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长公主传》云白小君

14、第十三节 有惊无险

　　“恐怕只是掩人耳目。”赵勖朝赵旸看去，“他们还未准备好，不会轻易发动兵变。若名不正言不顺，只会落得个谋权篡位的骂名。”

　　“而且太子哥哥也说过，齐王叔，绝不会屈居人下，甘心为他人谋位。”赵岚绕了一圈，终于袒露自己的本意了，“以现在掌握的证据，要治沧山派的罪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将他们一网打尽！若此时便要下手，太子哥哥就不怕打草惊蛇吗？”

　　赵旸虽然明白她用意，却也无法反驳。

　　“行刺公主，光这一条罪名就可以了。”赵勖却道。

　　“那我师父呢？他可是几番救我！”

　　“那你预备如何处理此事？”虽然不会完全听她的，但也不妨听听她的打算。赵旸已被她动摇，毕竟沧山派事小，当朝王爷谋反才是真正令他忌惮的。

　　“太子哥哥比我聪明，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置。我来，是救师父的。”

　　“即便我有意，他的态度你也看见了。”

　　“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办法。”赵岚倒是信誓旦旦。

　　赵旸别过头去：“动作快些，别等我反悔。”

　　“谢太子哥哥成全！”赵岚说着，奔向杨文俊的牢房。幸好他被单独关押，若是沧山派其他人在旁，反倒束手束脚。命狱卒打开牢门，她进去的时候杨文俊依旧态度冷淡。

　　她反而不急了，故意讥讽道：“我几次救你，你都不领情，是想和同门一起受死吗？也罢，沧山派就此堙灭，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一群流寇罢了！”

　　杨文俊不料她竟出言诋毁，愤然辩驳：“公主为何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赵岚将手中的免死金牌颠来颠去，当作玩物，“他们蓄意行刺本宫，与流寇反贼有何不同？”

　　“师父他们只是误以为公主伤了我，才出此下策的。”这样的借口，他说得心虚。

　　赵岚更是嗤之以鼻：“若真的只是一场误会，那为何我有意宽恕，你却甘愿领罪呢？”

　　杨文俊心中有愧，垂下头去。

　　“明明面前放着一条生路，你偏偏不走，非要带着同门一道赴死。可怜茵茵和淀兰心善貌美又如此年轻，她们还不想死，却要受你连累，无辜受死。”

　　她言下何意？“公主……”

　　“原本呢，太子哥哥是不会饶恕他们的，毕竟他们杀了这么多侍卫，又要对我不利。可是，我知道若不宽恕他们，你也良心难安。所以……我向父皇求了免死金牌，保住了你们的性命。可你固执得跟块木头似的，偏偏不领情。好吧，那我也仁至义尽了。”赵岚说着，折身要走，“黄泉路上，他们要是怨你怪你，你莫要后悔。还有……这行刺公主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是干干脆脆砍头倒也痛快，若是落得个五马分尸、凌迟处死……哎呀，死得可是很难看很痛苦呢！”

　　杨文俊终于忍不住了，趁她还未迈出牢门赶紧一步将她拉住：“公主，属下愚钝，不知进退，求公主恕罪！”

　　赵岚露出胜利的笑容，转头时却故扮正经：“哦？你可知错？”

　　“属下知错了。”

　　“错在哪里？”

　　“属下不该误会公主的用心，辜负了公主的一番心意。”

　　赵岚“嗯嗯”的点着头，见他不说话便追问道：“就这样？”

　　“公主……”

　　“我明白，你重情重义，不愿一人独活。原先，我也不愿救他们的，可是为了救你，我也只好勉为其难，饶恕他们啦！”赵岚说着将免死金牌递给他，“好好收着，这可是我用性命换来的。”

　　杨文俊一愣，不知她为何这样说。伸手去接免死金牌，却瞧见她手腕上露着一段纱布，不是雪白，而是殷红一片。他脑子一热，撸起她袖口，却听她轻呼一声：“呀！”腕上的伤口该有多深，才会把厚厚的纱布全部浸染。

　　赵岚被他捏着手腕，原先倒是不在意男女大防的，此刻也不知是因为牢房内静得古怪，还是二人靠的太近，又或许是这绷带缠得太紧，总之，她忽的觉得这样不好，破天荒的有点难为情。为了掩饰，她忙将手抽了回来，故意大声说道：“这可是为了你，你不能忘记啊！”

　　“为何要这样做？为什么要为了我伤害自己？”他依然注视着她的袖口。

　　“我对你，不是一直很好吗？你是我师父呀！”赵岚捂住自己的手腕，怕他追问便继续说道，“快走吧，你总不想我失血过多而死吧！”

