身，对背脊的伤痕都不在意了：“那万物之灵……究竟有什么用啊？”

　　老婆婆却为难了：“这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老婆子我活了五百多年，一直都在守护它。我知道它就在槐树林的地下，却从不曾有幸见过一眼。我听到水明姬的指引，她告诉我，你将会出现。只有你能找到万物之灵，只有你能将它从昏暗的地下带回人间。”

　　赵岚痴愣愣地张大了嘴，难以闭合。

　　老婆婆不禁笑道：“丫头，你可别怕。老婆子我的确不是人。我是一棵槐树所化。”

　　赵岚实在不敢相信，此刻眼前这个和蔼爱笑的老婆婆竟然也是个妖！那被割了尾巴的是妖，红发红眼红衣的是妖，连面目和善的老婆婆都是妖。难道她生活的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妖魔？那这些妖魔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这个老婆婆救了她，该算是好妖吧？难道她是槐树变幻，所以就是好的？

　　“等你身子再好些，我便带你去找万物之灵。”

　　赵岚木然地点点头，好不容易才合上了嘴，张的时间久了下巴都有点发酸。她一面揉着下巴，一面继续朝老婆婆打量：“那婆婆，你……怎么确定要等的人就是我呢？”

　　“我这都活了五百年，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你前脚进了寨子，我这边心中就有感应了。”

　　赵岚又埋怨起来：“那你还不赶紧去救我……”

　　老婆婆语重心长地劝道：“我在这寨子里时常变幻模样，用不同的身份去生活才不致招惹怀疑。若我直接冲进去救你，恐怕我们便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槐树林里寻那万物之灵了！”

　　赵岚朝她摆摆手，示意自己宽宏大量：“无妨，我命大着呢！”

　　“你放心，有了万物之灵，以后再没人可以欺负你了！”

　　赵岚却并不乐观：“只怕将来这身上伤痕累累，只会比眼下更凄惨。哎，婆婆，我在你这儿养伤真的不要紧吗？”

　　“怕什么！”老婆婆窃窃笑道，“若他们找上门来，我便带你钻入地下，叫你好好开开眼界。”

　　赵岚听闻，和她一起笑了起来，笑得背上生疼。

　　老婆婆笑着笑着却忽然止住，煞有其事地朝她看着：“适才寨子里又来了个生人，似乎是来寻你的，你可要去与他团聚？”

　　赵岚的心一下被揪了起来，不用想也知道那生人是谁。可她并不想见到他，这就别过头去：“不见。”

　　“还生气呢？”

　　“不是生气。我们已经分开了。”说着，她又不争气地红了眼，好在没人瞧见。

　　老婆婆重重地叹着气：“他都来寻你了，自然是不想与你分开。”

　　“还不是那个醉道人！”赵岚忽而又来了气，“他非要跟着醉道人去学法术对抗魔宫，还不能带上我。凭什么？我又不会给他添乱，更不需要他保护……”虽说这么说，她却有些心虚。

　　“学法术对抗魔宫？”老婆婆却有些纳闷了，“那你们是并肩作战啊！为何还要分开？”

　　“并肩作战？”赵岚听闻，回头朝她望着，“婆婆你的意思是……我将来也是要对抗魔宫的？”

　　“是啊。你才不用跟着醉道人，你的师父更厉害！”

　　赵岚眉毛一挑，也随即得意起来：“哼，他定想不到吧。我非但不回去，反而还要插上一脚。我也要对抗魔宫，不仅如此，我还要做得比他更好！”

　　“哎，丫头，你跟他较什么劲啊！”

　　赵岚却不肯罢休：“谁叫他瞧不起人，非要赶我回去的。”

　　“那你仔仔细细地把你们之间的事告诉我，我为你做主！”老婆婆拍拍胸脯，为她撑腰。赵岚便想到什么说什么，七拼八凑地说了许多与杨文俊的点滴相关。二人聊着，骂着笑着，直到太阳西斜也完全不觉得累。

　　末了，赵岚摸出了身上与杨文俊一对的玉佩，不停把玩着：“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可这不是我的选择。我的选择才该是最好的。”

　　老婆婆却叹道：“那是因为在他的心里，依旧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他是在自卑。”

　　“自卑？”

　　“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不过是一介平民百姓，虽然你二人互生情愫，决定私奔。可是他的心里并不觉得安定，他觉得配不上你，不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和幸福感。所以面对困难时，他总是会选择退缩，选择放弃。”

　　“我从未觉得他配不上。”

　　老婆婆摇着头：“即使你不这样想，他的心中仍是自卑的。他在外是沧山派首座弟子，生得俊朗，法术也不错，身边不知有多少姑娘仰慕呢！唯独你，你比他更耀眼。”

　　赵岚不说话，默默将玉佩收了起来。

　　“你也不要怪他。年轻人嘛，分分合合都是常有的。今儿个吵得不可开交，明日又如胶似漆黏在一块儿了！这时间久了，两个人就磨合好了，就不会再为这种小事而分开啦。”

　　赵岚却撇撇嘴：“我才不去主动寻他呢！”

　　“那我将他引到这儿来？”

　　赵岚没有即刻反对，思忖了片刻才回答道：“再等几天吧。”

　　“你是怕他见了你的伤会愈发自责？”

　　“是我自己受的伤，与他无关。我只是，不愿他看到我受伤就心软，因为同情怜悯而改变主意，勉强将我带在身边。”

　　老婆婆叹息着坐得离她更近了：“瞧瞧，又说气话了吧！他对你的真心，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又怎会是因为什么同情怜悯才将你留在身边？你如今肚子里的气还没消，的确不适宜见他，等着吧！”

　　“婆婆，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啊？”

