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的秘密》试吃鱼

16、学习

　　许殿生这问话委实突兀。事实上，月还记得他之前是怎样的丧心病狂，所以在看到他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许风掀起眼皮，慢悠悠地扫了许殿生一眼，“没礼貌的东西，竟敢对我大哥无礼。”
　　许殿生似乎很害怕，当即就避开许风的目光，嘟哝着：“我饿了！到底什么时候吃饭啊？”

　　许风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许殿生，低下头伏在月的耳边，指了指自己的父亲，对月说道：“那位就是我的父亲，你可以叫他许叔。”

　　月点点头，用清越低沉的声音开口道：“许叔好。”
　　“嗯，好！你们还没吃饭吧！来，我们正好一起吃晚餐。”

　　许风没有起身，接着询问月的意思：“吃点吧！”
　　月转过头看着他，狭长的眼睛眨了眨，他的眼睛很黑，灯光下看他的眼瞳就犹如一颗质地绝佳的黑矅石，那里面充满了各种玩味。

　　许风心中默默想着，一定要抽时间教他学会汉语。这样交流起来太特妈的费劲了！
　　于是他咳了咳，把月推到长桌前，自己也坐在了许承乾的右边。

　　许家的晚餐十分清淡，他们遵循传统的食谱，也就是中餐。饭前甜点是各种手工糕点，饭后红酒则是枸杞菊花茶。
　　厨师多准备了一套餐具。

　　月观察着他们怎样喝水，怎么样用筷子挑起面条，他握住了筷子，然而完全不会用这么轻巧的工具。
　　这叫什么来着？
　　月用筷子敲了敲精致的青花瓷碟子。

　　许风喊道：“林嫂，再添一个烫。”

　　这碟子也太漂亮了吧！月拿起碟子认真观赏着，就像观赏一件艺术品一样。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轻薄，细白，花纹这么漂亮的东西。
　　尤其是拿筷子敲打的时候，那声音清脆悦耳，简直不要太美妙了。

　　许殿生边吃边嘟哝：“大哥啊！你这朋友有点奇怪耶！”
　　旁边许承乾就稳重地多，他拿胳膊肘碰了碰许殿生，说：“闭嘴，吃饭。”

　　许风给月盛了一碗西湖牛肉羹，递到他手里，同时把碟子从月的手中抽走，指着碟子对月说：“瓷器。”
　　“瓷......器。”
　　许风点点头，指了指硬塞进月手里的那碗羹，说道：“喝吧！”
　　月迟凝地看了看羹，又看了看许风，见许风一脸的紧张间或杂带着几许期待，满含笑意地喝下了那碗羹，连勺子都没有用。

　　许风紧张的心情瞬间放松了。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月来他家的第一天，愉快的喝下了一碗粥。这是好的开始。

　　用完晚餐之后，许风告别了父亲，推着月到了楼梯前。他的卧室在二楼，自然也要把月带到二楼。可看这情形，难道要管家帮忙把轮椅抬上去吗？

　　管家适时地走过来，询问道：“少爷，需要我帮忙吗？”
　　许风盯着楼梯沉吟了半晌，吩咐道：“林叔，明天把这幢房子重新装修一下，安一个电梯，我们家一共有三层吧！每一层都要有电梯，所有有门槛的地方都抹平了，我要求家中没有一个门槛。”

　　本来就没有多少门槛，有的只是楼梯。管家林叔点头应是：“好的，少爷。那现在，你要回卧室吗？”
　　“我去一楼，客房睡。”

　　许风其实是担心在抬轮椅的过程中不少心露出马脚，藏不住那条漂亮的鱼鳍。万一露了陷就麻烦了。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遗忘的幻境，也不想月再吹一次海螺。那种滋味太刻骨铭心了，他发誓他到死都不会忘记那种忘记鲛人的感觉。

　　心里空落落的，就像剜了一个大洞。本来刻骨铭心记得的人就那么遗忘了，拼命想也想不起来。

　　放弃理想，接受别人安排的人生，将自己的本性束缚住，将过去所有的努力都抛之脑后，任它们付之东流。

　　月是他对于过去的那个自己所抱有的最后幻想，也是他感觉他曾经活过的唯一精彩。

　　一个人如果连信仰都没有了，会变成什么？
　　一个人如果连过去都否定了，还剩下什么？

　　大概，会变成许殿生那样的人吧！

　　许风如是想着，心底深处发出一声叹息。
　　一只蹼掌握住了他的手腕，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问他：“想什么？”
　　月不知什么时候摘下了手套，带蹼的手掌在灯光下显露出圆满的瓷白，就像上好的瓷器一样。

　　“我在想我的过去，还有你的未来。”许风慢慢的开口说道，随即又觉得这个问题有点深奥，于是笑了笑，转移话题：“习惯吗？”

　　月回头望他，这回他那狭长的漂亮的黑矅石一般的眼睛里什么玩味都没有了，他只有冷冰冰的一句：“教我说汉语！”