　　杨文俊不敢拒绝，跟着她回宫。一路上再无风波，他原本受了伤又被审讯，该是疲累困乏，此刻偏偏睡意全无。眼前掠过的全是一片片血色斑驳，莫的使他不安，使他心慌，使他的心如同被人揪住不放，又似颠来倒去，在胸膛里左突右撞。他闭上眼，依然看到她的模样，在阳光中陌生坚定的模样，在天牢里亲近和乐的模样。她为何要救他，不惜伤害自己？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回到宫中，羽卿宫内太医们早已候着了，除了给赵岚包扎涂药，还有人专门照料杨文俊。可他却依稀觉得，她和天牢里又不一样了。她不再与他调笑，甚至不再与他言语，即使遇见，也漠然走开。他在侍卫处养伤，每日无所事事，又没有外面的消息，只活得浑浑噩噩，不知岁月流转。

　　因皇帝答应了赵岚与赵睿渊的婚事，便决定大赦天下。牢狱中的沧山派众人也免去一死。但行刺公主事关重大，赵旸下令再不许他们踏入京城半步，并将他们驱逐。

　　为了避免招惹齐王的怀疑，他又放出风去，暗示围捕沧山派是为了逼他们交出沧山至宝菩罗草。不料他们咬紧牙关只字不提，恰逢大赦天下，所以放他们走也是权宜之计。毕竟身为太子，也不能巧取豪夺。

　　那菩罗草生于沧山之巅，几千年难得长成一株，所以珍贵异常。更有传言说，服下菩罗草便可长生不老。江湖上对它虎视眈眈的不在少数，只不过沧山山脉峥嵘险峻，到处是峭壁断岩，又有沧山派众人把守，外人绝无可能登顶。

　　世人皆叹，若非恰逢大赦，恐怕沧山派众人在牢狱中难忍酷刑，迟早会将菩罗草拱手献出。如今皇帝最宠爱的十二公主要与延平王世子成婚了，这一场盛世婚礼筹备期间，太子为求吉利安稳，自然不会再向沧山派动手。但经此一劫，沧山派元气大伤，名声受损，再难恢复往昔风光。
　　唯有大弟子杨文俊屡建功勋，在宫中平步青云，已荣升四品带刀侍卫，深得圣心。他又是十二公主的武艺师父，世人纷纷猜测唯有他能从中周旋，重振沧山派。

　　外人眼里风头一时无两的他，在宫内却绝口不敢提“沧山派”的字眼，赵岚与他时而亲密，时而疏远，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更不敢多言，只怕多说多错，惹她生气。特别是她的婚事，他虽然憋了一肚子的疑惑，却只得生生咽下。

　　不仅是他，连胤如和梨莎也绝对想不到赵岚会答应这门婚事。她们也旁敲侧击地问，奈何赵岚总是不答。她们才解除紧闭，不敢造次。唯有一次见安王赵勖来探望赵岚，梨莎在门外倒是偷听了几句。

　　“岚儿，婚姻大事关系你一生的幸福，你可得考虑清楚。”听语气，他似乎也是不赞成的。

　　“勖哥哥，你不必劝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为了救他吗？”

　　赵岚沉默了片刻，絮絮地道出了心事：“你之前跟我说，我对他的好只会成为他的催命符。即使太子哥哥这次饶恕他，也会有下次，他不会每次都那么侥幸地逃脱。你说，因为我是太子哥哥的胞妹，是他最亲近的人，所以他希望我未来的夫婿能在朝中挑起重担，替他分忧。而我对师父太好，难免惹太子哥哥忌惮，他一个侍卫又怎能让堂堂公主以命相护？”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为了他，我可以与太子哥哥做对，这是绝不允许的。所以即使我不喜欢他，他也难逃一死……你说的话，我回想了很久。我自认问心无愧，因为我救师父，是他有恩于我在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报恩。但若因此连累他，又是我万万不愿的。眼前的这门婚事，我答应了，太子哥哥就能以大赦天下为由释放沧山派的人，让师父安心。而且，也能以此撇清我与师父的关系，使太子哥哥放心。”

　　他耐心地听完，愁容不展：“你果然是如此打算的。”

　　赵岚垂首而立，泫然欲泣：“如今圣旨已下，一切已成定局。”

　　“不，你还有别的选择。”

　　“勖哥哥？”她眼中泪光点点，却仍存希冀。

　　“延平王叔不过是想以你们的婚事来掩饰他谋逆的罪行。东窗事发之时，他或许会以你为人质与我们谈判，又或许会直接杀了你以示决心，无论如何，你的处境都会特别艰险。作为兄长，我和太子都不会眼看着你以身犯险。”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赵岚心中有感动，更充满了感激。

　　就算是一起长大，在众兄弟姊妹的眼里，赵勖也是一个孤傲冷漠的怪人。他不仅退出了太子位的争夺，更拥护起赵旸，在赵旸成为太子之后，他坚定地辅佐在侧，更成了赵旸最信任的臂膀。对赵旸衷心，对赵岚也如亲妹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