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长公主传》云白小君

51、第二十六节 求婚

　　赵岚趴在房门口，悄悄地探出头来窥视。

　　“进来。”他的语气不善啊。

　　赵岚毕竟心虚，乖乖地进了屋，还把门给掩好。再回身时，他依然坐在桌旁。赵岚暗戳戳地查看四周都没有看到赵睿渊的信，看来钟江冥还是保住了她的秘密呀！

　　“你去哪里了？”他这话一出，让赵岚有些恍惚。往常都是她偷偷溜出宫，被赵旸捉住审问的。他也是这般端坐着，板着脸朝她问道：“你又去哪里了？”赵岚努力挤出一丝笑意，答道：“四……”她想说四处溜达，却说了一半。因为杨文俊朝她投来的眼神过于透彻，似乎在低声威吓：快说实话！

　　她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是赵睿渊想要见我。”

　　“赵睿渊？”他惊得一下站起，又上下打量她一番，“他约你，你就真的去了？”

　　“是啊。”她点点头，在他跟前转着身子，“又好好地回来了！”

　　“你……”他的脸色愈发沉郁，“为何不告诉我呢？”

　　“如果我告诉你，你还会让我去吗？”

　　“当然不会！一个人去会有多危险，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

　　“没有危险，我不是好好的吗？”知道他在担心自己，她倒是颇为愉悦，上前主动挽起了他的手，“好啦，这次是我错了。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他长吁口气：“还下次？这次你能平安回来已属万幸了，下次若再见到他，要么全力相抗，要么避而远之。但无论做何种选择，都希望你能提前告诉我。”

　　“好！其实……我从震云镖局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了。”她说着发现杨文俊的脸色愈发不对，便及时刹住话头，转而提高声调故意拍拍脑袋，“你瞧瞧我，自从遇见了你，我都变笨了！轻易被赵睿渊欺骗，还当他是个好人呢！可七夕那夜，我明明见他杀了人，浑身都是血！”

　　提到这事，杨文俊却意外没有接话。

　　“哦，那天你不在场，就是那个如梦酒楼里发生的事！我们在他隔壁的雅室，听到一声尖叫后，我可是第一个冲进去的，绝对是亲眼目睹！”她说了那么多话，自然觉得口干舌燥，便喝起水来。

　　“有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他低声叹道。

　　“眼见也不一定为实？”赵岚寻思着这句话的含义，“当然。那天是太子哥哥做了一个局，可是人是他杀的，这总不假！”

　　他不答。虽然垂着头，赵岚却瞧见了他轻蹙的眉头。她心中一动，难道这事还另有隐情？记得那夜，为了郡舞的死，她还与赵旸发生了争执。不过因此事赵睿渊被收押，后来以得了癔症为由释放，被关在了延平王府里。他们之间的婚约解除了，抱着这样美满的结局，她便不再追究细节。如今看杨文俊反应，她却又难免多心，回想起那日赵睿渊的表现，的确也有些古怪。虽然知道是赵旸对他下了迷药，可如今想来似乎还有别的可能：“郡舞真的是赵睿渊杀的吗？”

　　杨文俊本不想重提此事，无奈生性耿直，藏不住心事。此刻面对赵岚的追问，他只好别过头去。

　　可他拒绝回答，只会加深赵岚的怀疑。她寻思半晌，复又猜测道：“那日的确是太子哥哥对他下了迷药，使他失了神智。后来听得尖叫，我冲进屋时，见他手里拿着匕首，而郡舞就躺在那里……若不是他动的手，难道是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是赵旸安排的，也就是说……赵旸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要杀郡舞！

　　“这事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提了。”

　　“不错，对付敌人，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过分。”她倔强地咬着嘴唇，眼里却分明闪动着愤怒的光，“何况此事还是太子哥哥设计，深究下去也毫无意义。”

