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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香囊 ...

  •   沿着横街穿过西市,便来到崇化与怀远坊之间,身旁两侧皆是高高的坊墙,孙乐眠提步向左边坊墙走去,通过怀远坊的西门进入坊间,一路问话来到飞云客栈。

      这不过是一间极为普通的客栈,店门前悬挂刻着客栈名字的木牌,两盏印蝶灯笼分别垂挂门前,未至掌灯时分,却有伙计出来点灯。

      白日中,那点微光之火轻轻耸动,灯笼纸面上的紫蝶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

      四五只紫蝶环绕着一朵似花非花的印记,孙乐眠隐约记得在哪儿看过,正这时,伙计发现了台阶下的她,当即热情相迎:“这位姑娘里面请,我们这儿有全长安最好吃的菜,最软的床,您看您需要点儿什么?”

      这客栈伙计实在太过热情,热情得让她难以拒绝,就这么一脚跨进了云雾缭绕的店内。

      店内稀稀拉拉的坐着几名客人,或是光线暗淡看不清样貌,或是背对门口,一点交流也无,可每个人手边都有武器,呼吸声极轻,像是刻意放缓,见孙乐眠跨入客栈,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

      孙乐眠瞬间警铃大作,抿了抿唇,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移开目光。

      进门左手边立着红木台柜,掌柜的是个衣着暴露的男人,头上和脖子均戴着银色饰品,一只手轻轻握着长杆烟,雪白的腕子上系着一条树藤编织的绳,绳上悬挂着一只颇有些老旧的竹制蝴蝶制品。

      掌柜的呼出一口烟,于烟雾缭绕中露出一双微微带紫的眼瞳。

      “姑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他的声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情,紫瞳媚如丝,眼角余光皆是情。

      硬要孙乐眠说出个感受,那便只有两个字:妖娆。

      这客栈老板真真比女人还要妩媚,薄唇轻勾足以让天光失色。

      不论是客栈里食客的目光,还是这掌柜的目光,都让人如鲠在喉。孙乐眠干巴巴的张了张嘴:“我找人,请问掌柜的你知道……”

      谁知此人一听,方才的柔婉风情尽数消失,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抱歉,除了吃饭睡觉,本店不提供其他服务,小阿炮,送客。”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戴着半截银色面具的高大男人从暗处闪现,泛着冷光的银色面具遮去他大半张脸,下巴弧线近乎冷硬,那双隐匿在黑暗中的眸正冷冷的注视着孙乐眠。

      孙乐眠后背汗毛尽皆炸起,方才进门第一时间她便巡视了整个一楼大堂,根本没有发现这个人!

      “诶掌柜的,我就问问……你谁啊别动手啊有话好好说……”

      只见男人虚虚抬手,一枚钉子瞬间从袖扣中射出。

      破空声响起的时候孙乐眠还试图与对方沟通,直到后背撞上门口柱子才将后面的话压了回去。

      她感受着那贴合皮肤的冰冷暗器,冒了一身冷汗,脑子里的弦紧紧绷起:此人武功极高!

      且暗器使得出神入化,只穿刺了薄薄的衣料,并未碰到皮肤分毫,但她连此人抬手的动作都没看清就被钉在了柱子上。究竟是此人功夫深不可测,还是她真如之前那明教弟子所言,还需努力?

      虽然她修习的心法乃是离经易道,可花间游亦从未放弃。

      难道,真有那么菜?

      孙乐眠抬手想把那枚钉子拧下来,不成想指腹却被一条极细丝线割伤。借着廊前日光,那枚七寸二尺长的螺纹钉尾端缠着的丝线无处隐匿,而另一头则收在戴面具男人的袖扣里。

      孙乐眠忽然有点不可言说的期盼——或许并非她太菜,而是巴蜀唐门,暗器绝响江湖,能躲过的人不过凤毛麟角。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那掌柜的抽了两口烟,淡淡道:“小阿炮,打烊吧。”

      男人听闻,这才收回暗器,冰冷的目光未在孙乐眠身上多作片刻停留,便合上了木门。

      孙乐眠一脸懵逼的摸着破烂的衣裳,看眼自己的指尖又看了看落了锁的木门,感觉自己仿佛是个二丈的和尚,这长安城内哪怕是有宵禁,那也得等到晚上才落锁吧?

      带着疑惑,孙乐眠走下石阶,思考间赫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

      她抬起头,怔怔的望向那行人,舌头仿佛打结一般,“师……姐?”

