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长公主传》云白小君

27、第二节 侠肝义胆

　　几名小厮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处理此事，却听得呯的声响，原是赵睿渊手中的匕首掉落了。众人的注意全被他引去，只瞧见他膝下一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与他相熟的小厮小心地朝他靠近了几步，试图将他扶起：“世子？”

　　可他浑然不知，依旧死死盯着血泊里的女子，嘴角微微牵动，像是要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赵岚的目光便回到了死者身上，这女子竟有几分面熟：“这人是谁？”

　　小厮们还未回答，倒是一名宾客先开了口：“是烟雨楼的郡舞姑娘。”

　　“烟雨楼？”在如梦酒楼的地盘上出现了烟雨楼的姑娘，赵旸难免有些困惑。

　　“世子是郡舞姑娘的恩客，即便来我们酒楼应酬，也必是郡舞姑娘相伴左右。”小厮不敢隐瞒。

　　“恩客？”赵岚只是冷笑，“如今该叫仇客才更恰当吧！”

　　“哪有仇客之说！世子若不再倾心于郡舞姑娘，大可另觅佳人，又何必动手杀了她呢！”宾客表示不解。

　　“是啊，世子要杀人，又何必亲自动手？”话风已悄然改变。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闹，莫少骞领着捕快们已经赶到了。

　　赵旸却回身拉住赵岚，低声交待：“站在我身后，尽量不要说话。”

　　要她谨言慎行？赵岚心里直犯嘀咕却没有开口反驳。小厮们立刻行动，将众人赶到一边，把赵睿渊和死者围了起来。

　　莫少骞进屋时第一眼看到的的确是赵睿渊和血泊里的郡舞，但出于习惯环顾人群时即刻躬身拜伏：“下官拜见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安王殿下，王妃娘娘。”众人只听着一连串的殿下，便

　　见他领着捕快们跪地磕头。在场的还哪有站着的胆量，纷纷跟着磕头。

　　“都平身吧。”赵旸走到莫少骞跟前将他扶起，对他解释道，“事发当时，我们就在隔壁雅室。听到尖叫声后，是岚儿第一个发现了死者还有……行凶的世子。”

　　莫少骞自然看向赵岚，她便纳闷了，刚不还交待她少说话么，于是她不开口只是点头表示确定。

　　赵勖又指着地上的匕首补充道：“我们进来的时候，世子手持匕首就站在死者身边，除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子已经跑了出去，这房内没有别人了。”

　　“下官正是见到了那报案的女子方才赶来的。”莫少骞继续解释，“那女子浑身是血，满大街冲撞已经引起了骚动，正巧下官路过，便逮住她问个清楚。她受了极大的惊吓，只是反复说着杀人了。下官一再追问才得知是如梦酒楼里出的命案。”

　　“你先将他押入大理寺，待本宫禀明父皇后再做决断。”赵旸既已下令，莫少骞便指挥捕快们将赵睿渊扣押，瞧着他脚步虚浮几乎是被抬出去的模样，莫少骞难免发问：“世子的反应有些古怪。”

　　“有何古怪！”赵岚很快就忘却了赵旸的交待，“本宫亲眼所见难道有假？”

　　“下官绝无此意。”莫少骞知道她心性，忙向她赔罪。

　　赵岚还想刁难却听赵勖轻咳两声，她识趣打住，偷瞄赵旸时果然见他正盯着自己呢！

　　“太子殿下，下官已传仵作前来验尸。”赵睿渊已被押送大理寺，莫少骞免不得要与赵旸商量下一步。这房内腥味极重，郡舞躺在血泊里至死不能瞑目。适才众人义愤填膺只想惩处赵睿渊倒也没有顾及她，如今视线全落在她身上，难免有些瘆人。特别是她睁着一双眼睛，所有的恐惧、惊愕、疑惑与绝望痛苦全部凝结，成就她此生最后的模样。

　　宾客中有认识郡舞的，已不忍再看，掉头离去。赵岚与陆安蓉等女子总是怕见尸体，如今也纷纷出走。赵旸与赵勖互视一眼，回头对莫少骞叮嘱道：“此案毕竟牵涉到王府世子，莫捕头务必要小心排查。父皇需要的是案件的真相，百姓需要的是法度的公正。希望莫捕头不要辜负我们的期待！”

