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清梦酒醒

1、转变

　　404*

　　我不想好好思考，只是偶尔想要放空。
　　Nebula从我身后抱住了我，伸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
　　“怎么了，苍梧？”他的声音在我听来有些失真，带着一股暖洋洋的味道，我不禁眯起眼，昏昏欲睡起来。
　　“没什么……”我闭上眼睛，忍耐着腹中的饥饿感。
　　他摩挲着我头上的角，不再说话。

　　Nebula

　　少年的卷发在我的手中变得乱糟糟的，我又给他理顺。
　　他不愿意我喊他的本名，只是让我喊他苍梧。
　　他的本名，叫404。
　　是谁给他取的名字，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他是一个恶魔，我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生存的，明明看上去就是一个无害的少年，甚至有的时候会显得有些懦弱。只是头上有对恶魔的角（还有翅膀和尾巴），万圣节直接走出去都不会有人感到奇怪。
　　这样的一个人，就算他整天威胁我如果不去帮他拿快递就杀了我，我也难以有一点紧张感啊。
　　最近他有些焦躁。

　　404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间了。
　　Nebula不在我的身边，我心中的饥饿感顿时汹涌而出。
　　对，心中的饥饿感，比寂寞更空虚的，无法压抑的感觉。
　　不知道别的恶魔靠什么吃饭，反正我是靠人类的灵魂--敢说一句设定老套我都听得见哦！
　　在不靠着灵魂吃饭的日子里，人类的感情也可以让我暂时填饱肚子。暂时填饱肚子，因为一时的满足感过后是更加难耐的空虚。
　　或许是因为我叫404，是个不存在的恶魔。
　　敲门声响了，纷乱的思绪瞬间收回，Nebula喊我出门散步。

　　Nebula

　　苍梧一直睡到晚上，我有点担心。
　　我一直都清楚他是个恶魔，不需要睡眠的这件事。之前的十四年，他也不怎么睡觉。
　　这么一反常态，让我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知道他们恶魔究竟有什么骄傲的点，只要一有问题，他一定一个人把什么都扛下来，不会向我这个小小凡人吐露一句话。
　　所以说，既任性又让人头疼。
　　喊他出门一圈，夜晚的时间，是属于恶魔的。

　　404

　　Nebula到底是着了什么魔。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拉了拉脖子上的围巾。
　　天气很冷诶，明明知道我什么都不怕，就是有点怕冷才对……
　　“你……是不是不舒服？”青年站在我面前，黑发被路灯渡上一层金色的光。我没有精力去分辨他眼中具体的情绪，只觉得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令恶魔心情愉快的情绪。
　　--关心。他在关心我。
　　我没说话，就那样看着他。他一向都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次却没有如我所愿地沉默下来。
　　“告诉我吧，好不好？”
　　嘁嘁，就是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弄得我很不舒服。
　　但是并不想吃掉他的感情，就算我现在快饿疯了也一样。

　　Nebula

　　苍梧在我问出那个问题以后就盯着我的眼睛看，他紫色的瞳孔渐渐漫上了一层危险又瑰丽的血色。
　　这是不想说了。
　　明明出发前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他说出来的，但是现在我又有些动摇了。
　　那个答案一定会改变什么东西，而我们现在的相处模式是我们磕磕绊绊了十四年才慢慢形成的。
　　他时常会说人类真是又肮脏又卑劣的种族。
　　我承认，我很自私。
　　“告诉我吧，好不好？”
　　我还是问出口了，他脸上一直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渐渐消失，面无表情地望向我。
　　“别问了，”他说，“你不会希望这种事发生的。”
　　什么事……？不是这个恶魔，原来真的有事瞒着我啊！
　　“我不是那个刚被你捡回来的小孩了，我可以帮你分担一些问题的。”
　　我试着用温和的语气安抚他，他露出个疲惫的表情，“……别问了。”

　　404

　　我不知道Nebula怎么变得这么固执，像个小老头。
　　刚开始捡他回家纯粹是为了做口备粮，后来莫名就变味了。
　　我从没有感受到来自人类的什么善意，Nebula身上的正能量劈头盖脸地砸了我一脸。
　　这个小孩信赖我。这个小孩喜欢我。
　　当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就捂住了自己的脸。我知道我大概栽了。
　　这种感情，吃了就没有了呐。