      为首之人正是朴清,她行走江湖多年,目前受雇于某支镖师队伍,医者的气息隐了三分,倒是多了几丝江湖人的豪爽风情。见到孙乐眠,朴清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脚步生风,口气带笑:“几年不见,你对我就只有这两个字?你个小没良心的。”

      “当然不,”孙乐眠张开双手,“还有一个拥抱。”

      朴清被她这一记狠扑撞得退了一步,无奈的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忽然感觉到不对,“你肩膀这儿怎么破了?”料想宇晴等人也不会放任花谷小师妹穿着有损形象的衣服出谷,“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事儿啦?我们边走边说。”

      孙乐眠于是把今天遇见的怪事都同她说了,末了,抬首一看:闲鹤客栈。当即奇道:“师姐你不是在信上说住飞云客栈么?”

      朴清:“我写的是飞云客栈对面那家,但因为飞云比较有名气你也好打听一点,你说我体不体贴?一看就知道你没仔细阅读,这毛病得改改了。”

      孙乐眠:“……”被墨渍晕掉的字根本看不见,怪她咯?

      “话说你今天怎么迟这么久,午时都过了,本来给你留着饭呢,现在肯定凉了,我看不如不吃了,我给你煮点艾草叶子吧,出门在外,也别挑食。”朴清的笑容没有一丝阴霾,说此等可怖之事时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孙乐眠皱起鼻子,扯了扯朴清的袖子,语气可怜又委屈:“师姐,我错了。”

      “错哪儿了?”

      “不该贪慕长安繁华,不该惹是生非,不该同人起争执,不该……”

      “行了行了,”朴清摆摆手,“每次都说得好听,等你什么时候不偷裴师兄的雪酿了再说。”

      孙乐眠冲她一吐舌头:“可是人徐道长明明说过其中也有我的一份,师兄每次都以我的年龄为由克扣下来。”

      朴清推开房门,一桌好菜热气还未散去。“你还顶嘴,要不要吃饭了?”

      “要!”

      食不言寝不语这品质从没在孙乐眠身上发扬光大过。左手一只鸡退,右手拿着汤勺,吃得脸颊都鼓胀起来,却还要呜呜咽咽的扯着嗓子说:“撕姐里砍砍辣锅香囊撒,我觉得嘿有问题。”

      朴清拿了点谷物投喂书落,闻言没忍住,给了她后脑勺一下:“吃完再说,猴急什么,瞧你,都无师自通了哪门子番邦语。”

      孙乐眠揉着脑袋,嘟嘟囔囔的咽下食物,又灌了一口羹汤,这才从腰间拿出一个东西。

      朴清接过看了一眼又还给她,“花谷特制的荷包你给我作甚?我又没丢。”

      “哦,错了,是这个。”

      这次递到朴清手里的是孙乐眠从之前那个小贩手里买下的香囊。“师姐你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成分。这味道跟之前有人来花谷求药时身上带的味道一样,但是我不敢确定。”

      “你说的是那个从岷州来求药的药师吧?”说话间,朴清已经利索的拆开香囊,倒出了多种药草与其他香料的混合物。“当年他不远千里前来求药,谷主见他心诚,差点就给了。”

      “差点?为什么?”孙乐眠解决了一碗羹汤,又夹了一筷子面块。

      “因为……你少吃点不成吗?女孩子从你这个年纪就不注意,小心以后身材走样。”

      孙乐眠嚼吧嚼吧,浑然不觉肚子臌胀,“走样再说,师姐你继续,谷主为什么没给呀?”

      “以后发福了可别怪师姐没提醒你。”朴清呿了一声,紧接着肃容道:“就在药师说明原委之后,谷主收到一封江湖朋友的飞鸽传书,此人恰好在岷州安家村游历,不成想安家村里突发瘟疫,村民病死大半,同行者皆感染瘟疫,而他有昔年谷主赠药,暂时无碍。他想将同伴带回城中治疗,然而瘟疫蔓延太过猛烈,官府的人怕波及城中其他百姓,将整个安家村的人隔离起来,一时间,安家村内疫病横行,尸气蔓延。”

      以前只知道有人来求药,远远看了一面,闻过他身上味道,并不知此间细节,孙乐眠听着听着放慢了咀嚼速度,全神贯注的望着朴清,“那后来呢?”

      朴清的脸色无比沉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书落顺滑的羽毛。“同为医者,你也知道,世间所有疾病,宜疏不宜堵,堵得久了,难保不会生出其他什么,耗时愈久,愈容易留下沉疴顽疾。谷主那友人略懂医术,为保剩下的村民,他以血作引,混入寻常压制瘟疫的药物里,死马当活马医。也是运气好,疫情果然不再蔓延。但是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于是他联合当地大夫,择一人,带着他的手书,前去万花谷求药。”

      “便是那药师?”

      “没错。”

      “既然如此,那为何又要写信告知谷主呢?”

