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长公主传》云白小君

29、第四节 七夕相会

　　“今夜有幸结识公子，的确是一段缘分，相信将来我们还会再见的。”赵岚朝他拱手拜别。

　　张君浩亦停下手中的活计朝她回道：“就此别过。”

　　赵岚却不急，从绳上解下一盏花灯朝大娘走去，递出了一锭银子。大娘一愣，忙摆手拒绝：“使不得使不得，姑娘若是喜欢，尽管拿去！”

　　她执意将银子塞入大娘手里：“大娘的手艺灵巧，花灯做得十分好看！这锭银子是订金，我向您订一百盏花灯，不知多久可以完工？”

　　大娘又一愣，似乎并没有主见，转而朝张君浩看去。张君浩走到她身边安抚道：“既是买您的花灯，便收下吧。”她这才颤颤地将银子收下，只觉得手中沉甸甸的：“一百盏花灯，也不值那么多银子……”

　　“值！大娘你尽管收着，不过我的时间有些赶，五日之内必须要。”

　　“姑娘放心，五日之内必做完一百盏花灯！”大娘说着，不由笑了，“其实也不是老奴我一个人做的，家中孩子们也可以帮把手，所以快些！”

　　“那我便放心了。”赵岚正打算要走，忽然回过神补充了一句，“若是五日之内凑不齐一百盏，大娘也不必挂心，我自会另想办法。”

　　张君浩替大娘答道：“姑娘放心，一盏也不会少。”

　　她点点头：“那五日后该去何处取花灯呢？”

　　“不敢劳烦小姐，老奴可命孩儿驱车将花灯悉数运往小姐府中。”

　　张君浩却知她有意隐瞒身份，转而指向湖对面的一所宅子：“或至张府取灯。”

　　赵岚远远朝那宅子望去，虽看不甚清楚，倒是令她好奇：“那便一言为定。五日后，我定登门拜访，一则为谢今日出手相救的恩情，一则为取花灯。”

　　“一言为定。”

　　赵岚这便与他道别重新走到陆安蓉身旁：“好了，我们可以回府啦！”

　　陆安蓉虽不了解她适才订花灯是为何，却明白她一番好意：“别人只瞧见你没心没肺地胡闹，却极少见到你心善助人的时候。你这做好事不留名的作风是像谁呢？”

　　她咧嘴一笑：“反正不像哥哥！”想起赵旸，她不禁回头对杨文俊问道：“哥哥明明说今夜你没来呀！”

　　“殿下的确没有安排属下保护在侧，属下另有任务。”

　　“那你这便要走了吗？”这才见面不久又要分开，赵岚难免不舍。

　　他提着花灯立在原地，避开了她炽烈的目光：“还有些时辰。”

　　赵岚一听也迈不开步子了，转头朝陆安蓉祈求道：“嫂嫂，要不，你先回府吧？”

　　陆安蓉听懂了她的意思，回首朝杨文俊望着，终究没有反对：“保护好小姐，务必亲自送她回府。”

　　“是。”难道是赵岚听岔了，为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呢？

　　陆安蓉仍不放心地拉着赵岚的手：“适才你险些掉入湖中，若让殿下知道了，别说继续逛，可得连夜把你送回去！若想让我们保守秘密，你可知道该怎么做？”

　　赵岚速速点头：“我定会安分守己，平安无事地回府见你。”

　　“玩会儿就回来！若是他发现你们单独行事，必会处罚杨侍卫的。他又有任务在身，可别因你耽搁了。”

　　“知道啦知道啦！我的好嫂嫂，貌美如花、才智过人、温柔贤淑、知书达理的好嫂嫂，你就放心吧！我有分寸的。”赵岚说着将她朝前面推，催促她快些离开。

　　陆安蓉也没什么办法，她又哪里治得住赵岚，只好命梨莎和孙靖琦随她回府。梨莎今夜惹恼了一回赵岚，这下也不敢造次。孙靖琦虽得赵勖得吩咐要护送赵岚，可他看杨文俊在，自然也是放心的。

　　如此，人头攒动之中，喧嚣繁华之内，真的只剩他们二人了。赵岚目视着陆安蓉走远，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该去哪儿呢？这花灯会虽然没看个遍，但也失了兴趣。不知这七夕的夜里还有什么可干的？

　　“小姐？”伫立了许久，他终于打破了沉默。

　　赵岚一回头，竟是愁眉不展：“你可知道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他有些紧张，不知这位公主会冒出什么主意来。

