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长公主传》云白小君

22、第二十一节 公报私仇

　　里头没了声响。

　　“秦太医？开门哪！”哪有公主被太医拒之门外的道理，她几乎想说“再不开门，本宫就要一脚踢进去了！”这样的话已经冲到嘴边，就听见了一阵动静。幸而门开了，秦太医面容憔悴向她屈膝行礼：“不知公主殿下驾临，有何吩咐？”

　　赵岚朝屋内张望一番，又朝环顾四周，果然看见有人暗中打探。她清了清嗓子：“进屋说吧！”也不等秦太医答应，就自行迈进门，找干净地儿坐下了。

　　秦太医关上门，为她倒了杯茶：“公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你……真的病了？”

　　她苦笑，上下打量自己：“公主您觉得呢？”

　　也是，瞧她这面色苍白，走路都在摇晃，若是凭空起一阵风，恐怕都要把她吹走了。赵岚不由起了怜悯之心：“怎么病得这么厉害？”

　　“公主此来，不是来探望臣的病情吧？”她却不想轻易示弱。

　　赵岚把玩着手中茶杯，寻思着如何开口：“其实，本宫今日来，心中有许多疑问。可见到你，又说不出口了。”

　　“您是想问温宜公主的事吧？”她倒是先猜中了，“臣受命照顾公主及其腹中胎儿，却在生产那日眼睁睁看着她们母子离去，无力回天。公主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你有阴阳还魂丹救我性命。为何……”

　　秦太医说到此事，神色黯然：“这一切，臣的确逃不了干系。在入太医院之前，臣在医馆救治过不少病患，见识过诸多疑难杂症，自信医术了得，可睥睨一众太医。当臣接手温宜公主之时，府上从农家请来的产婆却说她胎位不正，极其凶险。臣偏不信，盲目自大，以为可以化解危机。直到生产那日，臣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无用。妇人生产，臣本没有经验，亦不听他人劝阻，刚愎自用，导致温宜公主胎死腹中，血崩而亡。这几日来，臣夜不能寐，只等着上天的惩罚。”她说着，朝赵岚跪下，“无论公主有何处置，臣毫无怨言。”

　　事关赵冰凌，赵岚难免心绪激动，可她并没有立刻处置，而是问道：“若早些处理……她是不是就可以活下来了？”

　　“民间偏方不足以全信，一切全凭产婆经验。温宜公主生产依旧凶险，但尚存一线生机。”

　　“若你所言属实，罪名可不小啊！”

　　秦太医没有流露出半分的畏惧之情，倒令她刮目相看：“既然是臣犯下的失误，臣甘愿受罚。”

　　“即便一死？”

　　“人都有一死，又何足惧？”

　　看似文文弱弱，她一身硬骨倒是每每让赵岚印象深刻：“你倒是看得开。”

　　“臣自幼便跟着娘亲学医，立志要悬壶济世。此生最仰慕的便是苏太医，她一生勤勉，舍己而救人。臣唯一的遗憾，就是辜负了娘亲的期望，没能继承苏太医的遗志。”

　　“你不必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本宫还没有处置你呢！”赵岚莫得来气，只觉得她说的大义凛然，反而显得自己自私可恶了。“你救过本宫性命，所以本宫不会杀你。就给你一次重生的机会，不过，此生你都得留在太医院。本宫要你竭尽所能救治病人，来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

　　她显然有些不信，因为她明显察觉到赵岚对她的敌意。而赵岚如今既知道她犯下如此过错，竟没有追究？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赵岚：“公主为何要这样做？”

　　赵岚反而昂头带笑：“本宫就是要赦免你，让你这辈子都牢记本宫的恩情！”这样，远比杀了她，更叫她难受！

　　秦太医果然不服气：“恐怕这件事，公主还做不了主吧？”

　　赵岚将手负在身后：“你错了。既然本宫已经做出处置，那你只有安心认命的份儿！无论是太子哥哥、父皇还是母后，都不会改变这个决定的！”

　　秦太医虽然得到了赦免，但显然并不希望受到赵岚的恩情。她愈是这般，赵岚愈是相信她对杨文俊的用情。她本来是想请皇帝赐婚的，可看到秦太医，她反而改变主意了。无论如何都是她害死了赵冰凌，她又怎能心安理得地和杨文俊在一起，恩爱幸福？

　　不，赵岚不许！即使杨文俊喜欢她，她也要把他们拆散！她相信，恐怕过不了多久，杨文俊就会将秦太医忘了，届时，她再为他另觅娇妻！这么想着，赵岚很是得意，朝跪地愣神的秦太医蔑视着：“苏太医一生未嫁，执着于钻研医术，实在可敬可佩！你……既然敬仰苏太医，便也效仿她嫁入太医院，用一辈子的奉献来弥补自己的过失吧！”