      朴清:“那人与还有气力的村民帮助药师离开村子,可是药师离开后,安家村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疫情却进入第二次大爆发,死伤过百,有个村民想起,疫病刚爆发时,他夫人曾经从药师那里买了一盒脂膏,说是夜间涂抹在皮肤上,可助安眠和保肌。”朴清垫了垫手里的香囊,勾起一抹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其他的笑容,“虽然是个药师,正事不干一件,老是捣鼓女人用的玩意儿,呿。”

      第一次疫病爆发时,疫病源头就是那村民的夫人,可是被隔离起来后,村子里其他女人相继发病。此瘟疫传染力极强,一传十十传百,短短两天全村人染病大半,第三天就开始出现死亡。而第二次疫病大爆发,则是在药师离开后。

      奇异的是,两次爆发疫病,药师都没什么事。

      “若说是因为他医者的身份时有防范,从而没有中招,那怎么他又对其他人的病情束手无策?”朴清将从香囊里倒出来的东西分门别类,细致的分成几小堆,“众人终于察觉到不对了,搜查了药师的家,发现所有的东西都被销毁了,药师这一走,竟是直接抛弃了他们。不管凶手是不是药师,他这一走,嫌疑最大。谷主那友人立即联系官府的人,官府的人将信将疑,准他寄一封书信。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药师离开花谷不知去向,裴师兄点了几名弟子随他一同前往,安家村的疫情才逐渐被控制。”

      “谁又知道疫病的源头竟然是一盒小小的脂膏呢?”朴清冲孙乐眠招招手,示意她凑过来点,“你看,这两种药是合欢皮和远志,确实没问题,这边一堆,虽然有常见的丁香、肉豆蔻、肉桂等,可是却含了另一种东西。”

      “是什么?”

      朴清抬眸,两人的目光相撞,孙乐眠在其中竟看见了几分兴致盎然,果然,朴清的语气也是十足的兴味,“产自西域荒漠深处的一种毒花,未生花。花未长出来根部便带了剧毒,但是此毒也可解,不算多么强烈的毒,可一旦与蜂蜜混合,便会产生奇异的香气,剧毒无比,世间鲜少有东西可解。”

      孙乐眠回忆片刻,“我起初闻见的味道,确实有点甜,原来加了蜂蜜,吸溜。”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想着吃?”

      “睡觉的时候。”为了显得回答真挚,她还好好想了一番。

      朴清微笑,抬手,握拳。

      孙乐眠:“师姐我错了,我立马不想了。”

      朴清作势挥了挥拳,孙乐眠立即弯腰钻到桌子下面去,抱着小腿紧紧怂成一团,“师姐我真的没想啦!”

      “出息,”朴清把人从桌下揪了出来,“坐好,我不在花谷这几年裴师兄和宇晴姐就这么教你的?”

      孙乐眠此时的坐姿真真再端正也不过了,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双手微微握拳放在膝上,跟平日里听课没什么区别。

      虽然朴清名义上只是花谷里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弟子,不说话的时候端的是气质温婉,明媚动人,可孙乐眠从小受她管制,早就识破她的火爆脾气,身体都快形成条件反射了,朴清眉毛一扬,她便知道要挨揍。

      “你是不是心里偷偷骂我了?”

      “绝对没有!”

      朴清余光一扫,又说回了正题,“这包香囊里未生花的比例比当初在那脂膏里检测出来的还要多,因为涂抹在皮肤上,比吸入鼻中要更快发病,这样一包香囊的味道不出半月就要消散,他到底安的什么心……话说回来,你这鼻子属狗的吗,究竟是怎么在气味混杂的坊间闻到这味道的?”

      “可能是因为加了蜂蜜?”

      朴清竟无言以对。

      她甩了甩手,道:“如果不是长期吸入这味道,那对人体也没多大害处,怎么,这事儿你想管到底么?”

      孙乐眠垂眸,低语道:“再说吧。”

      “随你。”朴清叫来客栈伙计将桌面收拾干净,随后收拾行囊和床铺,“再过不久,等到高将军的队伍全部入城后,我们镖局的人马就要离开,这一趟护镖大概要走三个月,去苍山,期间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并且最好在这段时间打入大唐情报处内部,利用他们的消息网,帮我找一个人。不,最好能随时知道这个人的所在。”

      不知为何,看见这样的朴清,孙乐眠狠狠打了个颤,“师姐,那个人怎么得罪你了?”

      “怎么得罪我了?”朴清冷笑一声,“他劫了我整整一年的镖,你说怎么得罪我了?仗着自己是个丐帮对我施行一系列惨无人道惨绝人寰令人发指的暴行,还有没有天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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