　　莫少骞作为京兆衙门的总捕头自然知道其中厉害，那延平王向来目中无人、跋扈专横，又偏偏爱子如命。赵佑康的死对他已经打击够大了，如今又牵涉到赵睿渊。只要此案还有一丝一毫的疑点，只怕他决不肯善罢甘休。可赵旸等人亲眼目睹，又与延平王府不睦，势必要求严惩。莫少骞虽然不是任何一派的幕僚，却无奈要牵连在此斗争的漩涡之中了。

　　赵岚不愿久留，挽着陆安蓉便下了楼。如今赵睿渊被捕，即使最终得以开脱证明他不是凶手，可今日一幕必然在坊间成为谈资，他身上沾的血是怎么都洗不干净了。这门婚事，的确已被终结。按理，她该高兴才是，可她眼前反复掠过的都是血泊里郡舞死不瞑目的模样，她竟生出几分愧疚：“嫂嫂，今日的凶案，你当真事先不知情？”

　　陆安蓉警惕地掐紧了她的手腕，摇头示意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赵岚会意，安静地与她在楼下等候。赵旸和赵勖很快就下了楼，今日出了凶案，如梦酒楼里却不见掌柜，只有几个小厮杂役在忙着应酬。赵勖去结账的时候，赵岚又冲赵旸怨道：“今日不是你作东吗，怎么让勖哥哥付钱？”

　　“你哪只耳朵听到是我作东了？”他并不承认。

　　赵岚回首就出卖了梨莎：“她说你不让我用膳是在宫外准备了一桌好菜，这几日她直接听命于你，总不会有错吧！”

　　梨莎不料被她推了出去，瞧着赵旸有些为难：“殿下，这……”

　　赵旸朝她抬手示意不必担心，又对赵岚哂笑道：“怎么，你刚才胡吃海喝的，还没有填饱肚子吗？怎么听上去不太满意啊？”

　　陆安蓉猜到了她的心思，忙出言宽慰：“岚儿，无论如何，这件事的结果总是好的。你不是一直反对这门婚事吗，现在可以放心了。”

　　此时，他们已走出了如梦酒楼，在孙靖琦的护卫下，身边也没有旁人。赵岚终于忍耐不住，靠近了赵旸问道：“刚才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难免会超脱控制，但这样不是更好吗？”赵旸已然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赵岚却并不赞同：“更好？仅仅为了解除婚约就要平白无故搭上一条性命吗？”

　　陆安蓉见她情绪激动，不愿她与赵旸再起争执，便将她往后拉：“岚儿，这本非殿下本意，你不要误会了！”

　　“若没有大过错，又怎能解除你们的婚约？”

　　“在哥哥眼中，那枉死的女子只能算是一枚棋子了？”

　　“她在赵睿渊的眼中又何尝不是一枚棋子？”

　　“那我们和赵睿渊有何不同？”

　　看着二人针锋相对，陆安蓉不知如何劝解，偏巧赵勖也不是善于言辞的人。她只能紧紧拉着赵岚，反复劝道：“别说了，都别说了！”

　　“哥哥，之所以我不愿嫁，是因为我看不起他！”赵岚难掩失望之情，眼中的泪光闪烁在这斑斓的灯火下显得格外凄楚，“可现在，我与他有何不同？有何不同！”

　　赵旸颇为触动，轻轻叹道：“我只是对他下了迷药又安排女子靠近，原本只打算扣他一顶狂悖放纵、奸污民女的帽子，殊不知会酿成如此惨剧。”

　　“不错，郡舞的死是个意外。”赵勖终于出言佐证。

　　陆安蓉趁势柔声以对：“殿下是个正人君子，断然与那赵睿渊不同！迷药的确是殿下所为，可人却是他杀的。这笔帐，你不该算在殿下头上。”

　　“是啊公主，殿下为了您的事劳心劳力，您不该这样对他！”梨莎也出言想劝，“他知道您一直为两位逝去的公主伤怀，就想尽法子逗您开心！今夜安排了花灯会，连这身衣裳也是殿下命人赶制的！”

　　赵岚听着，悲愤之心已渐渐平静还生出了几分愧意。她耷拉着脑袋，连声音也低不可闻：“对不起。”

　　赵旸却不肯就此罢休：“嗯，你说什么？”

　　陆安蓉不忍，笑着替赵岚解释：“她说了对不起，殿下就不要为难了。”

　　“这道歉可需要诚意，若没有诚意，就不是真心悔过。”赵旸双手交于胸前，故意不去看她，转而望向不远处的花灯会，“哎，可怜我一番好意，早早命人安排了这么隆重的花灯会，一片真心全叫狗吃了！”