　　许风立刻忙忙地道：“好好好，可是你要等一等，书房在二楼！”
　　他匆匆的走出房间，拉开房门随后又探进半个头叮嘱道：“你就在房间里别乱跑，乖乖等着我，我找到书就回来啊！”
　　说完了他关上门顺便把门锁上，然后跑到二楼的书房里翻箱倒柜。

　　月重新审视这个房间。
　　房间大概30平米，带一个卫生间，一张床，墙上挂着电视，墙面洁白风格简约，电视平台和床头柜都是红木家具，床也是红木家具，典型的中国风格。

　　窗明几净，一轮皎月初升，飘窗上放着一个小草盆栽，随着夜风悠悠摇曳。远远传来海浪的声音，十分惬意。

　　月眨了眨眼睛，他摇着轮椅走到飘窗前，探头看向窗外，欣赏美丽的夜景，嗅闻着海浪飘来的略带咸涩的空气。
　　他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漆黑狭长的双瞳中满是探究。

　　许风在书房里翻到了一个新华字典。他拿起字典吹净沾佛在上面的一层薄灰，将它翻开看了看，这是他小时候最常用到的查阅文字的辅助工具。最开始是音序查字法，再之后是部首查字法。
　　小小的一本字典，剖析了66万个汉字的秘密。

　　他看了看书柜，从最上面一层到最后一本基本上都跟经济学有关。他不禁有点恍惚，这间书房里已经没有一本关于生物学的书籍了。

　　这时许殿生推着书包走进来了，他看到许风拿着新华字典，吸了吸鼻子。坐到书桌前，打开书包，拿出一年级的语文课本读起了唐诗《江南》。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哎大哥你干吗？还我的书啦！”

　　“借我一用。”
　　“不要嘛！还给我啦！”
　　“给你这个慢慢读啦！”
　　许风把字典塞到许殿生手里，不由分说就走掉了。

　　后面某人哭丧着脸捧着字典，翻了好几页哀嚎道：“我一个字都不认识啦！这怎么读嘛？”

　　许风拿着书拧开门走进客房的时候，被一阵嘈杂的说话声惊得脚步一顿。
　　说话声是从电视里传出来的，听那阵势明显是菜市场大妈在卖菜。
　　“做梦都没有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电视机里传出来的投影映照在男人的脸上，月手里拿着摇控器，聚精会神的坐在电视机前，精精有味的看电视。
　　“月，你是怎么打开电视的？”风走进来问道。

　　月没有回头看他，学着电视里大妈的语气说道：“做梦都没有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什么？”许风愣了愣，问道：“什么真的假的？唉我说你学得可真快？这句话说的真溜！”
　　许风走过来，把语文书搁到茶几上，站到了轮椅后。和月一起看电视。

　　电视里放的是新闻联播，记者在对菜市场进行采访。那个大妈大抵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记者会来采访她。
　　月大抵是没有想到他会来到人类的世界。

　　这话说得其实很对，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由不同的人阐述了同样的心态。有梦想成真的意味在里面。
　　许风稍微想了想，顿时明白了月这个鲛人其实是对人类世界心生向往的。

　　许风咧开嘴笑了，他满意地说道：“做梦都没有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月回头问道：“什么意思？”
　　“心情很高兴！”许风解释。
　　月点点头，道：“我的心情也很高兴。”
　　他指着电视机，由衷的赞叹道：“真神奇！”
　　许风笑道：“这叫电视，是人类生活中最普通的电器了！”
　　月暂时不明白电视是啥？也不甚理解电器是啥？他只顾着看电视。

　　许风见他这么专注，也不忍去打扰了。他把轮椅往后推了推，一直推到床边才停下。

　　月来他家的第一天，看了电视，看得津津有味，十分投入。

　　夜，越来越深，许风看看时间，夜晚22点了，月亮已经升得老高了，而月还在看电视连续剧。
　　“该睡了，明天再看。”许风拿过摇控器把电视电源给关了。
　　一回头，就看到了一张臭脸。

　　“我还要看。”
　　“明天！已经10点了，我要休息啊！鲛人也要休息！我还要上班。”

　　鲛人不需要那么规律的作息时间，鲛人想休息就休息，想不休息就不休息，和大多数海洋动物一样。
　　月挣扎了一会儿，英俊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痛苦的表情，最后，他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嗯，这就对了。睡觉。”
　　许风拉下被子，半躺在了床上，伸手拍了拍床，对月说道：“跳上来。”

　　月看了看雪白的床单，摸了摸柔软温暖的床褥，很满意的样子。他早就把尾鳍拿出来了，此时见许风躺在床上，支起鱼尾纵身一跃，跳到了床铺正中，稳稳落到了枕头上。

　　“唔！”从没有感受过的温暖，这种温暖和海洋中的温暖截然不同，但是一样舒服。月陷在柔软的床里，舒服的喟叹一声。
　　“呵呵！”许风低声笑着给月盖好丝被，和他道晚安：“好好休息，明天见。”
　　说着就要下床。

　　一双蹼爪伸了过来，搂住了许风的腰，不由分说把他搂进了棉被里，紧身揽着。
　　许风浑身一僵，整个背部贴到了一个坚硬如铁的胸膛里。他十分的不自在，微恼道：“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