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雪飞舞之时》希尔梅利亚

3、白骑士小姐

　　歌莉兰卡王国，王都——耶兰瓦。
　　图恩公爵府邸门前，几名披风上绣着新月百合花的女骑士不知在谈论什么，她们脸上洋溢着笑容，应该是开心的事儿。旁边，马衣上装饰着神圣十字花纹的白马高大健壮，通体雪白，马身没有一丝杂色。那是出自极地高原的优质坐骑——巴尔格兹纯血马。传说该种族蕴含了神兽血脉，生性高傲不羁，勇敢无畏。即使面对高阶兽王，它们仍能悍然向前，绝不惊慌退怯。正是这样的优良品质，奠定了它们崇高的地位，人们为拥有一匹巴尔格兹纯血马而自豪。
　　尤娜穿过熟悉的庭院，仆役纷纷靠边向她行礼，柱廊通往一栋米色建筑。
　　公爵夫人把梳子放回妆台，绕到女儿身后，微微眯着双眼，慈爱的笑容浮现在脸上，仔细打量面前的少女，曾经胖嘟嘟的小婴孩长大了，比自己还高，真是不像话呀。
　　欣慰之余夹带着些许忧愁，长大，意味着离开……
　　镜中少女三尺有余的赤红秀发仿如灼灼燃烧的流火，紫色琉璃般的眼眸中似有点点星光，天下名匠为她精心打造的圣骑士甲衣将少女修长美好的身段完美地勾勒出来。圣蜥蜴革内衬舒适温暖，宗师级铸匠打造的秘金锁甲贴身自然，雕饰奢华的全身流银板甲防护能力强大又不失灵活，金线编织的绶带佩在胸前，腰际悬挂的黑龙革剑鞘里面安睡着名为“龙牙”的宝剑，月白色的冰蚕丝披风上绣着新月百合花。虽然是完全匹配骑士的仪容装扮，可她散发的气息，却如溪流般清爽清纯。
　　“这样可以么，母亲？”
　　含着少年音色的声线，洁净清脆，到底是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女啊。
　　“白骑士大人真是太美了，是我见过的，天底下最漂亮的骑士哦，差点儿就可以比上我了呢。”公爵夫人不吝称赞道。
　　（您这是自夸吧！）
　　少女娇嗔道：“母亲！”
　　公爵夫人的神情愈加柔和，忽然，她想起一件事，她拉着女儿走到桌前，指着桌上的木箱说：“啊，对啦，这个你带上。老头子的话是：‘无上荣光，家族之证伴你左右。去见证，去守护，去开辟。圣灵殿上，我图恩一族的的名字依旧闪耀……’听着怪矫情的，别管他。妮娜，听着，你是我的女儿，你要做的，必须做到的，就是好好活着，为了我，为了你姐姐，你一定要爱惜自己。我知道你那边走不开，所以我会时常去看你的，你要是瘦了，或是少了根头发，就是那位大人，我也会半夜上门拜访的，谁让她没把我的宝贝女儿照顾好呀……”
　　妮娜只觉头皮阵阵发麻，大家闺秀的母亲何时变得这么唠叨了，如何能忍！于是她不留情面地打断了母亲没有停下来迹象的……友好交流，连声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啦！还有怎么是为你和姐姐爱惜自己啊，讨厌，太自私啦，不应该是为我自己么？再说了，殿下还没影儿呢……哎，不管啦，母亲你让让，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这么说是真的了？”
　　突然出现的女声打断了母女间的交流。来者正是尤娜，图恩公爵家的大小姐。
　　“尤——娜！”公爵夫人旋即转身给亲爱的大女儿来了个热情温暖的拥抱。
　　比起公爵夫人的激动，尤娜只是简单地叫了声“母亲”，语气听起来好像有点儿冷淡？那是因为血的教训使她铭刻于心，若热烈的回应公爵夫人，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多的“热情”的交流了。
　　不！这绝对不可以！尤娜的内心在咆哮。
　　“姐姐大人！你知道啦。”妮娜眼里闪烁着光芒欣喜地叫道，所有人里，她最喜欢的就是姐姐了。