　　“丫头，听我一句劝，当你喜欢的人还在身边时一定要好好珍惜，别等失去了才后悔。”她忽而收起嬉笑的神色，一下子变得苍老了似的。

　　赵岚瞧着她，反复掂量着她这句话，这才缓缓答道：“我明白了。”

　　“哎，让我跟你说个故事吧。这故事就是关于醉道人兄弟俩的。那时，他们都还年轻，在江湖上也没什么名气，不过是昆仑神宫两个弟子罢了。哥哥叫江川，弟弟叫江永。原本平静的生活却因下山游历而被打破，他们，同时爱上了一个女人。”

　　赵岚不屑地猜测道：“为了她，兄弟俩反目成仇了？”

　　“你且听我慢慢说来！”老婆婆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绪，“这女人还不一般，也是个妖，两百年道行的一只白兔精。给自己取了个人名，叫颜君沫。她幻化出的模样自然是一等一的漂亮，又偏偏心思玲珑，十分迷人。兄弟俩都爱上了她，却愿意听从她的心意。她的心意，便是江川。二人情投意合，不久便私定终身，决定不顾人妖之别，结为连理。江永虽然痛苦万分，却依旧报以祝福。可他们是谁？昆仑神宫的弟子啊！昆仑神宫的规矩是此生都要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断然不可妄动情欲，因一己私欲误了大事。与他们同行的弟子见二人弥足深陷，只得向掌门汇报。那掌门得知后带着几个得力弟子，不久就赶来了。”

　　见老婆婆吃力地停顿，赵岚也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们会杀了那颜君沫吗？”

　　“掌门赶到时，却发现颜君沫已身怀六甲，更是怒不可遏。他不会亲自动手，他就是要江氏兄弟作出抉择。是选择与兔妖继续感情纠葛诞下孽障，还是继承祖辈的降妖大业。”老婆婆说着，眼角竟闪着泪光，似乎对往昔的恩怨记忆犹新，“江川跪在掌门面前，不停地磕头，他想要祈求掌门改变心意，饶颜君沫和孩子一条性命。而江永却不抱幻想，他要带着颜君沫离开。无奈……颜君沫决意于江川同生死共进退。”

　　赵岚也倍感纠结：“哎，她虽然是个妖精，却也是重情重义的妖精。”

　　“为了保护她离开，江永不惜与同门动手，为了不让他……一错再错，江川又上前制止。兄弟俩，终究反目了。”老婆婆深深吸了口气，复又叹道，“掌门见此状况，更加断定兔妖是离间弟子的罪魁祸首。趁着兄弟二人斗得难分难解之时，他亲自出击，杀死了颜君沫。”

　　“那孩子呢？”赵岚急了。

　　“颜君沫死了，腹中骨肉却无碍。为了不让掌门察觉，江川施法将这遗腹子封印起来。而江永因无法接受颜君沫的死才开始变得神志不清，更离开了昆仑神宫，自此潇洒畅游天地间。”

　　“都怪那江川优柔寡断，都到这种地步了，他还妄想着能得到掌门的宽恕和谅解吗？若他同江永一起带颜君沫走，也许颜君沫就不会死，孩子也不会早早没了娘亲，又被亲生父亲封印。”

　　“有的人，信仰比什么都重要。”

　　“信仰？信仰就是昆仑神宫那冷冰冰的一套？降妖除魔，这妖是好是坏他们都不分吗？”赵岚全然不理，“好的妖为何要除掉？就因为我们是人，所以就该这样不分是非黑白展开杀戮吗？”

　　“若所有人都像你这般想，自然是最好。不过人族与妖族、魔族之间的恩怨来源已久。这千百年来的是是非非恐怕已经无法化解。”

　　赵岚拉着老婆婆的手，朝她安慰道：“婆婆你放心，你虽是个妖，可你心地善良，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要善良！我不仅不会伤害你，更要保护你！”

　　老婆婆听闻，也是心满意足：“老婆子我活了这么久，纵使即刻去死，也没什么遗憾啦！不过有你这句话，我还是很欣慰的。”

　　“大家都心平气和的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打打杀杀呢？”

　　老婆婆也疑惑地摇着头：“我也想不明白。或许将来你会明白。”

　　赵岚想了想，这才回应道：“婆婆你告诉我这个故事，是想叫我珍惜当下，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作出错误的选择，导致后悔终身吗？”

　　老婆婆却挤挤眼睛：“我只是说了一个故事，你这些话是从哪里悟出来的？”

　　赵岚忍着笑意对她答道：“好，我明白啦！你放心，我不会再闹脾气的。”

　　老婆婆满意地点点头，忽而瞪大了眼睛，一惊一乍地问道：“你饿吗？”

　　赵岚被她吓得一愣，当即点点头。

　　她分外兴奋地站了起来，不住地搓着双手：“你还不知道吧，老婆子我的厨艺顶高了！”

　　“我想吃肉。”

　　“好，瞧把你馋的！”老婆婆说着就走出了房间，又嘱咐赵岚赶紧休息会。赵岚终于重获清静，惬意地闭目养神：“我也想休息呀……”

　　她们这屋里其乐融融，杨文俊在外头却是等得肝肠寸断。蒋俏桐带着他在寨子里兜兜转转，他却无心游览。只盼望着赵岚尽快痊愈，也好与她团聚。他几次提出要去巫医的院子看看，却都被蒋俏桐婉拒：“巫医在救人时，最忌讳旁人打扰了。你不要急，安心等上几日吧，我不会骗你的！”

　　杨文俊还想说什么，却见蒋俏桐不似说谎，他也只好作罢。

　　蒋俏桐自然是有心的，她刻意绕开了老婆婆的屋子，只想与他单独相处。好不容易挨到天色渐晚，她便名正言顺地挽留起来：“杨公子，今儿天色已经不早了，你先安顿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