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长公主传》云白小君

31、第六节 取花灯

　　五日之限转眼已至，赵岚携梨莎前往张府取花灯，并带了一些谢礼。原本以为只是普通人家，到了跟前才发现这张府也极具气派，看来非富即贵。

　　梨莎面露得意之色：“能在花灯会上露面的可都是这帝京城中的翘楚！”

　　“怎么，还经过哥哥事先删选？”

　　“殿下为了您的事，可费了不少心呢。”

　　赵岚将她手中的谢礼一把夺来：“你呀，就是他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

　　“细作？”梨莎嚷道，“您可冤枉奴婢了！奴婢可是对您忠心耿耿啊。”

　　赵岚示意她噤声：“回头再和你慢慢算账。”

　　梨莎会意，上前与张府门口的家丁解释：“我家小姐如约前来取花灯。”

　　两个家丁已有准备，忙躬身相邀：“赵小姐快请进，我家少爷等候多时了。”

　　“花灯都已做好了吗？”赵岚问道。

　　“那是自然！赵小姐不知，这几日啊，咱们府上人人扎花灯，连咱们哥几个都上手了呢！”那家丁见了赵岚，笑呵呵地走在跟前介绍。

　　“花灯呢？”梨莎伸长了脖子张望起来。

　　“那边！”由他引路，先是到了正堂，“劳烦赵小姐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去找少爷和莫大娘。”他招来一个婢女，吩咐了为赵岚看茶。

　　不多时，听闻外头闹哄哄的，赵岚走出正堂，瞧见院内已停了不少板车，下人们正忙着装花灯呢。而莫大娘见了赵岚即刻迎了上来：“小姐可算来了！”

　　赵岚亦走上前查看：“这几日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赵姑娘给了这么多银子，老奴唯有尽心尽力以作报答。”

　　这些花灯造型精美，倒比七夕夜里的更令赵岚满意：“大娘客气了，这可是一桩公平的买卖。”

　　“少爷。”莫大娘唤了一声。只见张君浩一身短装打扮，似是练功回来。

　　“张公子。”赵岚却忽然有些心虚，恍惚间听得一人的声音“那个张公子，不要再见他”。可她又迅速说服自己：她是来取花灯办正事的，不算食言。

　　“小姐。”梨莎上前提醒，“您的谢礼！”

　　赵岚这才回过神来，将手中谢礼递给张君浩：“小小心意，望你不要嫌弃。”

　　他有些犹豫，复又爽快收下：“既是赵姑娘一番心意，我定会好好收着。”

　　赵岚吸吸鼻子，满意地负手而立：“如此，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梨莎，我们走吧！”

　　“赵姑娘留步！”他显然未料她就要走，有些仓促，“我还有一物要赠予姑娘，可否容我取来？”

　　他只说不能送信物给其他公子，又没有说不能收，所以……这也不算食言吧。赵岚窃喜，眯眼笑着直点头。

　　张君浩不敢耽搁，即刻去取了。而梨莎站在她身边，见她笑靥如花，还以为是动了情，不禁朝张君浩的背影望去：“张公子的确一表人才啊！”

　　“那是自然！”莫大娘见状忙为张君浩推介，“我家少爷不仅心善，待老爷夫人也极为孝顺，待我们这些下人更是亲切。老奴我可从未见过比他更好的人呢！”

　　梨莎笑着回望赵岚，却见她痴愣愣地傻乐。她轻轻伸手推了赵岚一把：“小姐？”

　　赵岚没好气地问道：“怎么？”

　　“注意仪态。”

　　赵岚更是朝她一瞥，唬得她不敢造次。

　　莫大娘见她站着等，便热情招呼她入正堂：“少爷的房间离这里不远，该是很快便回来了。”

　　赵岚环顾左右，问道：“怎么不见府上老爷夫人？”

　　她这话一出，莫大娘难免误会，即刻喜笑颜开：“老爷夫人今日都去乡下了。您若明日有空，尽管过府一叙，他们必然喜欢。”她说话间仍上下打量着赵岚，对她的容貌、气质、体态都满意得很。

　　赵岚却没有听出她话外之音：“明日我家祖母做寿，不得空。”

　　“那改日也行！”莫大娘上前搀着她坐下，似在伺候未来的少夫人般舒心。

　　“会有机会的。”赵岚不想在此事多费唇舌，便朝梨莎道，“快去看看花灯装完了没有？”

