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雪飞舞之时》希尔梅利亚

2、启程，梦的方向

　　教堂的晨钟伴着公鸡打鸣声唤醒了这座城市。
　　沉重的城门打开了，贩卖蔬果鲜肉的商贩蜂拥而入，轮岗的士兵踏着雾气登上城墙，迎接第一缕曙光。早起的人们开始准备一天的忙碌，当然，还有许多黏在床上起不来的。
　　旅店的后院。
　　妃羽裳穿着练功服、乌黑秀发束成清爽的马尾，神色坚毅凛然。她正在进行上下劈击的晨间练习。她双手持刀，由下向上大幅度正直向上举起。随即，右脚向前跨步，身体向前送去。而长刀在两臂伸直的同时，向前下方正直迅速劈下。然后返回原位，重复。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她的动作，肯定会惊讶得合不拢嘴。虽然只是一些简单的基础动作，乍看之下没有一点技术含量，但那只是想当然的看法。少女手中的长刀每次举起、劈下都落到同一个位置，其中蕴含着武学的精髓。要知道，力量不足、掌控力不够的人挥动武器骤停的时候，刀身必定会不受控制剧烈抖动。而这名少女，猛地将一米有余的长刀劈下，刀身未有丝毫左右偏移的迹象，少女的身体亦稳如泰山，腰板挺得笔直，好像与手中的武器本是一体，可见其看似瘦弱的身体已然经过了千锤百炼，绝非一些寻常武者可比。
　　不知何时，妃羽裳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似是熟悉。收势，白光一闪，残心入鞘。出门在外，自是不能像家里那样练够时辰。
　　妃羽裳抬头向二楼望去。
　　黑瓦屋檐下，弥安倚在木栏后看着她。金色阳光倾洒，她的肌肤宛若晶莹光泽的羊脂美玉，娇嫩水润的唇瓣微微弯起，笑容纯真而又美好。
　　妃羽裳盈盈一笑。
　　那一闪而过的莹白皓齿，那可爱的小虎牙……弥安竟失了神，又听到妃羽裳出声询问，她慌忙回应：“早！”一边捂起脸背过身去，担心妃羽裳看到涌上脸颊的窘色。
　　“你等等我啊，我去拿早餐。”妃羽裳说。
　　弥安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她听没听到。
　　当弥安觉得脸颊没那么烫了，她又看回院落，却已不见妃羽裳的身影。马倌抱着草料从院中经过时偷偷窥探了她一眼后立刻低下头加快脚步跑开了。不一会儿，她便听到上楼的脚步声。
　　早餐是面条和奶茶。
　　妃羽裳并没有询问太多，心绪稳定下来的弥安也尽可能详细解答了她的疑问。她也希望自己可以帮到妃羽裳，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因为不论出于自愿还是被迫，她的年龄，她走过的路，熟好熟坏，都是属于她的经历见闻。而且，也不全是悲伤。
　　“好了，重要问题！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妃羽裳直视着弥安，眼里写着“不能逃避”。她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不愉快，家是她幸福和快乐的港湾。但对于弥安，这个字眼也许是她痛苦的根源。所以妃羽裳这次换了一个说法，好比她想去外面的世界走走，或许弥安也有她尚不知晓的梦呢。
　　少女明亮双眸里流露的殷切期盼让人想忽视都难。弥安想起心底埋藏的遥不可及的愿望，她想去又不敢去的圣地，她垂下眼帘说道：“嗯……那里，是每个女人的梦想吧。就连我这样的人，也很向往那里呢。”
　　“哦？那是个怎样的地方？”妃羽裳问，她正愁无处可去，若出来几天就花光了钱灰溜溜回家，大师姐以后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她呢，她可不要！
　　弥安想去的地方，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弥安想了想，说道：“据说，那里绿树成荫、百花常开，楼房跟雪一样，是白色的。树荫下微笑着窃窃私语的少女。她们修炼武技魔法，还学习文学诗歌、历史策论。她们相互竞争，又关爱彼此。有一位冰蓝长发的女子，歌声宛若天籁……”
