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心安》余洲梦

6、第 6 章

　　季思承对于转宿舍的这件事，他打算暂时先不告诉他的那些舍友们。
　　关于谢轩，季思承之后特地问了问于佳雪谢轩翘掉的这门课的情况。
　　谢轩那天早上翘的课是专业课，老师姓孟，孟老师平时性格温和，不太爱点名，在上课方面也尽心尽力，可不知道那天是谁在课前惹了他，站在讲台上的他，还没打上课铃，于佳雪就已经感觉到他压抑在心里的戾气，课上虽有收敛，他也明显不想迁怒自己无辜的学生们，但这种情绪已经不是他自己控制得了的了，果不其然，当堂他就破天荒地点了名，谢轩不幸被抓了个现行，由于谢轩没假条，在老师的怒气之下，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没这胆去帮他，在喊了谢轩名字三次没人应答之后，孟老师的脸可谓是色彩斑斓，临到下课，他还拐弯抹角地当着全班的面，说了谢轩一顿，估计平时分是高不了了。
　　季思承越听越心虚，他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要是不还请谢轩吃顿饭就太没良心了。
　　于是，他联系了谢轩。
　　然后这周六的早上，他们俩就站在了这片大太阳底下……
　　季思承怎么也搞不懂明明说的是晚上一块吃火锅，他们怎么一大早就碰头了。
　　前几天刚刚体测结束，他跑了个1200，累的前胸贴后背，刚跑完整个人都要虚脱了，虽然他不像陈韫那样腿酸了三四天，但自认依旧被这1200米折磨得不轻。
　　他本来是想在这周末，一则是请谢轩表达一下自己的感谢，二则是犒劳一下为了体测整整提前半个月每晚坚持跑步的自己，如今，他两个大男人暴露在太阳之下一把伞都没有，简直要被紫外线给穿透了。
　　“谢轩啊，你怎么想的，一大早就把我约出来晒太阳。”季思承把手临时当成了帽檐，支在额头上，至少让自己的脸不被晒得太狠，之前当志愿者的时候他就已经黑了一大截，现在可不想再黑点了，再黑就真成煤炭了。
　　谢轩自然也没料到会是这个光景，他明明看了天气预报，今天应该是阴天的，更何况这早就入秋的天气，竟然还能杀个回马枪，晒成这样，明明志愿者之后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让季思承陪着自己为他的错误买单，真的是蠢到极点，他眯起被阳光晃到的眼睛，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本来想的是我们正好今天没事，就早点出来透透气，如果我们吃饭的地方在这的话，提前在附近转转也挺好，没想到竟然那么晒……”
　　谢轩说话间，整个人都提不起劲，也不敢直视季思承，要么自虐似的抬头，要么就紧盯地板，把自己整成了千古罪人。
　　啊啊，季思承内心哀嚎，又是这种万死难辞其咎的表情，他对这种表情实在没抵抗力。
　　他摆摆手道：“……没事，晒晒太阳就当补钙了，我们还是想想之后去哪吧，毕竟太阳晒太多容易化掉。”
　　谢轩：“嗯。”

　　季思承和谢轩现在所在的地方是离学校一个小时的车程的市中心的某商圈，唯一能不被太阳直射的地方就是他们身边的那栋大商场，这本来也是季思承找到的请谢轩吃饭的地方，此时他们来得早，商场正好刚刚开门。
　　季思承深吸口气，热浪徘徊在胸间，血液沸腾，他好像找到了个避暑胜地。
　　他一直奉行“生命在于静止”这一准则——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人在外，一切都以少走路为目的。让他倒几趟公交地铁在去一个正儿八经的小景点避暑啥的，还不如直接躲进大商场来的舒服。
　　他指了指那栋楼，两眼放光，对谢轩说道：“要不，我们就进那去吧，我也懒得再到处乱跑了，就那里面随便转转，吃个饭什么的。”
　　谢轩：“好。”
　　正值周末，每逢这个时候，这一带到处都是学生们的身影，身处象牙塔，不需要为生计奔波，学生们俨然成了各大商店的主要消费人群，为了在这个时间点拼得一个好的营业额，各大商店也是使出浑身解数，什么全场5折，什么买一赠一，什么满100减50，打着各种或大或小的节日，装成千载难逢的样子，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驻足。
