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泪蠢话》颉韵

3、刺青蛇 其三

　　我愣一下，脑子里在想这句话是开玩笑呢，还是不要我还钱了。还是他寓教于乐，把不要我还钱的话藏在玩笑里。想不到看起来这么冷硬的老哥也会开这么带梗的玩笑吗。
　　可是我醒了，嘴可能还是醉的，我脱口而出：“那肉偿？”
　　我不知道我是出于一种恶劣的自我报复或者过度补偿的心态，还是出于一种隐秘的真实的渴望，但是我就是这么脱口而出了。
　　我可真是牛逼。
　　也不知怎么，就控制不住嘴角弧度的上扬，大概出于哪一种理由对于我而言都是一种解脱，我因解脱而无法不去感觉到极度快乐。
　　他回头，用一种难言的目光看着我，潜台词也许是：这女的真饥渴，脑子有病。
　　我摸摸自己的脸皮和良心而言，也没戏可加了，总不能捡尸之恩没齿难忘谢谢这位大哥救我于艾滋病和性病以及种种傻逼精虫的邪吊之下，所以我打算以身相许，还钱还恩。
　　就我这个技术，怕是不值几千块钱。
　　我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嘴还没醒酒。微信加我一下，我回去给你转过来，都算我的。真的。”
　　我去拉门，吸了吸鼻子。他一把把我推在墙上，力度不大，但是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接顺着他的力度靠在了墙上，进门这个小走廊有些窄，他和我靠的很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皇帝看他的弄臣。
　　他说，“你确定？”
　　我操，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霸道总裁场景。毕竟大晚上的去酒吧干嘛，还呆到那个时候。
　　我不经意地就把他们那些人的说辞往他身上套，“深夜去酒吧的那种人”，这个想法一出，我感觉到我自己深深的恶心，明明是我先狗嘴开嫖的。
　　所以我梗着脖子说，“对。但是我还是要还你钱的。”
　　是为了坚持我这一丝丝可怜的对于“那些人”的反叛和对于自己的清高么。
　　他把我放开，说：“噢。”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转身靠在狭窄的墙边掏出手机来看信息，我们就这么挤在门口。
　　他在这看个几把的消息。老子又没手机。装不了这个逼。
　　我往上一瞥，看到他整齐的领子很干净，领子的底纹是暗紫色的竖条，又隐约地看到领子边上连接着皮肤，是青色的刺青。
　　我有点好奇，踮了脚去看他纹的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么多年从“他们那里”建立的道德礼仪系统一朝崩塌，我看得心痒就伸手去扒他的领子边，他立刻就察觉了，瞬间捉住我的手。皱着眉看着我。
　　仰视的角度令他整个人更加冷硬，像一个皇帝。
　　猝不及防的是，
　　我一口咬上他的下巴。我也知道我疯了，他扣住我的后颈把我拉开，我像王八一样不松口，但是又不敢使劲咬，怕把他真的咬疼了，就这么吊着。他也不好使大力气拉我，就这么掰我的下巴和后颈。
　　一来二去暧昧就生了出来。
　　我真不要脸。我心里想。
　　我松开了口，说：“我只是想看看，你纹了什么。”
　　他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牙齿龇了出来，冷笑了说：“是么。”然后摸了摸被我咬出个牙印子的下巴，还有我的口水。

　　“你去哪？”我又蹦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但我其实或许想问的是“你怎么守了一晚上，还有这是哪，不然我没导航回不去，还有酒钱多少来着。”
　　“想看？”他居然接了我这句摸不着头脑的屁话。
　　我走近他，把头靠在他肩膀下面的地方，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这不是洛丽塔了，我没有在他眼里看到任何东西，弄臣是没办法读懂皇帝的，可是我就是觉得想抱一下他，谢谢他？或者别的什么，我像个廉价的妓女，干着哗众取宠的勾当，就像一个时好时坏的灯泡，有时能自我解释，有时不能。
　　比如现在。
　　为什么。
　　从昨天开始，我开始做一些没有理由的事。这些东西凭空产生，而一旦我放任了一个，就水到渠成地想做任何莫名其妙没头没脑的事。就像解开绳子的气球，“piu”地一声螺旋升天谁也抓不住。
　　他站在我的面前，我就会萌生对于肌肤相亲的渴望。
　　“做吗。”我嘶哑地问。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感觉到眼眶突然酸胀了起来，不知道是有些看不起我自己，还是觉得一腔委屈终于得以倾诉。
　　他抓起了我的手，把我拽到里屋的床上。

