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长公主传》云白小君

61、第九节 老婆婆

　　蒋俏桐也不知怎的，竟没有再阻拦，而是跟在后头进了屋。那老婆婆着实古怪，见了昏死的赵岚简直欣喜若狂。明明赵岚生死未卜，她却絮絮叨叨：“终于啊，老婆子我等了这么久，你终于来啦！”

　　蒋俏桐听得不是很清晰，可更加怀疑：“婆婆你认得她？”

　　“在我小的时候，有个仙人给我算过命，她说在我的命中会出现一个贵人，她的出现会给我带来重生。老婆子我掐指一算，可不就是这几日！”

　　听她说得玄乎，蒋俏桐将信将疑，只好催促道：“那婆婆，您快给她看看吧！”

　　老婆婆倒一点儿不着急，慢条斯理地替她把脉，又在她脸上摸了又摸：“这小姑娘的皮肤就是又嫩又滑啊！”

　　“婆婆！”

　　“哦，哦！”老婆婆这才想起正事，从袖中掏出一个漆黑的丸子，才要塞入赵岚口中却被蒋俏桐拦住：“这是什么？”

　　“补药，能救她性命的补药！”

　　蒋俏桐依旧不敢放手。

　　“怕什么！她本来就剩一口气了，随时都会死。难道还会更糟吗？”

　　蒋俏桐朝赵岚看去，叹息着没学成易容术。

　　老婆婆将丸子塞入她口中，手掌却在她眉心逗留。蒋俏桐惊愕地发现老婆婆的掌心下凝聚着一股强大的光，这些光注入赵岚体内，使她的周身也开始散发着光芒。不消片刻，老婆婆收回手掌，将昏迷的赵岚扶了起来。

　　“婆婆，你这又是做什么？”适才那一幕若没有猜错，蒋俏桐相信眼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婆婆该是个法术高手，她在渡功救人。

　　“哎，你这院子不方便，我将她挪到我屋里去！”

　　“可是……”蒋俏桐看着赵岚的面容，“她的脸……”

　　老婆婆朝蒋俏桐纳闷地望了一眼，似乎明白了：“她来的时候易容了，是不是？”

　　“是。”

　　老婆婆伸手在赵岚面上抚过，竟将她变成了另一幅模样。蒋俏桐心心念念想学易容术，却发现用法术可以更轻松。如今她对着老婆婆也分外恭敬，当即与她一起将赵岚扶了出去。

　　好不容易将赵岚重新安置好，蒋俏桐迟迟不愿走，寻思了半晌才对老婆婆说出心愿：“婆婆，您刚才令她变脸的本事可真高明！我能不能跟你学这一招？”

　　老婆婆也毫不隐瞒：“你的法力还远远不够。”

　　蒋俏桐不免有些黯然。

　　“不过，看在你也救过她的面子上，我倒是有一个法宝可以给你！”她掏出一个翠绿色的药瓶，递给了蒋俏桐，“这里头装着一种神奇的药水，只要喝了它，你就能变成心中想要的模样。不过只有半日的功效，你若喜欢，可以拿去。”

　　虽然没学成易容术，想提升法术也不是易事，可蒋俏桐得了这瓶药水，心中还是大喜过望。她回了屋子，正要关门却觉身后有动静。正欲拔出短刀，她的脖颈上已被一道寒意缠绕。不敢轻举妄动，她在心中飞快地盘算着该怎样脱身：“可否告知阁下尊姓大名，可好让我死个明白！”

　　“我不想杀你，只是问你一事，你务必坦白相告！”

　　既然如此，蒋俏桐心中的惊惧也褪去不少，这便反问道：“阁下想知道什么？”

　　“早先你们掳了一个姑娘进寨是不是？”

　　原来是在问她。蒋俏桐却不露声色：“可是一个面上有紫色胎记的人？”

　　“她现在人呢？”

　　“死了。”

　　“死了？”身后那人的声音明显发颤，似乎对她的死讯难以承受。

　　可蒋俏桐却享受着他的痛苦，继续对他说道：“她被大当家抽了两鞭子，活活打死了！”她话音未落，脖颈上的寒意逼得更紧了。她倒不再害怕，只是笑道：“是你没有保护好她，如今怎能怪起我们？”

　　“她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下此毒手？”

