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谣》酥格兰焦糖

7、第 7 章

　　春天好像一夜之间就来了。
　　在去上班的路上，温绮怀沿路看到树枝上抽了新芽，在灰蒙蒙的天地之间，那点绿色娇嫩又鲜艳，仿佛蕴含着无限生机。即便是仍然冷着，即便是有料峭的风刮过，它却看起来温柔又坚定，毫无保留地面对这个世界。
　　一种对萌芽呵护与喟叹在温绮怀心中油然而生，她好像突然理解了春天的含义。
　　但心中的某种燃起的希望也不过是在一瞬之间，片刻之后她的心思便又沉了下来。她一向都不喜欢春天，春天好像是一个在发展着，在向前走的季节，而她一向都跟不上春天的步伐。

　　现在看到春天的降临，温绮怀觉得格外伤感。
　　这仿佛应该是一个幸福的、有着某种寓意的、顿悟式的时刻，但是她却想到家中纷乱的矛盾，想到要面对简佳韵的忐忑，想到自己孤苦无依地在家中的境遇。
　　她好像被困在这个春天里了。
　　每天都是似乎要下雨的天气，每天都充斥着迷茫和烦乱，每天都重复着昨天的苦恼。
　　季节在更迭，时光如流水，而她却是止步不前的。
　　像是一个茧，她越挣扎，便缠得越紧。

　　刚进办公室，便听到大家欢快的笑声，温绮怀在门外顿足片刻，调整了一下心绪和表情，这才微微笑着推开门走了进去，问道，说什么呢都这么开心。
　　许芳生了个小姑娘，我们大家在帮着起名字呢！
　　是吗，温绮怀拉开椅子坐下来，看着放在自己桌上的表格，抬手放在了桌子右上角，继续说，她丈夫姓什么来着？
　　也姓许，我们在说小姑娘应该叫许多多，又可爱又好听。
　　闻言温绮怀也跟着笑起来，不是你的孩子你还真是胡闹，许多多的什么啊？许多多钱还是许多多麻烦啊？
　　同事也哈哈笑，道，要是有了许多多钱肯定就会跟着有许多多麻烦了。不过……要是能有许多多钱，那麻烦大概也都能解决，我不介意麻烦。
　　其余人更是笑，说你胖还就喘上了？真会顺杆爬。
　　温绮怀心情似乎比在路上的时候好了许多，笑得眉眼弯弯，说，那从今晚开始，天天出去买彩票。
　　哎呦你别说，这还真是个办法。同事听了有些神秘地说，我老公昨天算了算，要是按方法买，还真能中呢。
　　彩票这东西刚开始时兴，每个人也都怀着万一呢的心情买过几张，但是最多的不过中了五块钱，最终也就渐渐作罢了。听她说得这么言之凿凿，温绮怀也就接了一句，那你老公说什么方法能买中啊？
　　对方则惋惜地摇了摇头，那他没说，他没学到那个阶段。
　　整个办公室哄堂大笑，大家都知道她丈夫是个数学老师，原以为真有什么方程公式能给算出来，结果说了半天原来是“大概理论上能算吧只是我不知道怎么算而已”，都哄笑说那说个什么劲，他都没学到那个阶段还指望我们能知道吗？

　　温绮怀下班的时候天色扫了黄昏的尾巴，透过窗口看出去，暮色昏暗，灰色的马路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有些厚重，稳重又沉闷。天气似乎是要下雨了，阴了一天，却迟迟没有水珠落下来，因此仿佛格外压抑。
　　锁了门的走廊里被抹去了最后一束斜映的光，更显灰蒙，向着窗口的方向看去，仿佛还有细小的尘埃浮在空气里。温绮怀清了清嗓子，拉了拉门锁，确定锁好了，才整了整衣服向下走。
　　她照例都是最后一个下班，办公室里一群大老爷们，下了班跑得可快，甩手就没了人影。两个女同事一个赶着接孩子，另一个在家里生孩子，也都是没空的。温绮怀心细，年纪又轻，便总是留下来整理好材料，扫扫地，关好门窗再回家。
　　回家时常都是薄暮，大部分时候是她做饭，但偶尔简佳韵回家早，便会开了厨房的灯再回屋写作业，几次被苏玉珍看见，次次挨骂，嫌她当电不用钱的，但她还是喜欢开着厨房的灯，说是看着厨房亮堂就觉得有饭菜香。
　　温绮怀从来没说过，但隔远了看到家里有一灯如豆，总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温慰。

　　走到单位楼下，一抬头，撞上了同单位一个男同事的目光。他正站在路灯下，影子缩成一个点被踩在脚下，看起来穿得不够多的样子。
　　温绮怀楞了一下，向前走了几步，要打招呼了才想起来他叫徐慕，是调来隔壁校产科不久的同事，有几次来找处长签字曾经遇到，她之前在同事的撺掇下还偷偷看过他几眼，都没看真切，却能记得对方总是温温笑着的样子，似乎心情常常很好。
　　打了声招呼，温绮怀问，在等人？
　　徐慕点点头，说，今天科长说，你家在棉纺厂的南面？
　　温绮怀不明所以，点了点头，说有事吗？
　　没有没有，今天科长一说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家顺路的，我在再往南的中医院宿舍住，刚好顺路送你回家。
　　温绮怀看了他一会，又不远的，我自己走也没关系。
　　现在天都暗了，路灯还没开，不太好走。科长特地嘱咐了，整个处里就你最能干了，说要多照顾一下你才行。
　　温绮怀看他依然微微笑着，心下明白他的心思，却也不好拒绝，便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与他并肩一起走了。

　　徐慕人性格看起来温和谦逊，说话时彬彬有礼，两人第一次聊天，话题也都是礼貌的闲谈，无非是猜猜明天或许要下雨了，或者是楼下的什么植物发芽了，讨论的时间最长的话题，便是许芳新生的小孩。
　　两人一起猜了猜小孩的名字，又说了说打算什么时候去看看她，也感慨了一下养小孩真是一件责任重大的事情。时间仿佛也就这么过去了。
　　到家的时候温绮怀与他告别，徐慕看起来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是最后还是止住了，向她摆摆手说，明天见。
　　温绮怀心中莫名稍稍一惊，嗯了一声，便转身向棉纺厂的大门里走去。

　　这一条路狭窄拥挤，两旁全是小摊贩，再加上自行车来来往往，走起来总是熙熙攘攘的感觉。
　　像是生活的气息。
　　温绮怀想到前几天帮苏玉珍包扎手指的时候发现，家里的碘酒和创可贴似乎要用完了，便拐了个弯去商店买了东西，这才往家里走。
　　走到家门口她习惯性看了看表，才惊然发现她与徐慕一起大概是走得太慢了，她竟然比平常晚了二十多分钟。心里莫名慌了一下，像是读书的时候推门进老师办公室的心情一般，轻手打开了家门。

　　苏玉珍已经在做饭了，看到她想问什么，然而低头一看到她手中提的袋子，也就没说什么，嗯了一声说，我炒了个白菜，你看看还想吃什么。
　　温绮怀连忙放下东西洗了手向厨房走，无意中瞥到简佳韵开了门，站在门口静静看了她一会，看到温绮怀的目光却又躲开了，转身回房关了门。
　　稍微愣了一下，温绮怀还是先进了厨房做饭，一边切菜一边想，看来免不了还是要跟简佳韵长谈一番了。看苏玉珍的脸色，是只预备着跟自己女儿打架，没预备着聊天的了。

　　温绮怀抬头看了看窗外，突然觉得生活真是漫长。
　　好像长到，即使穷尽这一辈子，也都过不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