　　使劲推开黏在身上的公爵夫人，尤娜笑盈盈地说：“我就是为此赶回来的，亲爱的妹妹。嗯——这身……很漂亮……够了啊，母亲，快放手！”
　　被女儿呵斥，公爵夫人怏怏的撇撇嘴，却不为难她了。
　　“哼，我才不信呢。肯定是苏利亚找你啦……”妮娜佯装愠怒地撅着小嘴，她才不相信姐姐的鬼话！她继续道：“从今天起，我就是骑士了诶，虽然还没有正式册封，实际上已经是了嘛，比起漂亮，我更喜欢英武之类的的赞美……对，英武。本来呢，我们也要路过赛科罗恩，既然你回来了，我就没理由在城里停留了。哦对，姐姐大人快来看这个！”
　　“是是是，漂亮又英武的骑士小姐。”尤娜宠溺的说，顺了妹妹的意。她将视线转移到桌面上，仔细观察桌上摆放的物什——具有古朴气息的紫檀木箱中长眠着一杆长约两米的长枪。
　　枪刃和枪身都是赤红色的，荆棘花纹缠绕，分布着像是某种文字的古老符文。令人诧异的是枪刃似乎没有开刃，锋芒尽藏，比起武器，倒像有些年头的古董。
　　“这是？”尤娜抚摸着枪身上的花纹，不同于金属的冰凉感，上面保持着温度，甚是怪异。
　　“姐姐大人不知道么？父亲大人托母亲给我的，他也真是的，我都要走了，也不来送送最最亲爱的女儿，就丢给我这么一把破古董！”妮娜愤愤然道。
　　尤娜噗嗤笑出了声，伸出葱白的手指戳着妹妹置气鼓起的粉嫩脸颊。
　　太可爱了吧。
　　“父亲大人他……想必是有所考量。这把古董，呃，这把枪，应该没那么简单，你便带着吧，兴许以后有用呢。”
　　“嗯，听姐姐大人的。”
　　妮娜说罢将长枪收到空间手镯，环顾四周一圈，要带的东西早已收拾好，好像也没别的了。然后看了看母亲和姐姐，忽然鼻子一酸，眼眶泛红。这一走，就要好久不能见到她们了，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发颤：“母亲，姐姐大人，我走了。”
　　别离最是伤情，母女更是如此。公爵夫人什么都没说，而是转过身，似乎不想看到女儿离开的背影。
　　尤娜走过去，却见母亲通红的眼眸里满溢的泪珠正默默地滑落脸颊。尤娜心疼的抓住母亲的手，扶着她到靠椅坐下。摇铃招呼女仆进来照顾。然后走到怔怔望着母亲的妹妹身边，肩挨着肩。尤娜心中不禁感叹：已经这般高了……
　　她牵起妹妹的手，铁甲手套触之冰凉，扬起笑容温声说道：“我送你。”
　　“好。”
　　妮娜眷恋的望了一眼母亲，将她的身影深深地印在脑海中，记在心里。
　　她呼出一口气，目光坚定起来，毅然转身。

　　风吹得旗帜猎猎作响，干了坚毅之人眼角的湿润。目光所及，五骑渐行渐远，也许亲人和亲人之间存在着某种说不清的感应，走在最后的骑士突然回头招手，好像在说着什么，相隔太远，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清。男人笑了，笑声盖住了风声，荡气回肠。
　　“阁下，二小姐已经走远了。”
　　管家注视着服侍了几十年的男人，这是第一次见他流泪吧。
　　“是啊，她长大了，走了，你先回去，叫夫人准备丰盛的晚餐，我要好好喝一杯，庆祝她离家！”男人说。
　　“是。”

　　王宫一隅。
　　“她已经现身了？”
　　“也许吧，妮娜的事，听说了么？”
　　苏利亚脑中浮现一个英气勃勃的美少女，会心一笑道：“自然，教廷这番动作可谓是昭告天下圣座归位，就差呈到王政厅的圣函了……”苏利亚垂下了眼帘，神色里隐含着担忧，“怎么也没有想到，妮娜居然是……我也知道，她是很不错，身材高，长的好看，天赋又好，人也努力上进……可她终究还是个孩子啊，将这等重任压在她稚嫩的身体上……”