　　“大当家想收她做妾，她非但不肯还咬人，更狂妄地说什么，毋宁死不为奴！这样公然地挑衅，我都受不了！你可别忘了，这里是张家寨，咱们都是在刀尖上舔血的人！”

　　“你们害死了她……”

　　“你要为她报仇，杀了我们吗？”蒋俏桐却不信，背后这人虽然一直制住她要害，却没有半点伤害她的用意。反倒是她，利用言语的刺激，一直在寻找对方的错漏。他的心神分散之时，便是她的反击之时！“也是可怜，这么一个可人儿就这样死了。如今怕是连尸首都找不到！”

　　“你说什么？”

　　蒋俏桐试着回转过身，而对方也并没有阻止：“张家寨里的死人都被丢在外头的山岗里，不出片刻就会有野兽围聚，将尸体啃食干净。”她说着，短刀已入手，才要发出攻击，却在见到对方时改变了主意。

　　在张家寨待了这近十年，她眼皮子底下晃荡的全是不入流的男人，长得歪瓜裂枣，功夫还没她高。这些男人入不了她的眼。可眼前这个公子不一样，他的双眸噙着泪，面上仍带着抗拒的怒意，可就是这样敌对的情形下，蒋俏桐的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回荡：这便是我命中注定的良配！

　　教书先生说的“郎艳独绝”就是这样的男子吧？这人功夫在她之上，值得她敬仰爱慕。这人生得丰神朗俊，与她足可以算得上是一对金童玉女的璧人。无论从哪方面考量，他都是这些年来出现的最优人选。

　　可他显然毫不知情，倒是陷入了痛苦自责之中。

　　蒋俏桐见他痛苦，心中不忍，恨不得将赵岚还没死的消息告诉他。可想到他是为别的女人伤心又让她心生嫉妒，恨不能即刻从老婆婆屋里将赵岚揪出来亲手杀死。她犹豫半晌，才勉强掩饰住内心的波澜涌动：“你打算为她报仇吗？”

　　迎着她透亮的目光，他却迟迟下不了手，最终反而收起了兵器：“你说的不错，是我害死了她，怪不得你们。”说完，他折身要走。

　　“站住！”蒋俏桐不想让他离开，只好出言挽留，“其实她还没死，我是骗你的。”

　　杨文俊站定朝她望来。

　　她暗暗攥紧拳头，表面上却十分淡然：“我当你会杀我灭口所以才这么说，并不是存心欺骗。对不住。”

　　他终于松了口气，在他发现赵岚朝张家寨方向走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暗中潜入，一路搜寻又毫无斩获时，悲观的他便已有了最坏的打算。所以才会轻信蒋俏桐的一面之词，那些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无非都是在验证他的猜测罢了。他一心让她远离江湖是非，为了保她平安，甚至愿意放手，故意赶她走。其实在他的心里，从不曾觉得安定。他总是担心她会受到伤害，关心则乱，事关她的安危，他已失去了理智，无法辨析讯息真伪了。

　　“她虽然没死，却伤得很重。我已命人为她医治了，只是……”

　　“只是什么？”

　　“我们寨子里的巫医不见外人，所以你，可能暂时还不见她。”她一面留意着杨文俊的神色，一面编造着借口，“或许你可以留下来等上几日？”

　　杨文俊不答，他本就要来张家寨，如今赵岚下落不明，他更没有理由离开。眼前这个女人，不知是敌是友，但是若能得到她的帮助，或许一切都会容易得多。他说服了自己，这才开口问道：“你既要害她，为何又要帮我？”

　　“一码归一码。”蒋俏桐暗暗松了口气，“她虽然牙尖嘴利惹人讨厌，大当家也没真想打死她。我还挺佩服她的，毕竟挨了两鞭子，她可都没吭过一声。”

　　杨文俊黯然垂首，没有接话。

　　蒋俏桐心中又凭添许多不痛快，只拿定主意绝不让他二人团聚。

　　而赵岚在老婆婆的悉心照料之下，不久便清醒了，只是精神欠佳。老婆婆倒是兴奋得唠叨个不停：“你终于醒啦？背上可还痛得厉害？”

　　赵岚本不想搭话，终又忍不住开了口：“多谢婆婆救命之恩。”