　　“她在哪儿？”弥安的描述勾起了妃羽裳的好奇心，她说的地方听起来很漂亮，还有好多种花儿。流心馆隐于万顷竹海，山涧溪流，清幽僻静，但花卉却是非常稀缺，而且，漂亮的女子什么的……
　　弥安望着妃羽裳微红的脸颊，不知怎的，她感觉有些怪异，压下心头的疑问，她继续说道：“她在……圣都——伊格拉修姆，距离此地万里之遥，真的太远了。”
　　“我要去！”妃羽裳说，“可我不认识路……”
　　半真半假的话，弥安却放下了心，思衬道：我也不认识路啊，还很没用。
　　以为她的沉默是在嘲笑自己不识路，妃羽裳不禁面色涨红，硬着脖子道：“干什么，不认识路……很、很正常好嘛！”
　　弥安噗嗤笑了一声，目光如水，连连点头道：“是是是，这没有错。大小姐，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您应允？”
　　“哎！你好奇怪，是什么请求，大小姐什么的……”妃羽裳嘟嘟囔囔道。
　　弥安一边笑着，柔声道：“我愿作为小姐的向导。”妃羽裳向她投递橄榄枝，仅此一次，她不敢赌，不想找借口，她必须抓住，牢牢地不放手。
　　希望将来可以报答这份恩情吧……
　　“哦，我答应了。那这事定了，我们先去圣都，到了那儿再做下一步打算。啊对了，其实我现在很穷……所以你当向导的报酬，我现在可能没办法，不过等我有钱了，会连本带利给你的，别不信，我说话算数！”别扭的少女如此说道，她并非忘记了昨日刚为弥安豪掷百金一事，不过，一码归一码，大师姐的教导她可记得一清二楚，请人做事是要支付酬劳的，钱，或是其他的替代品。
　　“好好，我没有不信，你说的话，自然是一言九鼎的，我全身心相信呢。”妃羽裳说话时张牙舞爪的模样甚是可爱，弥安仿佛被她感染，笑容始终浮现在脸上。在刚才的交谈中，妃羽裳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好吧，可能在她心里，没有什么需要掩藏的秘密吧。有幸与天真无邪的少女作伴，甚至成为朋友，她有什么理由愁眉苦脸呢，一想到昨晚对妃羽裳大吼，她就懊恼不已。
　　弥安思绪飘远。她的话，父亲，我所经历的一切苦难是否值得……值得吧……
　　确定了行程，便要着手进行准备。
　　黑岩城衰败后，其通往阳炎城的道路也变得不那么通畅。数百里的路程，光是盗匪山寨就有好几个，更别提蛰伏在黑暗中的凶猛魔兽了，这一路上可谓是危险重重。地方政府曾经派过清剿队，然而收效不大，山贼见到官军就跑了，据点被拆毁了重建就是，反正山林之中木头多得是。迫于形势，人们组建了商队，除了商人，还有许多走亲访友的人们同行，这是互利的事儿。他们支付报酬给商队管事，依照商队规模，统一雇佣合适数量的佣兵保护整个商队的安全。
　　妃羽裳的运气很不错，两日后就有一个前往阳炎城的中型商队，她们出发的日子由此定了下来。而之所以说她们幸运，是因为会有来自阳炎军团的亲卫骑兵队负责商队防卫，据说是护送重要人物，并允许她们随行。这个消息让妃羽裳安心不少，若遭遇大规模袭击，混战中她很难兼顾不会武力的弥安。
　　当日，两人按时到达集结点。
　　人们大声吆喝，忙前忙后，把货物搬上车，马儿们不时发出响鼻声对慢吞吞的人类宣告不满。在那些讲究实用的马车当中，旗帜上绣着象征阳炎城公爵的不死鸟图案的那辆显得格格不入，华丽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它的安静，确切地说是给人安静的感觉，好像四周的喧闹自动绕过了那片区域。
　　“妃羽裳！弥安·伊芙利亚！”
　　有人叫她们的名字
　　“是，是我们！”妃羽裳大声应到，拉着弥安快步走到说话者面前，穿着黑色甲胄的中等身材士兵正等着她们。
　　“这两个人？”士兵看向管事，正是两天前接待她们的那位。
　　眼神不太好的管事伸长脖子仔细瞅着两人，点点头说：“不错，是她们。”
