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成功学小课堂开课啦！》水骑

29、剑客（十三）

　　这其后的许多日子，吴良材过的与之前似乎也别无二致。

　　他仍然每日早起，绕岛长跑，舒展筋骨，归纳吐息。随后回到自己所住的庭院里，烧水劈柴，生火做饭。岛上存粮甚丰，他每次都做很多，却只留下很少的一点给自己，剩下的都成了祭品。

　　那些丰盛的食物摆放在荒凉的草木与礁石中，最终都喂给了时不时飞来的洁白飞鸟。

　　除此之外，他仍然每日练剑。

　　一个人过的日子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他竟也慢慢习惯。明心派如今名存实亡，但只要还剩他一个，明心派就永远不会消失，他只要在这岛上，就什么都没有变过。

　　日日与江水海风相伴，身边是亲密的老师旧友，他并不觉得孤独。

　　只是世事总难随人愿。

　　这日他练剑未已，忽然听到门外人声鼎沸，车马喧嚣，没过多久，便有几位年轻人探头探脑的跑了进来。他们倒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人，顿时一声惊叫，反倒把自己吓到了。

　　吴良材持剑不动，平平的扫过他们一眼，没有说话。

　　那几个青年倒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来。他们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向前迈出一步，齐齐行礼道：“见过吴前辈！”

　　“我不是什么前辈。”

　　“您就不要谦虚了！”有个青年人极兴奋的大声说。他看起来比吴良材年龄倒还大些，说话的时候却满眼都是仰慕，像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偶像：“您的事武林里都传遍了！您不过孤身一人，却几乎把他们魔教的精英都杀了个干干净净，才二十多岁！天啊，我要是能成您这样不世出的天才，我——”

　　他旁边的人已经在拼命拉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多说，又暗暗瞅着吴良材的神情，害怕戳到了这位命途多舛的前辈的伤心事。说话的人终于也反应过来了，话语戛然而止，讷讷的不敢说话了。

　　吴良材望着他，突然觉得好像望见十年前的自己。他不愿多言，只是垂下眼来，淡淡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这几个青年人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终究还是七嘴八舌的说清了来意。只是他们说的时候言辞郑重，听在吴良材心里，却只觉得茫然，而且与己无关。

　　师门一向将他保护的很好，知道他对剑术之外的事都毫无兴趣，也就真的从不让他操心这些凡务，只需一心一意的练习剑法。他被保护的十分周全，以至于到了天真的地步，明心派覆灭这样大的事，也只当做是一个人的悲哀。

　　只是杜盟主满门尽灭，明心派一朝倾覆，这样巨大的风浪，在整个江湖里怎么可能毫无声息。他在岛上的这数月不问世事，只以为自己早就与世界一同在那一晚死去，却不知整个江湖里早已是天翻地覆。

　　“本来师父他们说，早就应当前来拜望前辈，只是实在是脱不开身。”为首的青年人歉意的解释着，生怕会引起吴良材不悦，“现在各大门派刚刚选出了新的武林盟主，许多杂事却仍尘埃未定，一拖便拖到了现在……明心派牺牲如此之大，您既然是唯一一位传人，无论如何我们整个武林也不能就这样将您置之不理……”

　　他或许是有些紧张，又或者是不安，翻来覆去解释了很久，生怕引起吴良材的愤懑与委屈。可是话音落下很久，对面却仍只有一片难言的沉默。

　　他心中忐忑，又想继续开口解释，却听见这位前辈终于淡淡“嗯”了一声，然后就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了。

　　他不由愣住，不知该如何反应。

　　乘船到来之前，他早就在心中预想过无数种这位天赋异禀却又命途多舛的前辈可能会有的反应，也早就做好被闭门不见，或者直接被驱逐的准备。卓越的剑客向来也有卓越的脾气，何况吴良材付出了一切，武林数月却对他不闻不问，排除在外，这本就是整个江湖对他不住。

　　武林各大门派会分选出他们这些年轻弟子先行来此，未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对年轻人发过脾气，身份尊隆的泰斗们再来时，想必也不会遭到冷淡相待的窘境。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吴良材的反应会是这样一片死寂的沉默。

　　他身后的年轻人们也都面面相觑，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了。

　　吴良材也确实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

　　死人早就断开与凡俗尘世的一切连接，他虽然活着，却总觉得自己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何况他与世间的连接本也就只限于师门之内，除此之外，世界虽大，与他却是无关的。

