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还有三个月》莅小明

4、第4章

　　苏蔻离开，闫六娘松了一大口气，心里满意，对周述更好了一些。

　　听说有的乡试最长会考上一个整月，闫六娘便想方设法给周述养身子。

　　但是周述却不高兴。

　　苏蔻的到来，让他意识到他们和苏蔻那样家族之间的差距。他和六娘都是山野出身，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得幸带着六娘走出这片草野，庙堂之高，一步步向上走的时候，他和他的六娘又该受到多少权贵背后的议论腹诽？

　　他还好，君子不惧砥砺，再多歧视和诋毁，他还可以靠勤奋、努力和聪明去扭转。

　　但是六娘，只身留在后院，为他操持家事，她的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他走得越远越高，六娘过得越富贵越好，旁人也只会诽谤六娘沾了他的光。

　　届时别说扭转了，恶意的揣度和诋毁恐怕比今天更严重。

　　周述昼夜不能睡。天际渐渐鱼肚白的时候，他听到外间放轻的脚步，灶里的火噼啪作响，虽然隔着一堵墙，周述看不到，但能想象到灶上的锅里，那漂亮的米团是多么美味又诱人。

　　而那恰恰是他的妻子亲手做的。

　　自古以来，将一个读书人培养出来，宗族不知道要付出多少钱财和心血。

　　他，周述，没有宗族，没有朋友，以前靠自己，现在靠他的妻。

　　周述胸口发闷，如今还只是一个乡试，接下来呢……这样的日子，六娘会累吗，会厌倦吗？

　　周述起身，披上外衣，走出门外，娇小的闫六娘正坐在灶前打瞌睡，灶里红彤彤的火光映得她一脸绯红，比红枣米团更细腻，更诱人。

　　“娘子。”周述轻声唤她，“我帮你看着火，你再去睡会儿吧。”

　　闫六娘抬头，朦胧着睡眼看他：“相公昨夜又熬夜看书了，你先去睡。”说着说着，更清醒了一些，两眼晶亮，“相公，等今日卖了米团，我便给你凑足了十八两的盘缠，咱家离县府不远，应当是够用的。相公不必节省银子，住好些，吃好些，考试院里条件不好，能用银子转圜的也不要吝惜，咱们钱虽然少，但总归是个心意。”

　　“怎么那么多？”周述在她身边坐下，单手将她抱在怀里。

　　闫六娘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镇上一个姓周的大娘喜吃我的米团，帮我介绍了不少浆洗工作，那家主子大方，每次都给了许多钱，我都存下来了。”

　　闫六娘才不会告诉周述，她有好多鸟类伙伴帮忙，这镇上哪里的主顾手里有活，出手又大方，她门儿清。

　　周述低垂着眸，将闫六娘的手抓在手心里，拇指顺着骨节一下一下地摩挲，声音有些发哑发紧：“娘子很能干！”

　　闫六娘被夸了，笑得更加灿烂，她不知道周述正在心疼她。

　　周述读的书多，想的东西太复杂，闫六娘，一个小妖精，不知道那些弯弯绕绕，想法简单纯粹很多。

　　做了人要好好做人，嫁了人要好好照顾相公，相公对她一样好她就要百样还，操持家事，繁衍子孙。

　　周述正是知道闫六娘的想法，所以他也不再多说，不能因为闫六娘傻，他就欺她，有个人傻乎乎对他好，他不应该心安理得占便宜，而应该庆幸且珍惜，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

　　周述是一个人排队进考场的，六娘没来，陪着周述的只有闫六娘用麻布缝的一个笔袋，上面用白线绣了个粗糙的周字，虽然不精致，但胜在古朴好看，周述很喜欢。

　　别看周述带了十八两银子，看上去挺多，但其实花用的地方更多，六娘不想过来白花多余的银子，她有自己的办法去考场，保证谁也发现不了她。

　　听说每年都有秀才考试时体力不支，考晕过去的，若是周述也撑不住，闫六娘打算把自己瘦弱的小肩膀分他一点点。

　　闫六娘把周述照顾得很好，周述并没有出事，出了考场，他一想到闫六娘在家里做了好菜好饭等着他，一时间恨不得肋下生翼，尽快赶回家去。

　　刚走没两步，却被一群家仆拦住。

　　“周少爷，我们是苏老爷和苏夫人派来接您回家的。”一位长相老成的家仆开口道。

　　“我不认识什么苏家！”周述厌烦地皱眉，绕过他们想离开。

　　“周少爷，我们小姐说，您已经知道了的，就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了。”家仆面露难色，语气有些卑微。

　　周述只好跟他走，打定主意跟苏家父母说清楚。

　　隐了身跟在周述身边的闫六娘满脸不高兴，但还是紧紧地跟着自己相公。

　　苏家父母气恼苏蔻随便离家出走，但更气恼周述拒绝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只是苏蔻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为难周述，周述不同于商贾，读书人前程大，还是要攀好了关系。

　　所以苏家父母心里虽然气恼，但还是听女儿的话，对着周述的样子极为和善。

　　听闻周述另娶了妻，两人自然不提当年婚约的事，还主动给了三百两银子和三匹好布送他。

　　周述拒绝了银子，看着那质地轻软的红色布匹，他犹豫了一下。

　　闫六娘自嫁给他，便没穿过一身漂亮的衣服，甚至于连件像样的嫁衣都没有。

　　苏家父母一看便明白，刚要将布匹再送一次的时候，周述再次抬手行礼，径直离开了。

　　闫六娘被周述看向布匹时的渴望目光看得心头发闷，她有点恨自己不是蚕宝宝，不然她能亲手给她织最漂亮的布。

　　等出了苏家大门，闫六娘还有些颓唐，却见周述直奔了县府里的布匹店，用这些日子省下来的钱买了一匹不算贵的红绸布，布上的缠枝花纹漂亮的紧。

　　“六娘会喜欢吧。”周述自言自语。

　　闫六娘一愣，这才想明白，她咧着嘴，顾不上周述根本看不见她，就不住地点头。她喜欢啊，很喜欢。

　　就在闫六娘以为周述终于要回家的时候，却看到周述抱着红绸布匹，转道去了城东，买了好些青瓦片。

　　“周秀才，家里有喜事啊？”热情的店主一边将瓦片垒到送货的小骡车上，一边打趣道。

　　普通百姓手里大多没有余钱，像这样买瓦片修缮屋顶的，都是家里要办喜事的。

　　周述点了点头，眉眼柔和，满是憧憬：“娶了媳妇儿，还没请媳妇儿娘家人到家吃席，等屋顶修缮好了，我去接他们来，让他们放心放心。”

　　“那是应该！”店主呵呵笑，“老人家看到你这份心就高兴了。”

　　周述脑海里都已经开始想象六娘爹娘到家里做客的画面了，他要和六娘站在一处，认认真真地对二老说：放心把女儿交给我吧，日后风大雨急，他护着她，半点风波都吹不到六娘身上。

　　闫六娘高兴是高兴，但是她去哪找一对儿父母来做客呀！

　　-end-

　　全员好人，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