　　他想要安慰她什么，可她似乎早已将一切看透。那双眸子里有愤懑，有失望，却唯独没有惊讶。她似乎对赵旸的行事充满了包容，尽管有些是她所不认同的。这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为她是不问政事的刁蛮公主，放眼都是光明和灿烂。原以为她过得无忧无虑，不屑于阴谋手段。所以当她对这等腌臜事也能咽下气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所看到所了解的，不过是她呈现的一个侧面而已。他的心里不知是喜是忧。

　　赵岚闭上眼，长长地吁了口气。他瞧在眼里，有些不忍地将她拥入怀中，肆意地呼吸着她发间弥散的香气。适才身在局外的清醒与防备渐渐卸下，在她身边，他愿是真实如一的：“岚儿，到底哪一面的才是真的你呢？可以单纯到去相信敌人，却也可以勇敢直面人性的阴暗鬼蜮。”

　　她伸手将他也抱紧：“你忘了吗，皇宫才是全天下最光明也最黑暗的地方。”她的声音是那么平静，似乎一切都不曾打扰到她。可那是真的吗？

　　“这些年来，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她却噗嗤一笑，仰头对他答道：“我毕竟只是个公主，不在权利斗争的最中心。像五皇兄那样想要利用我对付太子哥哥的固然不少，可我才不是吃素的呢！所以呢，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四处捣蛋，偶尔斗斗恶人罢了。见惯了各种阴谋诡计，权当长见识吧。”

　　“那太子殿下……”他知道赵岚与他兄妹情深，所以也不便说太多。

　　不料她早看穿了他的那点心思：“太子哥哥的处事方式，虽然我并不完全认同，可我尊重他，也坚信那是最好的选择了。”

　　“你都知道？”

　　“你是说永乐宫的事，还是他对你做的那些？”她的眼神坦荡，倒是看得杨文俊更为困惑。她复又靠在他的肩头，听着他的心跳声，似乎那些事都早已远去：“我们是亲兄妹，本该一条心。身为嫡皇子，他一直被寄予厚望。其他的皇子自然把我们兄妹当作眼中钉。有些事哥哥不便出面，就由我来在父皇跟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父皇宠我，往往就会遂我心意。别人也许当哥哥在利用我，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这无非是互相利用罢了。哥哥需要我，我何尝不需要他呢？若没有他，我这个公主再得宠，终究有面对新君刻薄的时候。”

　　他轻轻捋着她的长发，安慰道：“你没有错。”

　　“那些巧合，从来都是蓄意安排。什么我养的小猫喝了他的药汤才中毒，什么我到御花园捉住了鬼鬼祟祟的宫女……统统都只是计谋。有时候，我也会产生怀疑。配合他演了一出出戏，虽然心甘情愿，却总归看不起自己。为了公主的权力，为了帮哥哥争夺储君之位，原来我也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啊！”

　　杨文俊知道她此刻只是需要一个人倾诉，所以并不再出言宽慰。他只是用力地抱紧她，给她力量，给她勇气。

　　“可是更多的时候，当我看到母后的鬓发渐白，当我看着哥哥怀着豪情壮志想要一展拳脚，我便坚信自己没有做错。别说……我现在做的只是插科打诨，若真的要我去害人，也许，我也会去做吧。”

　　“不会的，太子殿下不会让你去害人的！”以他的经历，实在无法为赵旸辩解什么。可是赵旸作为哥哥，对赵岚的宠爱他还是目睹了的：“他能够放你离开，让你跟着我……说明他的心里有你，他依然把你的幸福看得比他的权力更重要。”

　　“所以，他还是一个好哥哥，对吗？”

　　迎着她期待的目光，他又怎会给出别的答案：“当然。”

　　“可是他对你……并不好。”对他的囚禁、监视，明知他被困结界却不闻不问。赵旸对他恐怕是充满了防备和敌意，只想借个机会除掉他而已。无奈世事弄人，他最宠爱的妹妹却偏偏深陷其中。这算不算是上天对他开的玩笑呢？