　　此刻他看着这些与他同样年轻，还带着青春朝气，生机勃勃的面孔，被火焰焚尽，焦黑一片的心中，终于感到一点非常，非常轻微的悸动。

　　就好像什么种子，在焦土之中轻轻萌动。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因为死去的土地之中，本是不应该还有能孕育生命的草籽。

　　可也只有那么一瞬。

　　他垂下眼来，终于翕动嘴唇，半晌才组织出字句：

　　“这岛上房屋有很多，客院在西北方……你们随便住吧。”

　　说完这句，他收剑转身，仓促地进了屋子，竟是人生第一次不曾将剑练完。

　　门外渐渐传来细碎的声响。吴良材在屋内听着，从他们小声走动的声音中逐渐分辨，鞋底踩在尚还枯黄的微薄草地上，带来窸窣的响动，剑鞘偶尔相击的声音，以及模糊不清的低语，风与海浪的声音。

　　他一个人坐在屋里，直到所有的人的声音都散尽了，天色昏暗下来。黑暗的潮水的声音，永无止境地回响在他的耳边，伴随着海风呼啸的声音，屋子里升起了银白的月光。

　　午夜时分，寂静非常，他再次突兀醒来。梦里永远是混沌不明的一片黑，交织成不成章法的短篇，在记忆的浊浪中起伏浮沉。他每每在梦里痛苦无可名状，醒来时却总是想不起来具体篇章。一切都只是已死之人对人间事浮光掠影的断层印象。

　　他早已习惯了每夜每夜，无法安睡。只是今天仿佛是一个特殊的时间，注定与以往的一切有所不同。仿佛暗示着一个新的，未知的开端。

　　他醒来时发现穆旬再度出现，此刻正站在案边，细长手指翻过桌上书页。月光从窗外洒落，带着幽微的淡蓝色，笼在他安静淡然的眉眼上。吴良材分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仙人却立刻有所觉察。

　　仙人合上手指间的书页，柔和地抬起眼来望着这位年轻的剑客。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朝把示君，可有不平事？”穆旬低声说，仿佛怕声音惊醒了天地一样，“你磨好了你的剑吗？”

　　“不，我还没有。”吴良材坐起来，同样低声地回应他，语调一片平静，仿佛说的只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因为剑是需要仇人的血来磨的，不然只能钝了剑的心。”

　　他抬头直直望着穆旬，与仙人眼神相交，毫无避让。他眼睛很黑，眼底是一种幽冷的决意。

　　“您不是说了吗？剑的本质就在于伤害。

　　于是穆旬微笑起来。

　　吴良材冷淡地看着这位神灵。他的心早就是一片被火焚尽的荒地，不会在意其他任何人或者神的看法，何况他早就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神无法真正的在乎人，与凡人的自我感同身受。

　　所以，他也就不需要像很多很多年前那样，对仙人抱有近乎盲目的崇拜，细致地揣测穆旬每一缕微妙表情的意味，忐忑不安的在病床上接受训诫，辗转反侧。

　　可今晚，他仍从这熟悉的微笑中品出奇怪的味道。

　　这似乎并不像是纵容、鼓励，或者赞美。穆旬并没有因为他接受了这个说法而感到轻松的愉快。

　　剑客的心底好像有一根弦被划过，奇怪而轻微的灵感拨动他，仿佛隐晦的暗示。他想不明白那是什么，也懒得去追根究底。

　　他从来不是一个敏锐的聪明人，何况他也早就不在乎了。

　　“不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很期待。”穆旬走过来，温柔地将手放在他的头顶，仿佛只是一个宽容温慈的长辈，在抚慰一个做了噩梦的孩子。

　　“你现在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看法，也拥有了剑。这是一件很好的事，因为你有了武器和本心，也就拥有了选择的权力。”

　　吴良材在黑暗里静静望着他，眼睛也正像是一柄幽深无光的剑鞘，包裹住他坚硬的剑心。

　　“我不知道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直白了当地说，就好像他们初见一样。

　　穆旬宽容的笑了，他望着吴良材的样子，也就真的像望着小孩子一样。他总是这样包容，忍让，从不因为他人的冒犯而感到不悦。

　　他不在乎礼节这种东西，只在意人与事物的本质。

　　“世界上你总是会遇到种种你想不明白的事，没有关系，你本也不需要全部明了。只要跟随自己的想法就好了。”

　　“抓紧你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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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爬回来更新了，但是仍然不算稳定……
感谢支持我的小伙伴们，遇到我，你们真是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