　　梨莎还没走出几步，莫大娘又忍不住套起赵岚的话：“老奴向来心直口快，如今见了小姐仙女一般的人物，有许多话想说，还请小姐不要介意。”

　　赵岚反正无趣，便对她答道：“无妨。”

　　“问句不当问的话，小姐今年……多大了？”

　　赵岚没开口，用手势比划着。

　　莫大娘看她比划了半天，默念道：“十，六。十六岁。”她连连点头，对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也很满意，继而又问：“那不知小姐可否已许配人家？”她问这话的时候，张君浩刚巧走到门外，便立在原地等着赵岚的回答。

　　赵岚挠挠头：“原本有了婚约，这几日解除了。”

　　“哦，这是为何？”莫大娘更来了兴致。

　　“我不喜欢他。”

　　“小姐，这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全凭一时的喜好呢？”

　　“大娘此言差矣！既是我的婚事，自然全得由我做主！若我喜欢，即便天下人皆反对又如何？若我不喜欢，纵使他才高八斗、完美无缺也绝不动摇。”从前的她只是贪玩，如今却有了更多的私心。

　　莫大娘一时接不住话，张君浩便进了屋：“赵姑娘。”他快步上前，递来一个锦盒。

　　“多谢！”赵岚起身接过，向他道别。她走后，莫大娘对张君浩叹道：“可惜呀，原本这赵姑娘与您倒是一对璧人。可老奴听她的话，绝不是安分守己的性子，怕是容易招惹是非。”

　　张君浩却不接话，唯对着她离去的方向默默念道：“羽卿。”

　　莫大娘看透他心意，只道：“也罢，待他们送完花灯回来便知是哪家小姐了。”

　　“既是亲自来取，便是不愿我们得知身份。”他转头对莫大娘吩咐道，“切莫再胡乱打听。”

　　果真，那些家丁回府后只说花灯在途中被人取走了，至今不知赵小姐的身份。而对于此举，连梨莎都表示不解：“公主，为何要如此谨慎？若是不信任张公子，又何需向那大娘订这么多花灯！”

　　“并非我不信他，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说着，有些意兴阑珊，“这段时日，宫外并不安全。”

　　“那些花灯会不会？”梨莎听了，也警觉起来。

　　她摇头：“既都是哥哥挑选过的人，自然还是信得过的。不过……这两日的事，你可别向哥哥透露。我不想他误会。”

　　梨莎撇撇嘴：“谁人会误会您呀！您的心思，可全在杨侍卫身上。”

　　赵岚听了，愈发低落：“又有好几日没见他了。”

　　“您会想他吗？”梨莎也有些好奇。

　　她双手托腮，无力地垂着眉眼：“会呀。我会在想，他此刻正在做什么呢？会不会，也在想我？”

　　“真是搞不懂，可是您自己把他撵走的。”

　　“我反悔了。”

　　“那……您这是要去东宫把人要回来吗？”瞧她眉飞色舞的模样倒是比赵岚更兴奋。

　　赵岚依旧有气无力的：“待明日再说吧。”

　　“这可不像您的作风啊！怎么没底气了？”

　　赵岚歪着脑袋朝她看着：“梨莎，我总觉得怕怕的。”

　　“怕？您在怕什么呢？”梨莎坐得离她更近了些，伸开双臂将她环抱。

　　“说不上来。就是一颗心提着，总担心会发生什么。”

　　“您就别胡思乱想啦！赶明儿太子殿下一高兴，没准就将杨侍卫还给您了呢！”梨莎开解道，“您为了太后娘娘的寿诞花了这么多心思，皇上见了也一定夸您孝顺。”

　　她用力甩甩头：“罢了罢了，明日再说吧。”

　　“您啊，如今可真是喜怒无常！”

　　赵岚凑近了低声问道：“你说……喜欢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

　　梨莎有些为难：“公主啊，奴婢也没喜欢过谁呢！”

　　赵岚嫌弃地撅着嘴：“那我问谁去！”

　　“也许……太子殿下知晓！他曾经与乔小姐青梅竹马，定是真心喜欢彼此的。”

　　赵岚朝她一瞪。

　　“也对，太子殿下肯定觉得他配不上您，定会拆散你们的！”