　　尤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倾身为公主殿下添上红茶，说道：“命运这种事情说不清，道不明。我也没想到她会走上这样一条道路。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妮娜她啊，很坚强呢。我们看着她长大，所以我们要相信她。实在不济，不还有我们这当姐姐的嘛。而且，在她身边帮助辅佐她的人，很强大也很可靠呢，我相信她们能很好的锻炼妮娜。下次见到她，或许就大不一样了，你到时候可不要太吃惊了哦。”
　　“也是，听你这一说，我也开始期待了，”苏利亚举起白瓷雕金茶杯优雅地喝了一口红茶，说，“辅佐她的人，那些圣殿骑士？”
　　“圣殿骑士？”尤娜歪了下头，笑了一声，了然道：“也不算错……不知你对光月圣骑士团有多少了解？”
　　苏利亚蹙眉想了会儿，说：“圣卢克蕾西亚创立的三大骑士团之一，作为圣女的贴身护卫，人数不过百人。不过，我有一点感到奇怪……依照《伊凡达尔条约》关于教廷军力的条目，骑士团的高层人员都要给各国君主备案，而我翻阅了王室档案，除了圣城军（誓约骑士团）的团长位置由奥托利安家族把持外，光月圣骑士团之团长、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后面皆是空白，这又从何说起？”
　　这里介绍一下尤娜，其全名为尤娜·图恩。名门图恩家族的嫡长女，在魔法一道上天赋超群，年仅十六岁便晋升大魔法师，天才中的天才。成人礼上国王亲自册封的一等女伯爵，图恩家族继承人，赛科罗恩领主。边境城市赛科罗恩地势平坦，瓦纳河经过北港一路向东直流大海，自教廷总部搬迁到伊格拉修姆，它便成为了连接圣地的枢纽，人们前往圣地的必经之地，经过数百年的发展，俨然成了王国第一大城市。作为赛科罗恩的领主，尤娜可以说是走出门就可以遇见成群结队的圣殿骑士、教士、修女，圣职者登门造访也是时有的事，当然，其中以在教会任职的魔法师居多。在交谈中，除了魔法，他们会说一些算不上秘闻的东西，尤娜也乐得和他们分享。
　　“它们创立之初，团长之位就是空缺的。”尤娜说。
　　“怎么会……”苏利亚檀口微张，神色里满是讶然。
　　“至于是如何选出领导者，只有教廷高层的几个人知道吧。”尤娜耸耸肩，接着往下说，“光月……她们，我可以感知到，她们体内磅礴的力量，领域的力量。”
　　好友说的话，苏利亚深信不疑，却心里仍免不了感到惊讶，还有困惑。有一句话叫做“百年圣域”，并非说成就圣域需要花上一百年的时间，而是说只有超越极限方可立足于圣域。毕竟普通人类的寿命不过七八十年，而修行者与天争命，强行延年益寿，活上百年千年的亦有。如果把人类分为两种，普通人（无法修炼魔法武技的人）和修行者（可修炼魔法武技的人），那么修行者也可进行划分，领域则是将普通修行者和强者区分开来的分界岭，乃是迈向强者之路的第一道坎，也是大多数人终身都无法跨过的天堑。跨过去，就有了问鼎圣域的资格；跨不过去，生老病死、人生百态常伴。领域强者组成的军队……圣卢克蕾西亚，把教廷变成了一个牙尖爪利的猛兽呀。
　　妮娜·图恩，将成为这支军队的领袖。
　　是你的话……你本就是耀眼之人！
　　苏利亚舒展了神情，轻轻捏着左手拇指，光滑圆润的指甲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仿若精雕细琢的玉片，她勾起唇角，斜睨着对坐的美丽女子：“如此一来，你也能安心不少呢，姐姐大人？”
　　尤娜只觉心跳漏了半拍，微微愣住，公主殿下半是调皮、半是温情的纯美笑容扣动着她的心弦，发烫的耳根已染上了些微的玫红。
　　她端起茶杯做出要喝茶的姿态，很好的把羞赧掩盖了。
　　妮娜小时候是邻近街区的小霸王，将一众小屁孩治得服服帖帖。不过，有一个人她从不忤逆，那就是她的姐姐，而她依赖尤娜的程度，几乎是言听计从。而尤娜对唯一的妹妹亦是满心宠爱，通常来讲，富裕家庭的子女自幼就是独自睡，更别说她们那样显赫的权贵之家，很少有像她们姐妹那样从小到大共用一间卧房、一张床的。尤娜长大后不经常在家住，两人的闺房才勉强算是妮娜一个人的房间。
