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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寂寞空庭少年郎 ...

  •   春夜,盛府门外。元若俊挺的身影如寂寞空庭中一株玉树矗立。乍暖还寒的风鼓满他衣袖,直往他心口钻。没有一个时刻,他的心比此刻更冷,也无一刻比此刻更热。

      “小公爷请回吧,当年说要的是你,说不要的也是你,如今您自己死了大娘子,才回头找我家小姐。那请问这次您能坚持几日,可别过几日再将我家小姐弃之如履,似是官家都没您这横行呢,要走快走”小桃一张俏脸因愤怒而微微泛红,正值盛春时节,真如一棵春桃那般,便是生气,也那样生动。

      许是太久未见明兰,如今连见到她的贴身丫鬟,元若心中也是无限温柔,对于她的冲撞竟如何都气不起来。平日里那铮铮的自尊心也全消弭不见,犹红着脸说:“你赶我走,无错。可不走,也是我的自由。我一定要等到六妹妹。”

      “你爱等便等吧”,小桃没好气地在他面前把门摔得严实。

      盛春夜里不算冷,却湿哒哒的,露水落在元若肩头,不久便濡湿青衫。身上传来的凉意和湿意,非但不让他恼,反倒令他透着一丝欣慰。他愧对明兰,却不知如何补偿,如今她却不给自己机会补偿了。所以,他只有对自己差一点,再差一点。如今,他只当对自己的差,便是对明兰的好。这样微薄而卑微的爱哟。

      春风拂过庭叶的声音若隐若现,那样温柔。可在明兰听来,却“万叶千声皆是恨”。在去年秋冬那场人言可畏的绯闻之中,她沦为阖京笑谈,她强挣着脖颈不肯低头,心里却大病一场,再也不敢相信爱情。

      小桃本打定主意,这次一定不再传话,不再给明兰星点希望,待日后再被人无情扑灭。可眼见更深露重,那小公爷毕竟是皇亲国戚,若在此夜落下何病根,盛府也难辞其咎。于是,她只得悄悄入房,轻推了一下明兰。没想到明兰立时便醒了,一是二更天,她却仍未能酣眠。
      小桃终于道:“齐国公府那位,还没走呢。”

      明兰本要起身,又懒懒躺下,“我知道。”

      小桃诧异地掰过明兰的肩膀,“小姐,奴婢没同您说,你也未出去瞧过,怎知小公爷没走?”

      明兰不浓不淡叹了一口气,“他就是这样的。他也只会这样。”

      “小姐,那我再出去赶他,还是,您出去看一眼,拒了他,也好叫他死心。”小桃试探地问。

      明兰阖目不欲理会,可是闭上眼,却心乱如麻。这些日子,因为贺家哥儿的陈年烂事和顾廷烨的死缠乱打,本就心力交瘁。如今小公爷也来搅乱。“小桃,你去睡吧,我也乏得很,这几日府上每日来求亲的,络绎不绝。虽说我不喜欢那些公子哥,可若白日里无精打采,恹恹欲睡,形色消沉,也总要惹父亲和大娘子责备的。”

      可小桃刚离开,明兰还是忍不住将窗户敞开一角,将手往外一探。呀,这么凉,这么潮。她连窗也顾不得关,胡乱往床上一坐。若是别人还好,可是,小公爷他从小锦衣玉食,在暖乐堆里长大,这样的湿寒他怎抵得住。她又躺下,心想,既已决意向前看,那他苦何乐何又与自己何干。他就是那样天真幼稚,恁大的人了,还不会保护自己,难道反倒成她的错了么。

      辗转反侧,她还是起了身,外衣也不顾得披,叩了小桃的门,“你找个家丁,去齐国公府通报,把人领走。”

      小桃睡眼朦胧开门,嘴角窝着浅笑,“小姐,你这人,还以为你心志多坚定呢。可是一遇到小公爷,还是化为一池春水了。”

      “我才没有呢”,明兰没好气道:“小公爷彻夜在这站着,传出去,对盛府和公府名声都不好。如今我和五姐姐都在婚配呢,多不好啊。”

      “呀,我们不拘小节的六姑娘,几时在意过名声啊?!”小桃继续调笑。

      “恃宠而骄,再敢顶嘴,当心明日便把你嫁出去”,明兰假意生气道。

      “好了,我这就去”,小桃走远了,不忘回头补一句,“要是冻坏了小姐的心上人,别说一个小桃,连一片桃林都不够赔的呢。”

      “去去去”,明兰目送小桃去寻家丁了,才安心回屋。

      至三更,明兰听闻门前熙攘,料是齐国公府来人了。可半个时辰后,声音又散去了。又半时辰后,人声鼎沸甚于从前。此刻,天色已蒙亮,小桃慌张跑进屋,发丝沾着点滴露水,“小姐,起先那阵是国公府来人了,可小公爷怎么也不肯走。这会,郡主亲自乘轿来了,家丁们去喊老太太和老爷、大娘子去了。”

      “那又如何”,明兰淡定道。

      “老爷最要面子,如今这么大阵仗,回头老爷又得责备你了。况且,若您还想嫁进国公府,那今夜之怠慢,以后也要被郡主记恨去的。”小桃焦急道。

      明兰懒懒抬眼皮,“还真是物换星移啊,从何时起,两家老人都如此关注我同齐衡的事了。”

      “小姐,趁着事情没闹大,要不要奴婢出去跟他们说,您突然害病才没顾得理小公爷呢。”

      “不必,我好着呢。论身份,我不及他们十一金贵。可如今,既然论及感情,便无何尊卑。我不想理他,自可不理,便是官家来了也无用。”

      果不其然,不一会便传来大娘子的催促,“明丫头,你出来!”