　　季思承和谢轩在人群中，渐渐成了异类，他们周围要么是三五成群的小女生，要么是一对对如胶似漆的小情侣，无论是逛哪都乐趣无穷的样子。
　　季思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选错了地方，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请谢轩吃饭，完全是因为于佳雪的推荐，他前几天把这个想法告诉于佳雪以后，她就力推这里的一家火锅店，什么味道正宗，色香味俱全，直接把他的馋虫给勾了上来，难怪最后于佳雪得知是他要清谢轩吃饭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季思承义愤填膺，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准备拉着谢轩好好吐槽于佳雪一番，却不曾想，他一扭头，只见谢轩一脸自然，没了太阳的骚扰，谢轩又恢复到原状，毫不怀疑如果给他把折扇，他直接就能过去拍部古装戏，演的还是那种翩翩公子的角色。
　　季思承在心里酸了酸，试探性地问道：“谢轩，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轩：“挺好啊，不晒了。”
　　挺好啊？这是什么回答……
　　季思承不由得在心里一阵咆哮，感情就自己感觉不太好啊，难道他就没有一点不自在？！两个大老爷们逛街，难道不应该怎么想怎么违和吗……
　　他耷拉个脑袋，看起来惨兮兮的。
　　察觉到季思承的神态，谢轩想了想，他应该知道季思承是个什么意思，他收敛了点自己难得外放的开心，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你不舒服？要不我们去其他地方吧。”
　　季思承的确是想离开这，但这一带能够避开阳光直射的地方除了商场还是商场，再远点，他又懒得到处跑。
　　他叹口气，摆摆手认命道：“算了，就在这吧，正好，我想买几双袜子。”他的袜子还是老早前的，早就旧的不像样了，他本来打算在网上买几双的，不过既然今天都到这了，正好就在商场买了吧。
　　“好。”
　　既来之，则安之，似乎是谢轩的态度影响着他，季思承走着走着也不怎么感觉尴尬了，反正走自己的路，管那么多干什么？那些人他都不认识，太在乎别人的想法，自己过的得多累啊。
　　季思承和谢轩就近走进了一家看起来还行的店里，直奔目标而去，半小时不到，季思承和谢轩已经买完了自己想买的东西。
　　“真不知道那些女生是怎么做到逛街逛一天的。”季思承半躺在商场二楼电动扶梯旁的长椅上，掂着自己巴掌大点的小袋子，看着来来去去的那些个女孩子，各个脸上兴致勃勃，明明之前跑个800米都能跑晕几个，如今却是满满的精力。
　　想不通啊想不通。
　　“这或许就是男生和女生之间的区别吧。”谢轩靠在玻璃墙上，低头看着季思承说道。
　　他们两人前方是穿行的行人，三五成群，不知疲倦地走过一家店又一家店，倒是他们两个坐着休息的跟眼前的气氛格格不入，时不时还有些不知情况的女生，对他们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一副“我懂”的样子，一个两个还好，他这是走了一群又来一群，季思承有些招架不住。
　　谢轩冷着一张脸，眼中早就覆上一层又一层薄霜，但总有好事者，依旧不管不顾，八卦的表情一目了然。
　　谢轩有些后悔他今天提前把季思承叫来了。
　　他抬头，三楼是书店，主意打定，他拿胳膊肘捅了捅季思承说道：“要去三楼看书吗？”
　　季思承听罢，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他两眼放光，兴致勃勃道：“好啊！”
　　去书店看书总比无所事事坐在这被当成熊猫观赏的好，正好他前几天在手机上看到了一本书，他还挺喜欢，正好趁这个机会，把书给看了。