　　“他对我好不好并不重要。他只要对你好就足够了。”毕竟身份尴尬，杨文俊也是无奈，对赵旸无法苛责。

　　“你放心，以后我都会保护你的！”说着，她不禁笑了。

　　“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无所畏惧。”他收敛神色，说得分外认真。

　　“好，我们在一起。”她也认真地回应。

　　“你放心，我虽是沧山派弟子，却绝不会做任何对抗朝廷的事！”他虽态度坚决，却也有苦衷，“只是，我是师父养大的。她对我，不仅是师父，更像娘亲。我不能违背她，更无法脱离师门。所以只能带着这罪孽之身与你相守，你可能谅解？”

　　一想到那个女人，赵岚都有点发颤。她不喜欢她，还有那个郁沛容，还有那些他的师弟师妹们。她一点儿不喜欢！可是她也明白，纵使她再抗拒，都不能否认他身为沧山派大弟子的身份。那是他的出身，即使是个污点，他也念及旧情，无法彻底斩断。那她还能怎么办呢？她叹着气，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你为了我，恐怕已经不止一次违抗师命了。你能独善其身已经很好，这足够了。我不需要你背叛师门，只要我们躲得远远的不去淌这趟浑水，太子哥哥就不会怪我们的。”

　　“你不是一直想闯荡江湖，做一个闻名天下的女侠吗？”

　　赵岚略显尴尬地笑着：“只是说说而已。”

　　“对不起，我恐怕不能完成你的心愿了。”他却内疚起来，“若我们想要置身事外，就要远离这些是非。恐怕只能寻个世外桃源躲避，过着远离世俗的隐居生活。”

　　“不要再说对不起。你对我很好，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她虽然也有对女侠生活的向往，可更多的憧憬都是与他在一起度过今后的每一日。“有你在，无论将来我们去哪里都很好。”

　　“那我们先去良州，等和紫萱她们汇合之后再做打算？”

　　“好呀，你可有特别想要去的地方？”

　　杨文俊寻思半晌，终又摇头：“我从小就在沧山长大，下山后便一路来了帝京城。除了为你寻阴阳还魂丹时去过良州，可没有去过别处了。”

　　赵岚却道：“我从小就被关在皇宫，出了皇宫顶多也就在帝京城内逛逛，再不然就是春猎行宫。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可我身为公主的时候，却一直在那么小的地方兜兜转转。”她用双手拼出一个圆形，颇有自怜的架势。

　　“如今你不再是公主，我也不愿做什么沧山派弟子，我们只做自己，便可周游各州府，岂不算是因祸得福？”难为他苦中作乐，总算一扫赵岚脸上的愁雾，将她逗乐了。都说女子该笑不露齿，可她向来无视礼法规矩，这般笑开了，自然就露出皓齿，倒愈发映衬得她明艳动人。

　　“等我们安定下来就成亲可好？”被她的笑容晃了眼，可他的心却一片澄澈。他知道此刻提亲并不是很好的时机，没有媒婆没有聘礼，更无从操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可是这是他最炽烈最单纯的念头，他想告诉她，就在此刻！

　　而她显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求亲吓到，脸上笑意全无，只是紧紧盯着他。因为紧张，他已没有任何能力去解读她的眼神。她想传达什么？是惊喜还是惊吓，他都无从知晓。只恨不能将一颗真心捧给她看，更害怕听到什么预料之外的答案。

　　可是除了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这间房内安静得瘆人。

　　“你……你……说什么？”赵岚何尝不是神智恍惚，直到片刻之后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却结结巴巴，词不达意。

　　“我想要娶你。”既然已经开口，他便不打算退却。索性在这里，把自己的心思剖给她看。

　　“啊……”她依旧错愕地不知如何回答。

　　“你……是答应……不答应？”被她传染，连他说话也结巴起来，这般更加重了彼此紧张的情绪。

　　赵岚空张着口，舌头发颤，连个字都蹦不出来。连发烫的脸色之下，是更为狂乱的心跳。今日究竟是怎么了，他这攻势太迅猛，她一路溃不成军，几乎就要缴械投降了。不，这样轻易就答应，会不会显得她很轻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