　　“你才是狗呢！”赵岚才不肯吃亏，“我真心向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若还不接受，你就是心胸狭窄的小人！”

　　“哎，哪有人道歉像你这般理直气壮、强词夺理的！我看你就不是真心的！”

　　“你说我不是真心，我就偏偏是真心的！既然这花灯会这么好看，我才没空和你在这里浪费口舌呢！嫂嫂我们走，他们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赵岚一把拉过陆安蓉，与他们撇清了关系。

　　赵勖无辜受责，无奈地看向赵旸。

　　赵旸素来君子风范，可遇到赵岚时，就成了和她半斤八两的活宝：“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赵岚已拉着陆安蓉走在了前头，并朝梨莎唾道：“你虽是个女人，却一心向着太子哥哥，你还是跟着他好了！”

　　梨莎小声怨道：“那您也得问问王妃娘娘，她是愿意跟着您呢还是跟着王爷！毕竟今儿可是七夕呀！”

　　“七夕？”赵岚这才想起来，没好气地朝陆安蓉看去，“嫂嫂，你可考虑清楚，是与我同甘共苦，还是和勖哥哥亲亲我我？”

　　陆安蓉不愿驳她面子，忙拉紧了她的手：“自然与你一起欣赏花灯了！”

　　赵岚得意地朝梨莎一瞥：“听见了没有！”

　　“好歹是七夕夜，您可不该棒打鸳鸯、拆散佳偶！”梨莎还不放弃。

　　“七夕怎么了！七夕就非得看着他们你侬我侬、搂搂抱抱吗？”赵岚感觉自己落了单，就是拉着陆安蓉不放，“这可不公平！”

　　“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梨莎不解。

　　陆安蓉附在赵岚耳畔轻笑：“那你可好好瞧瞧这花灯会上有没有如意的郎君！”

　　“如意的郎君，你问如意去，问我做什么！”赵岚故作不明白，与她闹起了情绪。

　　陆安蓉仔细打量着她，连连称赞：“到底是殿下了解你，这一身衣裳与你极般配。美，且让人过目难忘。”

　　赵岚不以为意地低头一瞧，却见海棠色襦裙上绣的千百只蝴蝶流光溢彩，翩然振翅欲飞。

　　“这对萤石耳坠……”陆安蓉出神地盯着她，“在花灯的照耀下竟能折射出各色光华，难怪你裙上的蝴蝶也被染成了七彩。”

　　“原来如此。”赵岚恍然大悟，看向梨莎，见她一脸得意地站在身后反而起意要捉弄她一番，“为了七夕的花灯会，你精心准备，是想讨好我给你安排一门婚事吗？”

　　梨莎轻哼一声：“是了是了，奴婢只想早日出嫁也好脱离您的魔掌啊！”

　　“你这丫头，愈发不知羞了！”赵岚朝她扮了个鬼脸，又朝跟在后头的孙靖琦一指，“喏，既然你着急，就嫁给他好了！”

　　孙靖琦一脸惊愕，应对不来。梨莎朝他看着，竟红了脸一言不发。

　　赵旸示意孙靖琦退后：“凭什么打我侍卫的主意？”

　　“你不肯我还不愿呢！我瞧你宫里就没一个好人！”

　　“那杨文俊呢？”他一针见血，似笑非笑地等着赵岚的回答。

　　“今夜怎么不见他？”赵岚仍不死心地朝周围张望着。

　　“别看了，他没来。”

　　“唯一的一个好人都没来。”她不免失望，又对梨莎吩咐道，“别跟着我了。去，跟着你的新主子，让他给你安排一门婚事，比孙靖琦差的可绝不要！”

　　梨莎虽然没有答应，但脚步却慢了。

　　赵岚拽着陆安蓉冲在前头，转眼就被各式花灯吸引了去，啧啧称奇。

　　“今儿可不是纯看花灯的。”陆安蓉比她还心急，“关键是人。”

　　“什么人？”

　　陆安蓉见暗示无用，索性伸手朝不远处指去：“今夜的花灯会吸引了帝京城中不少的文人雅士，这些人假以时日定能登上紫宸殿，成为国之栋梁。”

　　赵岚却一脸嫌弃：“都是些书呆子有什么好看的！”

　　“那岚儿喜欢怎样的？”

　　她略一思索，脱口而出：“武功高强、侠肝义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