　　虽然书店也在商厦里面，但却像与它上下两层隔绝掉一样，二楼和四楼的喧闹声透不过书店的大门，季思承和谢轩刚一走进，一股独有的纸香混杂在油墨味中萦绕在他们鼻尖，书店人不是很多，或坐或靠，没有人注意到刚进来的谢轩和季思承，他们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自己喜欢的书，季思承一屁股坐在地上，谢轩倚在墙边，歪着头，两人间只有“唰唰”的翻书声，伴着书店音响放出和缓的纯音乐，平添几分和谐。
　　中午两人提前去四楼吃了顿火锅，依旧是鸳鸯锅，只是这一回，谢轩把大多数菜下到白汤这边，季思承无可奈何，在谢轩的注视下，最终还是没胆把白汤里的菜丢进红汤，他只好沾了点蘸水，就那样吃了，别说，吃多了辣椒，偶尔吃吃清汤白水的，味道也还不错。
　　他们下午又随便转了转，时间在不经意间溜走。
　　不知不觉已是夜幕低垂，商厦又迎来了一个小高峰，店面里的各式吊灯都亮了起来，每家店的人可谓络绎不绝，这阵势，让原本不怎么打算逛街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想进去看看。
　　而季思承和谢轩两人不愧是逛街的绝缘体，任何情景都无法打动他们，再热闹的店面，只要没他俩事先想买的，他们一眼也懒得多看。
　　他们走在人群的最外层，一层玻璃窗外便是车水马龙的夜景，霓虹灯已经点亮，点点亮光连成一道线，如水滴自对面大厦的上方落下，季思承俯瞰还能见到几个行人的影子，裹着大衣行色匆匆，他时不时地能听到大厦外刮起的风吹打玻璃窗的声音，看样子秋老虎终于肯走了。
　　他的夏装估计可以放起来了。
　　“外面风大，看样子要降温了，不过你夏天的衣服别慌着收拾，看今天这情况，可能还要再穿几天。”谢轩看着窗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季思承扭过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谢轩，谢轩怎么知道他刚刚在想这些？难不成他那天在肚子里养了个叫“谢轩”的蛔虫？
　　谢轩看季思承这样，觉得有些好笑，遂问道：“你怎么了？”
　　季思承扯扯嘴角：“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谢轩摊手：“不知道。”
　　季思承：“我刚刚想，天变冷了，我回去就要把我的夏装收起来……”
　　说道最后，季思承看他的眼神竟然还有点小幽怨。
　　谢轩听罢一愣，随即“哈哈”地笑起来，抛下他之前的那股温文尔雅的气质，这一笑让他沾了不少人气。
　　季思承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看着对面那个乐不可支的谢轩，幽幽道：“好笑吗？”
　　谢轩见季思承这样，勉强收住了笑声，不过整张脸依旧神采飞扬，他轻咳一声，压下笑意说道：“嗯，笑够了。我是没想到我们竟然想到一块去了，你听我的，你衣服晚几天收拾，之后还会有用的。”
　　季思承嘴上漫不经心地应道：“哦。”
　　哼，让谢轩笑话他，他今天回去就要把所有的夏装都给收拾了……
　　谢轩但笑不语，抬起手腕看看时间，正巧是饭点，三楼的书店即将关门，他想把之前没有看完的书买回去，跟季思承一说，两人一拍即合，季思承本就打算过会直接去把他今天刚看上的书买下来，在看书方面他一向很舍得，反正他也花不了多少钱，大学时不时看看，还是受了于佳雪和王雨辰这俩文艺青年的熏陶，他难得有喜欢的书，买下来权当培养爱好陶冶情操了。
　　买了书，又就近吃了个饭，回到学校围着操场走了几圈消消食，季思承临到回宿舍的时候，谢轩不忘叮嘱他回去不要喝酒。
　　自从季思承那次醉酒之后，谢轩每天雷打不动地要么跟他在微信上，要么就像现在这样面对面，跟他细声嘱咐不要喝酒，季思承感觉也挺不好意思，他肯定是那次醉酒断片了之后，跟谢轩打的那通电话让谢轩留下了心理阴影，真是难得他现在都不怎么嫌弃自己，毕竟能说出“要翻窗户爬水管的来找你”这种话的，不是神经病就是基佬，就算是基佬也是那种半疯癫的。
　　“可能是我之前形象太高大，所以，谢轩他才没嫌弃我的吧。”季思承庆幸地想着。
　　他站在电梯里还在思考要怎么把自己在谢轩心中高大的形象再挽回过来，免得之后掉完了，没得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