　　两人顿时相顾无言，茶水渐凉。
　　“呐，尤娜。”
　　尤娜将茶杯放回原位，抬眸看向苏利亚，美人柔顺微卷的金发像是积攒了细碎的阳光闪闪发亮。
　　“阿卡娜女学园，听说挺不错的。”苏利亚偏过头看着流水花园，好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
　　尤娜嗤笑一声，打趣道：“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阿卡娜女学园？不错，作为离家出走的少女们的乐园是挺不错的。”
　　她说得并非戏言。要知道，只招收女学生的阿卡娜女学园自创办之初就备受争议。曾经有一位公主为了躲避联姻，偷偷跑到圣地，成为了阿卡娜女学园的一名学生，并放言永远不回家。她的父王一气之下兵临伊格拉修姆城下，结果圣都大门紧闭，僵持了大半月，受不住饥寒交迫的国王不得不领着大军灰溜溜回家去了。而那位公主过了快一个月才知道她的父王来过。由此可见阿卡娜女学园对学生的保护程度。
　　“哇啊，我不是离家出走！”苏利亚娇嗔着说，嘟着小嘴满脸不满，“尤娜你怎能取笑我……我就是想体验体验学园的气氛，对，学园气氛。你看啊，现在教我的都是这样那样的学者、皇家剑士啊，连个可以交流的同学（女同学）都没有，王立魔武学院又不想去。尤娜你得支持我，这不赶巧，妮娜也在那里，得空了我可以帮你照看照看她呀，呐，你说是吧。”
　　公主殿下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不熟悉她的人或许就上当了呢。
　　喋喋不休的公主毫无王家典范！尤娜暗自啐道。苏利亚看起来是在寻求她的意见，然而她清楚的知道，公主殿下的真实目的，是拿她的支持当作和王后殿下“讲道理”的筹码，因为她可是王后陛下眼中集美貌、气质、学识、力量于一身的“贵族典范”啊。至于国王陛下？他会说：“谢天谢地，她什么时候走？我马上叫人去安排!”
　　当然，决定权还是在王后殿下手中。
　　“学习”这种说辞当然也是屁话！作为歌莉兰卡王国这片广袤富饶土地的统治者，安特里王族延续了数千年，历史悠久的王者之家说的就是他们这样的家族，经历过黑暗时代、圣女创世战争、战国时代还能保证血脉不断，甚至日益强盛。要说他们没有安存于世的资本，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王家书库的魔武典籍更是数不胜数，还用得着去别处学习？
　　苏利亚·西蒙·安特里，被誉为“黄金”的绝美女子，正是安特里王族嫡系血脉，歌莉兰卡王国唯一的公主殿下！
　　“我亲爱的苏利亚，敬爱的公主殿下。”尤娜又是叫名字，又是尊称殿下。
　　“嗯嗯，你说你说。”苏利亚甜甜地微笑，倾着身子与尤娜四目相对。
　　公主殿下满怀期待的样子真可爱啊！
　　尤娜强忍伸手揉捏美人香腮的冲动，巧笑嫣然，道：
　　“苏利亚想做的事情，作为蜜友，作为臣下，我自然是一如既往地全力支持。不过呢……”
　　“不过？”苏利亚反问。
　　她一定会支持自己，对于这点，苏利亚心知肚明。在她的记忆里，不管她提出多么荒诞的要求，尤娜都可以奇迹般地为自己办到，她甚至觉得，尤娜是无所不能的，比那个总是笑得一脸和蔼的父王厉害多了，至于母后，她只会想方设法刁难自己！但令苏利亚十分苦恼的是，尤娜有个习惯，称之为执念也不为过。那就是尤娜凡事都要进行一番讨价还价，在她达到目的的同时，尤娜也必须得到想要的东西。虽然一般不会是什么奇怪的请求，可每当这种时候，苏利亚脑中总会响起一个声音：这是假的挚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