　　老婆婆连连摆手：“哎，跟我还客气什么！只是丫头啊，你怎么这么犟，对着那些大老粗，耍耍心眼儿就蒙混过去了，拖延点时间也是好的。你又何苦非去触他霉头，白白挨了这两鞭！”

　　赵岚何尝不知，若是以往，她必然满脑子歪主意，才不会跟强敌对着干。可如今她心里不痛快，脑子一热，也不去计较后果了。

　　“不过你放心，一切都过去了！我会保护你的！”

　　赵岚不免苦笑：“多谢婆婆。”

　　老婆婆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快跟我说说，你是如何寻到这儿来的？”

　　赵岚勉强提起精神，从她是如何偷东西吃，遇到一个异色眸子的道士说起。老婆婆却立刻打断了她：“你说，这人一只眼珠是黄色，一只眼珠却是紫色？”

　　“婆婆你认得他？”

　　她直笑：“认得认得，疯疯癫癫一道士。”

　　赵岚却已经恨不起来，只是平静地阐述着：“他给了我一条狐妖的尾巴，就把我推了出……”

　　“你可知道他是谁？”她的注意力却还在那道士身上，甚至没等赵岚回答，就饶有兴致地继续说道，“他可是大名鼎鼎那醉道人的孪生兄弟。”

　　“醉道人……”赵岚低落地垂着眼。

　　“不过这一对孪生兄弟长得可一点儿不像，醉道人是有模有样的，他却怪头怪脑，还长着一对异色眼珠，丑得很！丑得很哩！”不见赵岚吱声，她以为是赵岚不信，这便继续冲她解释道，“他们的身世说来也是可怜，娘呢难产死了，当爹的觉得兄弟俩身带噩运，就把他们丢弃在路旁，幸被好心人捡去才不致饿死。他们还不到十岁，收养他们的人也死了。村子里的人又将他们赶走，说他们不祥。这一对兄弟啊，吃了不少苦，后来总算老天保佑，他们被昆仑神宫领入门内，不仅给吃给穿，还教他们法术！你瞧瞧，如今醉道人的名号谁人不知？这疯道士虽然模样古怪，可法术上的造诣可一点儿不比醉道人差呢！”

　　赵岚听她说了那么一通，觉得如果不给回应也不太合适，这便接过话头：“那他还将我推出去做替罪羊？”

　　老婆婆不好意思地笑着：“他这人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不能与正常人相比。不过你说他给了你一条狐妖的尾巴？”

　　“是。”赵岚说着觉得脖颈也痛，“就是因为这条尾巴，我差点被一个红衣狐妖给掐死。”

　　“红衣狐妖？”老婆婆思忖片刻，问道，“她可是红头发红眼睛红衣裳？”

　　“婆婆你又认得？”

　　老婆婆得意地连连点头：“可不是！这红衣狐妖叫赤霞，是妖族中仅次于妖王的绝顶高手！”

　　赵岚很想翻个白眼给疯道士瞧瞧，可惜她没这体力，疯道士也不在场。“他是故意要弄死我吗？”

　　“不是！”老婆婆倒对她的话心领神会，“这狐妖的尾巴的确有很大的功用，只可惜你不会使！”

　　“那还是我的不对了？”她愈发郁闷。

　　老婆婆笑得直捂嘴：“若是让天徽魔女得到，她能用幻术镇住整个良州城！”

　　赵岚听到一个新名字，却不想深究：“如今我把尾巴还给了赤霞，希望她不要再来寻我麻烦，即使要找，也该找那疯道士才是！”

　　“你在何处遇到赤霞？”

　　“良州城附近。”

　　老婆婆若有所思：“她不会是冲这儿来的吧。”

　　“这儿？”赵岚气呼呼地闭上眼，“真是逃也逃不掉的债！”

　　“是你的债。”

　　赵岚愈发拉着脸：“我知道。”

　　“你不知道。”

　　“你说的不知道和我说的知道是一回事吗？”

　　老婆婆立刻笑了起来：“自然不同。你以为她是为了尾巴来寻仇的吧？”

　　赵岚点点头。

　　她却摇摇头：“区区一条尾巴算什么！她想要来争夺的，可是一个旷世神兵，一个关乎天下安危的神器。”

　　赵岚一听“天下安危”四字，就想起了紫萱和所谓的“师父”，当即笑得比哭还难看：“这又与我何干？”

　　“这神器是你的呀！”老婆婆确定地朝她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