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关雪燕

8、第8章

　　江南三月，春草丛生，绿柳成荫，陆国眉目含笑，遣下人叩响朱漆大门。
　　随仆役进得府内，苏州小院的精致典雅尽收眼底，陆国轻摇纸扇，一路留心观赏。
　　青石板道，假山堆彻，池水清清照花影，月洞拱门，亭台楼阁，曲廊幽幽通水榭。
　　榭内一月白身影负手而立，映着那银波闪闪的池水，青丝垂背，身形颀长，陆国禁不住轻唤一声，“木兄。”
　　公子回眸，一笑倾众生。
　　倾城----

　　傍晚时分入住客栈，陆国高烧又起，请了大夫，开了药方，嘱咐他们好生照料，再不可经受半点风寒。
　　荣锦提了药去伙房熬煮，清晨打来一盆热水，为陆国擦身。
　　“倾城，倾城……”断断续续的呓语打断清晨的动作，他微蹙起眉，望一眼紧闭的房门，方缓缓伸出手轻抚上陆国脸颊。
　　大人，清晨在此，大人，你所想何人？
　　“倾城……”
　　大人，有你一片情深义重，那书生倾城若是泉下有知，自当心慰闭目了，不该再劳您伤神伤心，大人，贵体为重……
　　“倾城……”
　　大人……
　　掌心熨贴着那人滚烫的肌肤，一遍遍在心底回应着他的呼唤。
　　门“吱”的一声打开，清晨慌忙收回手，偏过身背朝外，抓起毛巾在陆国身上擦拭着虚汗。
　　荣锦端了药碗上前，“大人还没醒？”
　　“嗯，睡了两个时辰了。”
　　“还是一直叫着木公子的名字？”
　　清晨点点头，算是应答。
　　“唉。”荣锦将药碗放在一边小凳上，“这下怕是要耽搁了，希望皇上不要怪罪下来才好。”
　　清晨端起水盆放到架子上，立在一边小心问道，“荣锦兄，你跟随大人多年了，是吗？”
　　“嗯”，荣锦点点头，见清晨恭谨地立在他身旁，忙拉了椅子唤他来坐，“清晨，你我之间不必拘礼，大人未醒，还是自然些好。来，快且坐下。”
　　清晨微笑点头，方坐下，便听荣锦道，“我自幼长在陆府，本一打杂仆役，因酷爱习武，陆家老爷便让我跟随府内护院学了些拳脚功夫，志学之年老爷吩咐我日后跟随公子身侧，至今已五年。”
　　“五年……荣锦兄，大人高中状元之时，京城定是热闹非凡，荣锦兄你且与清晨说说，清晨从未见过那般景况。”
　　一说到此，荣锦来了精神，一张刚毅的脸上绽开笑容，眸间添彩，兴奋异常。
　　金殿之上，皇上御笔钦点状元郎叩谢圣恩；长安名园，一日踏尽，深紫浓香三百朵，明朝为我一时开；琼林宴间把诗赋，御花园内同圣游；雁塔题名，谒拜座师、同乡拜会、游览名胜……好不热闹。
　　清晨在脑中把这些画面想了百遍千遍，每一遍加深一道痛，痛入骨髓，将心麻木。
　　荣锦突地眉间一锁，“倒是大人他……”
　　清晨疑惑，“大人怎的……”
　　“大人终日凝眉锁目，似有烦忧，却从不与我们这些下人说起，故为兄也难以窥探。”
　　“烦忧……”清晨低低道，“大人状元及第，从此高官厚禄、前程似锦，何来烦忧……”
　　“唉！”荣锦轻叹一声，“不光是在京城，即便回乡省亲，大人也是一副心忧似焚、急不可待的样子。直至入了青州，方在大人面上见得笑容，想来这数月的烦忧该是与那已逝的木家公子有关。”
　　清晨并拢的双手微微攥紧，眼瞅见放置一边的药碗，起身，“荣锦兄，这药该凉了，我再热热，不知大人何时能醒，你且喂大人喝些进去。”
　　“嗯。”
　　出得屋来，清晨长叹一声，仰头望天，此时月上中天，银辉洒落一地，更显清冷。
　　多少个日子他一一细数来，圆月、弯月，墨潭无垠尽是思。冰镜显印的皆是那一张眉宇轩昂的笑颜，神明爽俊，温文儒雅……
　　待得梦醒，泪湿衣襟。
　　清晨，清晨，只是，清晨啊……

　　翌日，巳时一刻，陆国方才转醒。
　　醒后唤来荣锦备马、着衣欲去往那阜南县衙，查探木家十余人丧命火海之缘由。
　　荣锦好言规劝，却奈何陆国一句也听不进，挣扎着刚一起身，头脑一阵眩晕，即刻倒回床塌间。
　　“大人----”
　　“我无妨……你……快……快去备马……”陆国单手撑颅，靠在床塌边，气若游丝。
　　荣锦拗不过他，便想了折衷的法子，由他只身前往县衙寻问，一两个时辰后定来禀报。
　　陆国半睁双目，沉思片刻，自觉身子难移，只得允了。
　　荣锦走后，清晨端了药碗进屋，只见陆国一身单衣倚在窗前，正兀自眺目远望。“大人。”
　　陆国回望他一眼，便再次远目那窗外丽山深处。
　　清晨将药碗放在案前，拿了长衣披在他身上，“大人，秋风伤体，望大人珍重。”
　　陆国幽幽轻叹，离了窗前。
　　清晨端起药碗亦步跟上前，“大人，喝药吧！”
　　“放在那吧！”陆国回塌前，掀被入床。
　　“大人，先把药喝了，再睡吧！”
　　“放在那儿，你先出去，待荣锦回来，记得唤我。”陆国疲倦地躺下，清晨连唤几声他也不再搭理。
　　待到荣锦从县衙回来，已是未时，清晨怕扰了陆国休息，便未将他叫醒。
　　“清晨，大人喝药了吗？”荣锦擦擦汗，为免大人挂心，他一路快马加鞭，未敢耽搁。
　　清晨摇摇头，递上毛巾，“荣锦兄，此行可有收获？”
　　“未有蹊跷之处，只是那木公子夜烛未熄引起大火，府院甚小，房间相邻，故余下九人均未能脱险。”
　　清晨低眉敛目，“是那县令亲口所说？”
　　“嗯。”
　　清晨沉默不语，荣锦拍拍他肩膀，“莫再多想了，故人已去，我们能做的，便是多劝劝大人，宽心养身，早日启程才好。”
　　清晨点头与他一同回了房。

　　ps: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燕子迟到的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