　　秦太医的目光之中显然有柔情流转，却无法反驳。

　　“本宫命你，一辈子不许离开这里。”赵岚对这个结果心满意足，走到门外还不忘回头交待她，“秦太医，你好好养病，不要让本宫失望哦！”

　　待她离开太医院，众太医跪地恭送，小环子问出了他们心底的疑惑：“公主，您把秦太医怎么了？”

　　赵岚用眼神给了他一击：“本宫是那种公报私仇的人吗？”

　　小环子想点头，但他不敢。

　　赵岚看他的眼神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当下给了他一巴掌：“本宫让她好好养病，好好留在太医院治病救人。”

　　“公主？”小环子显然又不可置信了，他觉得赵岚变了。

　　“怎么？”

　　“您……就没责罚她？”

　　赵岚一笑：“对她施恩，比责罚她更有用！”

　　小环子不明白：“施恩更有用？”

　　赵岚只笑不语，虽然想到赵冰凌仍感伤心，但是她答应要好好地活下去，为她们好好地活下去。

　　回到羽卿宫后，赵岚拉住了梨莎：“杨侍卫人呢？”

　　“杨侍卫？”梨莎惊讶于她的改口，“奴婢不知道啊。”

　　“他好歹也是四品带刀侍卫，如今跑哪里去了？”赵岚环顾左右，似乎有什么要事。

　　“公主，您想干什么？”梨莎朝小环子看去，无奈小环子连连摇头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他毕竟救过我，我得报恩啊！”

　　“还要报恩啊？”梨莎有点抱怨，“您想怎么做？”

　　“好歹让他跟着太子哥哥，将来也能出人头地。若是一辈子在宫里做侍卫能有什么出路！”
　　羽卿宫里，梨莎与众人面面相觑，实在搞不懂这个公主到底在想什么。她似乎变了，变得愈发不可捉摸。从前满脑子都是上天入地的歪点子，现在竟口口声声要珍惜生命，为他人谋前途。这还是那个刁蛮无理、任性妄为的十二公主吗？不会是接连几件丧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一场高烧把她给烧糊涂了吧？

　　梨莎快步走到她跟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比比自己：“没发烧呀！”

　　“谁发烧了？”赵岚有些抗拒。

　　“公主她没发烧，”小环子倒为她说起了话，“你是没看见啊！她一路杀到太医院，那是气势汹汹、杀气腾腾！一路上的奴才都避得远远的呢！”

　　“什么杀到太医院？”赵岚又不乐意了，“我可是心平气和去宽恕她的好不好？”

　　“宽恕她？”梨莎追问。

　　“嗯。”赵岚得意地点头，“太子哥哥总说，要施仁政！我可是记在心上的，所以我没有去责罚她，我是去宽恕她的！虽然因为她的过失，间接害死了冰凌，但是她毕竟救过我，又是无心之失。所以我没有治她的罪，我宽恕了她，命她要用这一生去弥补，要竭尽所能去治病救人！”

　　忽然听到有人击掌，众人回头才看见站在门外的赵旸。他一路走来，带着惊喜：“几日不见，岚儿有长进。”

　　赵岚更得意了：“那是！我本来就冰雪聪明啊！”

　　“聪明绝顶！”小环子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赵旸却故意与她调笑：“那我听到的，怎么是一个不一样的故事？”

　　“怎么不一样？”

　　“宫中现在纷纷流传，十二公主去太医院狠狠教训了秦太医。先是破门而入，接着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最后十二公主离开了，秦太医倒地不起，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啊！”赵旸说的绘声绘色，更有添油加醋之嫌。

　　赵岚听了，气得直摇头：“是谁在颠倒黑白？我要把她揪出来，狠狠地教训一顿！”

　　赵旸拦住了冲动的她：“你能选择宽恕，我很欣慰。”

　　赵岚朝他瞪了半天，才幽幽地开口问道：“难道在你的眼里，我也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吗？”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赵旸还不忘嘲笑她。

　　赵岚轻哼一声：“可别小瞧了我！”

　　小环子在她身后提醒道：“公主，您不是还有关于杨侍卫的事要跟太子殿下说吗？”

　　赵岚点点头：“不错。太子哥哥，杨侍卫是四品带刀侍卫，武功了得。若是只做个侍卫，实在是浪费。不如将他调到你身边，也许能有大用！”

　　赵旸不料她有这个打算，他的杀意她该是知晓的。

　　迎着赵旸狐疑的眼神，赵岚粲然一笑：“我相信哥哥明辨是非黑白，不会像我一样公报私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