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长公主传》云白小君

5、第四节 师命难从

　　赵佑康轻轻摇手：“哎，掌门言重了。既是自己人，又何罪之有？”他说着一路靠近，那样炽烈爱慕的眼神，让杨文俊很不舒服。

　　妇人侧步一划，拦在了杨文俊跟前：“还请殿下恩准，门内有要事相商。”

　　他略表失望：“好吧，这位少年俊朗神秀，真是人如其名。幸会，幸会。”

　　杨文俊碍于礼节，与他抱拳相示。妇人便领着他，从一侧楼梯，走到了烟雨楼的后|庭。那里四下无人，勉强可以相商。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正是他想问的吗？可是他对着妇人，把所有的疑问都压了下来：“徒儿……只是听闻烟雨楼头牌姑娘的大名，所以，前来一看。”

　　听她轻笑一声：“你从小就不会撒谎。怎么才入宫几年，就跟着变了吗？”

　　他知道瞒她不过，干脆缄口不言。

　　“好，就当你是来寻头牌姑娘的。我会请小王爷恩准，许她陪你一夜。你也成年了，就当师父送你一份大礼！”

　　她才一抬脚，便听他恳求：“师父！”

　　“老实说吧，你是不是陪那公主一起来的？”听他没有回答，她就知道自己猜中了，“这个公主倒是有趣，竟然来逛妓院，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不是的！徒儿公主她只是好奇。”

　　“徒儿公主？”她仔细打量着他，瞧见他为赵岚辩护而紧张的模样，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喜欢她？”

　　他不置可否。

　　“你入宫前，为师是怎么交代你的？”

　　“徒儿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妄想……”

　　他还未说完却被她厉声打断：“什么身份低微？难道你还配不上她不成？”见他一脸困惑，她的怒意四起，却终究没有挑明。只是这眸子里的怒与恨，周旋辗转，变成了凉薄的笑意，“既然你喜欢她，为师便成全你。”

　　“师父要做什么？”

　　“你且在那假山后等着我，我很快就来。”她伸手朝后院湖边的假山一指，并没有给他回旋的余地。

　　“恳请师父不要为难公主！徒儿如今是她的师父，誓要保护她周全。”从小他就不敢违抗师命，也绝不开口提问。可是眼下，他跪在她面前，一心要维护赵岚，无论如何都要护送她平安回宫。

　　“放心，既是你喜欢的人，我自然不会伤害她。只是齐王那里，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就安心等着我吧！”她轻轻拍过他的肩膀，转身走开了。

　　杨文俊虽然心下困惑、焦虑，却不敢违抗师命，只得挪步假山，等候她回来。而她的确是回到了二楼雅座，那里，齐王仍在和延平王的两个儿子商议要事。瞧见她回来，赵佑康朝她身后张望，没有见到杨文俊跟随，显然有些失落：“怎么不见掌门的爱徒？”

　　她的脸上略过一丝不快，却很快笑着解释：“多谢殿下挂念，不过，他是沧山派未来的掌门，本座自然有任务交待他完成。”

　　她虽说得婉转，但赵佑康岂能不知，只是连连哀叹摇头：“既是掌门继承人，自然该好好栽培。可惜可惜！”这位小王爷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风流之姿不知倾倒多少名门闺秀。可他偏偏有断袖之癖，身边亦尽是些美男子。今日见了杨文俊，只匆匆一瞥便令他心驰神往，只恨不能得手。

　　延平王府的世子赵睿渊赶忙岔开话题，请她入座：“以掌门的惊世才学，座下弟子必然也都是吾辈之翘楚！”

　　“殿下过誉了。”听他赞誉杨文俊，她喜形于色，却又透着几分难色。

　　齐王倾身前探：“不知掌门有何难处，但说无妨。”

　　“对，若是小王可以相助，必不推辞！”赵睿渊也积极地表露着诚意。

　　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冒险一试：“实不相瞒，俊儿如今在宫中当差，正是那娉婷公主的武艺师父。”

　　娉婷公主？三人互视一眼，各怀心事。听她继续说道：“也是本座教导无方，劣徒不知天高地厚，竟对公主也萌发了爱慕之情，真是该死。”

　　赵睿渊没有即刻回应，倒是赵佑康笑道：“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不过是男欢女爱。既是他喜欢，待父王成就大业，便饶了那赵岚一命。届时，恐怕她还配不上令徒，只需将她留在身边为奴为婢，做个侍妾便成了！”

　　“多谢小王爷一番美意，只是俊儿涉世未深，恐怕对她也是一时兴起，并无真心。”她拖长了声，试探道，“人呐，得不到的总归是要念念不忘。若是一朝得手，倒能看清自己的心了。”
　　“那掌门的意思是？”