　　她唉声叹气，连连摇头：“这些花灯……我已经看腻啦！”

　　“那……属下陪您四处走走？”他又哪里有主意。

　　“好吧。”她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大步流星走在前头。杨文俊亦步亦趋跟在后头。二人这么在街上走着，倒是符合一对主仆的距离。可是今夜赵岚不需要仆人，所以她没走出几步就站定了等杨文俊跟上，却见他远远地立在后头。虽然他从来不卑躬屈膝的，但是一脸正经、神色肃穆，又极度挺拔，一瞧就是个侍卫。在夜色中，在晃眼的花灯丛中，他甚至显得有些呆呆的。真是一块木头！赵岚在心里暗暗哼了哼。

　　杨文俊被她盯得久了，有些糊涂，不知自己何处行差踏错，更不敢贸然靠近。

　　赵岚等得久了，也了解他向来不善于揣摩他人心思，便不去怪他，只是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呀，我又不会咬人！”

　　杨文俊恍然大悟，快步走到她跟前。

　　“不是说陪我四处走走吗？只有肩并肩的才叫陪伴呢！若你一直跟在后头，那还不如换成孙靖琦！”

　　“属下明白了。”看来，他是真心知错了。

　　赵岚轻易便原谅了他，遥遥指着前头说道：“那里人多，我们去瞧瞧！”

　　“好。”他才答应，她的脚步已大步迈开。赵岚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心急火燎的。杨文俊身兼陪伴与保护双重职责，真是一丝不敢懈怠。幸而前头的好戏并不符合赵岚的胃口，待她弄个明白，当下掉头就走：“什么呀，竟在这儿吟诗作对！大晚上的，他们不嫌酸得慌？”

　　“酸？”

　　“酸秀才啊！”

　　杨文俊不禁一笑：“小姐总是妙语连珠，才思敏捷。”

　　“哎，妙语连珠这个词我很喜欢！但才思敏捷嘛……”她嫌弃地摇摇头，“我可没那么酸不溜秋！”

　　“酸不溜秋。”他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轻声地重复着，像在默念一个符咒。念完了，笑意就从眉眼之间流淌出来，一直流向她的心里。

　　她觉得自己的心微微一颤，有些晃眼。呀，他的眉眼弯弯，就像……天上的月亮。她仰头在天幕中寻找，果然，月儿弯弯带着笑。

　　他亦抬头望月，轻叹道：“月亮似乎在笑呢！”

　　咦，原来他也这样想？她瞪大了眼睛，狐疑地打量着他：“难道你会读心术不成？”

　　“读心术？”他回眼瞧她，竟比往日多了几分胆色，“小姐的心思，属下可无法揣摩。”

　　他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劲呢？难道是说她心思善变，古怪不可捉摸？虽然赵岚也承认自己闯过不少祸，行事古灵精怪出人意料，可是，听他这话，心中总不是滋味，自然要辩驳的：“怎的无法揣摩？哥哥就很了解我呀！只能说明你并未真心待我，所以都不曾去了解我罢了。”

　　他一句玩笑话竟被她扣上了这样的罪名，实在冤枉，忙躬身请罪：“小姐息怒，属下妄言了。”

　　“我只是与你就事论事，你这般是做什么？”没曾想赵岚更生气了，“明明没有外人，你也要这么生分吗？”

　　他发觉自己越说越错，可若缄口不语恐怕更招惹她，一时踌躇。果然，赵岚不闻他回应，气呼呼地转过身去：“也是我自作多情，你我毕竟相识不久，你如今又跟了哥哥，自然与我不熟。我又何必与你置气？回府！”嘴上说不生气，心中便是气极。她才走出几步，一个回身对杨文俊伸出了手：“要玉佩还给我！”

　　又紧张又窘迫，他更是嘴拙，提着花灯呆立着。

　　“快点还给我！我反悔了，凭什么送给你呀！我就该送给张公子的。”她莫名的生气，莫名的难过，莫名的，有点委屈。

　　他一向顺从，掏出玉佩的时候却有些嘀咕：“送出的礼，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你……好啊，才跟了哥哥没几日胆子就这般大了！”赵岚愤懑地骂着，上前抢他玉佩。他却捏得紧紧的，她一时抢不过，张口就咬。他也不闪不躲，虽说隔着衣服，却结结实实挨了一口。赵岚见这招不奏效，又踩着他的脚。这般咬着踩着，玉佩始终抢不过来。