　　“那好，二位小姐，大人指名让你们同乘，那辆马车。”他指着悬挂不死鸟旗帜的马车。
　　“谢谢您，可是，为什么？”妃羽裳疑问道，她不认识什么大人呀，希望士兵能给她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不用谢我，也不要问我问题，是大人的命令。”士兵摆摆手，忙别的去了。
　　妃羽裳想了想决定去一探究竟，看士兵口中的“大人”作何打算。但当她们靠近车门，便听见里面人招呼她们，容不得多想，只好先上车。
　　车里空间意外宽敞，中间固定着一张木制长桌，前后都安装了双人软椅，垫子，枕头，一应俱全。女仆正在摆放茶具，门右边靠里坐着一位身穿红色制服的美丽女子，轻盈柔软、迷人的棕发端庄地盘在头上，显然，她就是这里的主人。
　　“贵安，妃小姐，伊芙利亚小姐，请坐，稍作休息，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发了。”穿着帝国军制服的女子微笑着向两人打招呼，女仆则点了下头。
　　“贵安。”妃羽裳和弥安异口同声道
　　待两人坐定，女仆给她们倒上红茶。
　　“二位可以叫我莉艾拉，这是我的女仆，萝洁塔。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称呼你们的名字吗？”莉艾拉说。
　　“当然，同样的，你就叫我羽裳吧。”妃羽裳也不是扭捏之人，何况她一看见莉艾拉便对她产生了好感，呃，单纯的好感，不要多想。
　　弥安浅笑着说：“弥安。”
　　“看来没有把二位认错呢，”莉艾拉显得很开心，眼睛里闪着光，点着头说，“如此甚好，美人作伴，漫漫旅途也会变得有趣啊。”
　　（美人什么的……是不是有点儿轻浮啊。）
　　“还得谢谢你带我们一程呢。”妃羽裳感激道。
　　“小事一桩罢了，独自享用这宽敞舒适的马车，我着实过意不去呀。正巧看到二位的名字，嘛，其实我方才偷偷观察了你们，所以才……”莉艾拉坦诚道，毕竟她只对美人感兴趣呢。
　　妃羽裳小声说：“你也很漂亮……”
　　“羽裳嘴真甜，如此羞人的话……”莉艾拉眼里流溢着光彩，香腮微红，她转而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妃羽裳眨了眨眼睛，说：“我和弥安打算去伊格拉修姆……”
　　莉艾拉点点头，似乎想起了某件事，她抬眸望了一眼弥安，却什么也没说。
　　随着出发的号令，绵延的商队缓缓前行。
　　一般来讲，女人们之间只要不是剑拔弩张，摆上精致香甜的糕点蜜果，喝着香醇的红茶，她们总会有聊不完的话题。
　　经过几日的相处，莉艾拉敏锐地察觉到弥安内心的苦楚，在她有意无意悉心引导下，挑起话题，弥安渐渐扫去阴霾，开朗了许多，偶尔也能主动与莉艾拉或萝洁塔说上几句。
　　莉艾拉的确是一位妙人，博学多才，涉猎广泛。政治历史、军事武学、音乐诗歌、市井趣闻，各方各面，她都能说上一二，妃羽裳和她交流获益匪浅，徒增了许多见识。
　　起初妃羽裳以为莉艾拉是一名贵族女子，她的举止礼貌雅致，谈吐自然风趣。须知奥斯特利纳是强者为尊的世界，力量掌握第一话语权。有修炼天赋的往往一心一意投入到修行中，在他们的认知里，拥有了最强大的力量，金钱、美女、权力、地位什么不是手到擒来？知识从来就不是放在首位考虑的东西，于是在尚武之风的推动下，言行粗鲁、目不识丁成了武者的标配，当然，他们自己并不在意就是了……
　　而莉艾拉虽不是勋爵之家，其父却是精明强干的市政官，不仅将城市管理得井井有条，还相当看重子女的教育。此外，她本人则是大帝姬直属近卫骑士团的成员，该骑士团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军事单位，这里后面会说到。
　　商队一路通行顺畅，中途虽然遭遇了几只魔兽的侵袭，但阳炎军团不愧为帝国精锐，是以并没有引起大的骚乱，匪盗更是连影儿都没见着。
　　于是第八日落日时分，一行人终于看到了阳炎城独特的赤红色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