　　Nebula

　　苍梧的情绪不太好，他直接扭头就回家了。
　　我跟在他后面追，没追上，但他给我留了门。
　　这个恶魔嘴硬心软，从来都不肯承认。
　　不过管还是要管的，依稀还记得他坦然跟我说他在等死时笑的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是不知道多久之前。
　　我告诉他，我要走了。
　　进行一次旅行，但是不打算带上他。
　　……人都有叛逆期？我不知道那算什么，只是想离开他一段时间。因为我总有一种离开他我就活不下去的错觉。
　　他没说什么，我也就当他同意了。
　　没拿他一分钱，十四岁的时候只带了点衣服和吃的就匆匆离家。现在想想那时真不知道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回过神时，已经结交了一群可以陪我浪迹天涯的朋友，也有了一个人生活的资本。
　　但心里总是空荡荡的，经常在半夜醒来，然后再也睡不着觉。
　　他怎么样了？一个人生活得好不好？
　　经常不自觉会这么想，然后自嘲地笑笑。
　　说什么呐，他可是恶魔，不知道存活过多久的恶魔，不会因为离了一个凡人就不知所措。
　　所以说，有些睡不着了。
　　那应该是很幼稚的感情，因为很在乎他，所以想让他也很在乎我。

　　404

　　我先回了家。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也会将这个不起眼的公寓称为家了。
　　本不该跟人类有什么纠葛的，我很清楚这点。
　　他们（人类）的寿命不比一只蚂蚁长，对我来说就是眨眼之间。
　　是什么时候，将Nebula与别的人类分离开了。他总是给我一种，他能一直陪伴我的错觉。
　　但他不能一直陪我，人类总是容易被各种东西吸引，就好像这个小孩之前离开我一样。
　　他后来有段时间一直对我感到很愧疚，他对我说他只是一时冲动。
　　是啊，也许只是片刻，但那个时候的Nebula是确确实实地想要离开我的身边。

　　Nebula

　　我还记得就在我独自旅行的两年后，我终于想回去看看苍梧。
　　为此我穿上我最好的衣服，打扮得很得体，希望能让他惊讶一下。

　　公寓的门一打开，迎面而来的就是簌簌而落的灰尘。
　　我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才发现我一直没有考虑过的一个可能，苍梧会不会已经走了？他是个恶魔，公寓对他来说也只是暂时的居所。
　　我失去了冷静，跑到他的门口，轻易推开了他的房门--他从来都不锁他的房门。
　　房间里黑漆漆一片，我适应了一会才能看见大致的轮廓。
　　他蜷缩在书柜旁边，像一个沉睡的茧。
　　他不需要睡眠，因此他的房间里也没有床铺。
　　我忽然就认识到他可能也像个人类。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无懈可击，因为那是一副他难得脆弱的模样。
　　他会感到疲倦，会感到开心与悲痛，而不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他身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我颤抖地伸出手，触碰到了跟地板一样冰凉的温度。
　　顾不上我的衣服，我把他抱到怀里，轻轻地拍着他。
　　“喂……苍梧，醒醒，我回来了。”
　　他没有反应。
　　“喂……404！”
　　我不管怎么叫他，他都醒不过来。
　　恍惚间忽然想起恶魔会吃人的传闻。我把手指划破，塞进他嘴里。

　　404

　　我还记得我沉睡的那段时间。
　　我都打算消逝在世界上了，Nebula走了我很无聊，找不到什么有趣的灵魂，心里很烦躁。
　　我于是开始死亡。
　　不再摄取食物的话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死。
　　可是那些苍白的灵魂却让我失去了胃口，相当没有食欲。
　　而那个鲜活的、像是阳光一样的灵魂，已经早早地离开了我。
　　……离开就离开，恶魔才不会为一个人类伤心！既然这么不愿意待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去求卑微的人类！
　　但是那个人是Nebula啊。
　　也许我可以放下所谓的气节去求求他，让他不要离开他的大家长。
　　以前他还拉着我诉说心意呢，结果说走就走了。垃圾人类，就是这么善变。
　　……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他要走就走好了。人类都不喜欢被束缚，Nebula也一样吧。所以会想要逃离我，远远地躲开我。
　　我直接盘腿坐在地上，靠着我喜欢的书架。
　　这个他一手置办的家，就是我的坟墓。

　　后来发生了什么来着。
　　明明我都快死了，硬生生又被叫醒。
　　恶魔也是有起床气的好吗！
　　嘴巴里弥漫起一股铁锈味，与此同时还有些美妙的、让人心动的情绪传达过来。
　　担心、喜悦、慌张……
　　那到底是什么感情，我已经无暇顾及了。
　　因为我的脸上有些温热的东西砸下来，带着一股咸湿的气息。
　　那个小孩哭了，还喊着我的名字。
　　心一软，我就睁开了眼。
　　但是这份感情，注定了我们其中必定有一个人有去无回。
　　那就让我辛苦一些好了。我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