　　虽说是七夕，可她这样也太放肆妄为了。周围走过的人纷纷指指点点，议论声不绝于耳。毕竟和杨文俊单独行动让她有些心虚，她回身站好，冲围观的人嚷道：“看什么看啊！快滚！”她原本就生得极美，虽则怒目圆瞪、脾气暴躁却愈发显得活色生香。而她戴的那对萤石耳坠更给她增添了几分神秘魅惑。众人的目光被她裙子的蝴蝶吸引，被她的耳坠吸引，被她的容貌吸引，愈发不肯散去了。赵岚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只怕会招惹是非，便按捺住不平之气，拉起杨文俊就跑。

　　杨文俊也被她弄糊涂了，更不敢挣脱，只得随着她一路狂奔，总算摆脱了人群，到了清幽之处。

　　赵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意外把心中的不满也发泄干净了。她利索地松了手，又露出嫌弃的神色：“你耍赖！”

　　“我……”明明他什么也没干，却又被她扣上一顶帽子。

　　“你仗着自己武功好就这么欺负我，这不公平！”一路奔跑使她的脸上添了几分红晕，倒像是害羞似的，与那傲慢蛮横的神色极为不符，惹人发笑。

　　可他再不敢笑，生怕惹她不悦，思来想去又伸出了手臂。

　　“干什么？你想打我？”她扬起眉毛，做好了随时迎战的准备。

　　他捋起袖口，露出肌肤：“小姐若还不解气，便继续咬我吧。”

　　她一愣，朝他手臂看去，隐约瞧见一个牙印。这……她有些难为情，难道刚才这么用力？隔着衣服都能咬出牙印，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总归是心虚了，她难得说话结巴：“我……你……”哎呀，都在说什么呀！她懊恼地挠着头，今夜也不知怎么了，心情不定、患得患失的。

　　他却走近了一步：“只要小姐不再生气，怎么处罚我都行。”

　　“怎么处罚都行？”她虚张声势，挺直了腰板。

　　他放下手臂，回以真诚：“是。小姐尽管开口，属下绝无怨言。”

　　该怎么处罚他呢？赵岚围着他走了几圈，上下将他打量个遍，看得他有点发怵了。“嗯……你先把玉佩还给我！”

　　他却明显愣住，不愿实现诺言。

　　“你刚刚不是说怎么处罚你都行吗？”

　　“这不能算是处罚。”他倒是机灵了一回。

　　“你！”赵岚恨恨地咬着嘴唇，“怎么不算处罚了？我将玉佩赠予你，是因为我喜欢你。现在我不喜欢你了，就把玉佩收回，这难道不算处罚吗？”

　　他的脸倏忽一下红个遍，甚至有愈发变红的趋势，就像喝醉了酒，连脖子、耳朵都是滚烫的。

　　“你怎么了？”她有些讶异，“今夜不热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伸手又摸摸他的脸：“呀，好烫！你不会是发烧了吧？”她转而摸着他的额头，感觉手心的温度愈发沸腾：“完了完了，若是生病还怎么完成哥哥交待的任务呀！若是让哥哥知道是我让你生了病，定会责怪我的。”她眼神里的关切是真实的，她颤抖的话音是真实的，就连她抚摸的双手都那么真实。真实到，令他几乎晕厥。

　　一颗心在胸膛□□西窜随时要蹦出来，那样震耳欲聋的砰砰声几乎要让全天下知晓了吧。可他晕晕乎乎，任由她摸了脸颊摸额头，又被牵着往回走。月色中，她的侧影清晰可辨。他的视线顺着她的眉眼、她的鼻梁流转到了赤色的嘴唇。忽的，就口干舌燥，有如被闪电击中一般，让他魂魄出窍，又瞬间附体。

　　可是，她一心拉着他去看大夫，对于他莫名的变化一点没有察觉。是啊，她心急如焚，只担忧他的身体，哪里又曾明白适才她的话究竟有什么玄妙。

　　直到走回安王府，他才拉住了赵岚：“小姐……”

　　“快！我给你叫大夫，都烧成这样了，可别逞强。”她拉着他要往府里走。

　　“我没有发热。”

　　“可你明明很烫啊！”

　　“我……”杨文俊暗暗感叹，她真的什么都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