　　我看清楚了他的纹身，那是一些图案，看起来像古老的雕刻，清一色都是硬直线，组合在一起就有一股神秘而孤独的美感。就这么恣肆地从手臂爬过两肩然后汇在脖子上，堪堪以衬衣领子为界，就这么干净地收尾。
　　喘息像一条涓涓的细流，照见了地下那条暗河，暗河里面的古城在我们的起伏和冲撞之间颤动，落下簌簌的泥沙，然后缓缓浮出水面。
　　剧痛之中，柔情更加浓烈。
　　背对他的时候他看见了那只小蛇，他伸手按住了它，同时按住我不要乱动。我伸手去推他按在蛇身上的手指。可是总也够不准，够到了也推不动。
　　他说，“还可以。”
　　我笑了。
　　他点了外卖，我躺在床上一直没有动过。他放下手机也打算休息一会，我自然地缩到他附近，没有靠上去。
　　他和纹身师不一样，纹身师会刻意地寻找那种刺激和欢愉的体验，可是他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属于自然的野性和不容拒绝的刚硬，他有绝对的压制感。
　　就好像，欲望就是欲望。
　　没有别的什么，人生来就拥有欲望，其余时间都在为满足欲望而冠冕堂皇，实则根本并不需要。
　　他像个皇帝，而我是他的弄臣。
　　他是冰冷没有温度的性感，只要稍微他给一点回应，我自己就烧起来了。

　　我感觉我像一个空荡荡的大袋子，不知饱足的舔着脸到处乞讨，到他这里的时候，我才明白我那袋子里为什么这么空，为什么这么烦人。
　　里面装了大把的没有重量的迷茫，破破碎碎的，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也不知道要什么，也不知道讨厌什么，喜欢什么，就什么都不知道的，借着“他们那些人”，那些别人的好恶稀里糊涂的乱过。
　　过了这么多年这么多月这么多天，忽然有点醒过来。就觉得空荡荡的了。因为过去那些东西都变成了屁，我一无所有。
　　那我有什么呢，或者我要什么，我是什么呢？
　　我伸手去摸他的像图腾一样的纹身，他捉住我的手，他总是捉我的手，我顺势握住他的手，很温暖，我闭着眼睛觉得很舒适。
　　我说：“我的微信是X.Ann.03，我回去还你钱。”
　　他没有说话。
　　我眼皮子沉了。

　　我一觉醒来他已经走了，我收拾收拾东西也离开了这里，这儿离wine并不太远，酒店还挺贵的。我问了几圈路，坐上了不熟悉的地铁回学校。我离开了学校两天，我室友可能要报警了吧。
　　地铁站口有一家华为店，我进去买了个手机，补了张卡，又办了个新的。
　　整理了一下表情，我回宿舍了。
　　白天她们可能都去图书馆了，我洗了个澡，收拾了一通。桌上的碎渣也被我倒掉了。之前的一切，都像是被我砸碎了的一群渣，新手机买回来了，一切刷新重启，成了令人神清气爽的空白。
　　我下载微信，登上我自己的，验证，然后把微信绑到新卡上。我想起我说的话，让他加我，可能他不会加，因为这可能是一夜情。我打开界面，有一个好友申请，头像是一个背影。看背影我就知道是他。
　　好友申请写的，“我。”
　　真自信。
　　我马上点了通过，然后发了个哦豁的表情过去，他回了我个句号。我问他酒钱多少，他不回，房费我问了前台，就直接给他转了过去。他也干脆，就收了。
　　算了，一半一半。
　　我给他发，我说：“谢岸。”其实我担心他收钱了就把我删了。好在没有。
　　晚上他回了我个，“季斟。”
　　我也懒得啰嗦，就没再说话。
　　室友回来了，我把那天那一套我去修手机，修了4小时，寝室关门进不来我去24小时图书馆balabala的说辞拿深情演绎了一番，又说到今天本来早点回来的，但是上完课就又去图书馆了就看书太沉迷忘了。
　　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素质教育的大学生讲屁话是非常流利的。
　　今天是大课，几百人去上，找的到我才有鬼叫。所以她们欣然相信，同时纷纷表示了担心和爱护，我也如短信上一般保证再也不敢了。
　　那座河底的古城在地壳运动的作用下浮上来，可是它在一个偏远的山沟里，它也不表露，因此无人发现它的存在。
　　因而侥幸平静这几天。
　　但是这个古城已经存在了，不，它一直存在，它已经复苏了恢复了它在人间本来的面貌，因此这个世界对于它而言不再是原来的世界了，一切都要改，改成必须容忍这座古城的新的世界，如果不，它就发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