　　毕竟不光彩，她也不由压低了声音：“如今那娉婷公主就在楼下，既然她来到了这种地方，想来不是什么正经女子。本座听闻小王爷擅长此道，必然有什么丹药，可令她乖乖就范。”

　　赵佑康听后，笑容颇具玩味：“有趣有趣！”

　　“康儿。”赵睿渊似有所顾忌，“她毕竟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若她出了事，恐怕不容易收场。”

　　“怕什么？正如掌门所言，她既来到这里，想来也是跃跃欲试了。”赵佑康说着，掏出一个小药瓶，“何况我这里有药丸，可令她神魂颠倒，事后却失去记忆，令此案无从调查。”
　　赵睿渊无奈地看向齐王，齐王思虑片刻，朝她望去：“既是掌门开口，那就照康儿的计划行事吧。”

　　她勉强露出笑意：“本座替俊儿谢过诸位殿下成全。”

　　“掌门客气了。谨以此，来表明我们合作的诚意。”齐王说着，举杯示意。

　　赵睿渊和赵佑康也举杯相邀，她自然没有二话：“沧山派有幸能共襄大业，必当鞍前马后，听凭差遣！”

　　杨文俊立在假山后，度日如年。

　　烟雨楼的后院山水环绕，风光旖旎，可他无心逗留，这已经快半个时辰，他们也该回去跟赵旸汇合了。可是师父交待他等候，他又不得不从。

　　“师父！”终于看到她回来，他在脑中飞快地盘算着该如何脱身。

　　“俊儿，你跟我来。”妇人却领着他逛起了园子。

　　“师父！”不能再耽搁，他索性直说了，“时候不早，徒儿也该回去了。”

　　“怎么，你很担心她？”

　　“殿下只给了我们半个时辰……”

　　“殿下？”她沉默片刻，继而眼睛一亮，“难道太子也在烟雨楼？”

　　“太子殿下并不在这里！”她的模样令他无端生畏，愈发觉得赵岚处境堪忧，“师父，徒儿如今是宫廷侍卫，负责保护公主。若她在外有什么差池，皇上必会责罚！”

　　“你难道还不相信师父吗？”她却没有松口，“为师说过，不会为难她的。”

　　“徒儿只是不明白。”

　　“为师一直催促你入宫，是想让你成就一番大事业。”她看着杨文俊，复又变得平和慈善，“而那宫里的女人，即使再花容月貌也不能轻易靠近。你永远不会知道她们内心有多恶毒，能杀人于无形。”

　　“徒儿公主心思单纯，和她们不一样。”

　　她连连摇头：“她身在漩涡中心，你靠近她便是自寻死路！还是寻个借口，离她远远的为好！”见他未应答，她不免叹道，“为师也是过来人，明白你的感受。可是人啊，还是不要动情得好。一旦付出了真情，反而容易受伤。”

　　眼前的师父和平日不同。在他记忆里，她会是严厉的，在他练功的时候。她也会是慈爱的，在和他谈天的时候。而此刻，她却带着悲悯痛苦：“你的母亲，也曾是个深情的人。”

　　“师父知道她的事？”很少听她提起，他不免颤声相问。

　　“她曾是叱咤江湖的快意女侠，直到，她遇到了一个人。”她别过身去，陷入了回忆，“为了他，你母亲隐退江湖，甘心入府做妾。只为留在他身边，无论受到怎样的苛责刁难，她都能忍。后来她有了孩子，本以为会苦尽甘来，谁知，竟遭飞来横祸！”

　　“发生什么事了？他们如今在哪里？”他一下上前拉住她追问。

　　她回身时已涕泪横流：“你的父亲被奸人害死，你的母亲生下了你便死了。”

　　“他们……”

　　她擦去泪痕，痛苦被撕裂，露出了凄厉的面目：“俊儿，你要为他们报仇啊！”

　　“是谁害死了他们？”

　　“是……”已经冲到了嘴边，她却生生咽了下去，“现在还不是时候。时机成熟了，为师自然会告诉你。”

　　“师父……”他是师父一手养大的，很少听到亲生父母的消息。眼下话已说开，却始终隔着几步，看不清真相。他是谁？父母是什么身份，让他家破人亡的仇人又是谁？他像是被人推进了迷雾里，不管往哪里走，都是沼泽。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应该怎么办？

　　她扶住他，像是要给他一股支撑：“那个公主，玩玩可以，绝不能动真心。”
　　可他听了，更觉揪心：“玩玩？”

　　“为师已为你安排好，你无需顾忌。反正事后，她什么都不会记得，你也便就此了结对她的心意吧！”她说着，拉着他往回走。

　　他却挪不开步子，一下挣脱开来：“师父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