　　“他敢！”赵岚听闻，立刻来了气势。

　　“瞧瞧，这才奴婢熟悉的公主呢！”梨莎欣然一笑。

　　“你的胆子愈发大了，又来取笑我！”赵岚趁她不备，在她额头上清脆的一个教训。

　　梨莎喊痛：“奴婢不敢了，公主饶了奴婢吧！”

　　“还不如早些将胤如接回来。”

　　梨莎捂着额头朝她望着：“原来您还记得胤如呀，奴婢还当您把她赏给驸马爷了呢！”

　　赵岚一哼：“要不我拿你去换？便让你留在绍哥哥身边伺候？”

　　梨莎竟羞地别过头去：“公主别拿奴婢玩笑了。”

　　赵岚一下揪住她的耳朵，威吓道：“瞧你以后还敢不敢造次！”

　　“不敢了不敢了。”梨莎连连叫饶。

　　赵岚经她一闹，回到宫中时已恢复往日精神，倒暂且把思念之情抛下，全心为太后寿诞准备了。她请了宫外的戏班子入宫训练，于明日表演杂耍。这一百盏花灯用来装点宴席，又让人训练了一只极罕见的金猴，在宴席上为太后献寿桃。想来那金猴对着太后又叩又拜，恭敬的模样定令人忍俊不禁。

　　如此种种，不过是为博太后一笑，以此邀功，她需要亲自向皇帝阐明心意。

　　待得一切安排妥当已是夜里，为了给太后贺寿，各宫依旧灯火通明倒也十分热闹。反倒是一向不安分的羽卿宫里气氛古怪：赵岚正坐在台阶上独自赏月呢。

　　小环子壮着胆拉住了梨莎：“咱公主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梨莎没好气地挣脱开来，“别拉拉扯扯的。”

　　“哎，你来羽卿宫也有好多年了吧？什么时候见过公主赏月了？她总说那些文士酸不拉唧爱月亮爱星星的！”小环子一面分析，一面摇头，“自从和杨侍卫一起后，公主就变了。”

　　梨莎不置可否，朝那云层后迷蒙的月亮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个端倪，倒是觉得这脖子有些酸痛：“公主的心思又岂是你我能猜的？”她回头见小环子依然絮絮叨叨便推了他一把：“别在跟前碍眼，公主的心情可不好。”

　　小环子恨恨地朝她一望：“公主想见的也不是你呀！”趁着梨莎还未发作，他已溜之大吉。

　　“这小子……”梨莎摩拳擦掌，只恨不能教训他一通，再朝赵岚望去，不禁怨道，“这大晚上的，您想见杨侍卫，奴婢也是有心无力呀！”她也不敢去叨扰，只远远地站着等候吩咐，却迟迟不闻赵岚动静。

　　赵岚自然是想起杨文俊了，而且此刻的不安预感较白天更为强烈。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起陆安蓉的话语，一时思绪万千，却什么也捉不住。他执行的任务会有危险吗？亦或者，把他留在东宫，本身就很危险呢？明天，等过了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不知不觉，她攥紧了拳头，心却突突跳得不定。“你在哪儿？”对着月亮，她轻轻一叹。

　　一夜无眠，翌日太后的寿宴上，赵岚耷拉着脑袋，似在神游。她在众公主中排行十二，却因是皇后嫡女又最得皇帝疼爱便坐在了近前。太后因腿脚不便，居于寿宁宫很少露面，今日倒是与人言笑晏晏，瞧见赵岚这有气无力的模样，她也不免要调笑一番：“哟，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的吗？怎么岚儿也学起淑女来了！”

　　在众人的笑声中，赵岚依旧垂着头，半梦半醒。梨莎暗自着急，轻轻地戳了她一记。赵岚这才回过神来，却遭皇帝哂笑：“朕瞧着倒不是学淑女，恐怕是昨夜闹太狠，还没睡醒吧！”

　　众皇室宗亲跟前，皇后却不免要替赵岚挽回几分薄面：“岚儿一片孝心，是为老祖宗贺寿筹备呢！”

　　“你准备了什么节目？”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赵岚站起身朝太后一拜：“老祖宗，您害得我好惨啊！”

　　“这叫什么话？”皇帝朝太后笑道，“这丫头怕是搞砸了，在找借口开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