      “大娘子安,天色尚早,母亲怎起这么早?”明兰装糊涂。

      “客套话省了吧,简单梳洗毕速到前厅”,大娘子撂下话便走了。

      明兰慢慢悠悠梳洗,待及前厅,天色已大亮。郡主已有不满,“六姑娘睡得很好嘛!”

      “托郡主的福,所谓春眠不觉晓,说的正是这个时节吧。”

      “这是你的贴身丫鬟?”郡主霾一样的目光扫过小桃,“小公爷在门外站了一夜,你家主子是怎么个意思,你一个当奴才的是哑了吗?”

      “哦,小公爷是迷路了?何至于在我们寒舍立一夜呢?若真是这样,郡主是不是该责备国公府下人伺候不周,怎么反倒责备起我们贱户奴才了?!”明兰浅笑。

      “你这刁女,是在同谁回话呢”大娘子见郡主渐渐结冰的脸,心中窃喜,可出于礼数,还是斥了明兰一句。

      郡主冷笑,“装得一手好蒜,你就是靠这个将衡儿迷得神魂颠倒么。”

      瘦了两圈的元若,肤色白得有些惊心,连唇都失了颜色,憔悴的一圈胡渣更是让整个人似老了十岁,只是在目光与明兰对上的一瞬,整个人如同死灰复燃,立马恢复了青春的润色,“怪不得六妹妹,是侄儿一人愧对妹妹,没脸求见。”

      “既然没脸,那便请小公爷回吧”,明兰不再看他。

      “不知好歹”,郡主怒拍案板,“从前无论有何误会,男人若肯回头,女人就该顺着台阶快下。更何况是元若,名满京城,那些王公小姐簇拥而上,他始终惦着你,有多难得。”

      “小女福薄,无福消受这样的荣光,恐让郡主和小公爷错爱了”,明兰起身,向郡主行礼便欲离开。

      “且慢”,郡主耐住性子,“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昨日带份薄礼来,大娘子说做不得主,今儿又带来了,六姑娘倒自己说说收不收下呢,带回去倒怪麻烦呢。”

      “郡主娘娘若嫌劳累,可以暂将东西寄存在寒舍厢房,只是请郡主放心,小女定不会打开礼物。那厢房已放了几十份呢,待小女婚事定了,会悉数归还各家。”

      “你是让衡儿在你这里排着队?”郡主冷笑道:“简直好笑,何时轮到你来挑拣衡儿了。”

      “女怕嫁错郎,这可是大事,小女当然要挑仔细了”,明兰恭谨道:“郡主若觉得不妥,我们也无福消受您的贵礼了。”

      郡主的目光霾意满满,“回府”,她从牙缝挤出两个字。

      元若走上前,紧紧握住郡主的手,轻声道:“母亲,儿子不觉得委屈。能和其他公子一样进入六妹妹的候选名单,已算希望。”

      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做出这样的让步,可一见儿子的憔容,她累极了,“反正我丢不起这样的人,随你吧”,说着便走了。

      元若见明兰不欲与自己目光交接,明白再赖下也无用,只好也恭谨同盛府长辈们辞行。

      明兰回屋路上,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拉到柳树后。

      她定睛一看,是元若。未来得及躲闪目光,被迫与他四目相对。百次千次决计,余生,人山复人海,死生不再见。可是一见他,却惆怅如旧,心动如旧。一切,都该死的如旧。

      这是他的手,是来自他的温暖。她曾偷偷想象过无数遍,自己的小手被他握住会是怎样的感觉。可如今,这感觉竟成真了。他的手,如他这个人一样,如玉一样温润。可那凉凉的玉却传出暖意,丝丝随着袖子钻进她心里,将她的心烘得又热又痒。可她仍慌忙挣出手,“请小公爷自重,也请您顾怜小女名声。”

      “我管不得那么多了,妹妹”,元若刚被甩开一只手,立马两只手都来握住明兰的双手,“哪怕下一刻我就被你府上家丁当登徒子打死了,我也不想再失去你。”

      “好,给你握”,明兰没有抽回手,只冷笑着,“便是让你握住了我的手,你就不会失去我了么?”

      元若满心的火热瞬时覆灭,缓缓松开手,“妹妹恨我是对的,连我自己都不肯原谅自己,说着他挤出一丝微笑,”那你喜欢顾二叔么?”

      “不喜欢”,明兰不假思索。

      元若的脸上重新恢复了生气,笑得一脸灿然。

      明兰直望向他的眼睛,没有深情,也没有悲喜,“可是不喜欢顾二叔,不代表就喜欢你。天下又不是只你两个男儿。”

      “明兰”,元若双眼潮湿,“这些年我对你的心……”

      “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明兰当即打断,“小公爷和郡主今日上门仍是理直气壮呢,合着小女只能满心感恩接受你们的回头是吗。你们想靠吃老本来同我谈感情?”

      元若眉头紧蹙,目光交杂悔意与心疼。

      “瞧瞧,就是这副深情模样”,明兰戏谑道:“将从前的盛明兰迷得神魂颠倒。”

      明兰顾不得元若表情中的伤痛,沉沉道:“你真令我失望,难道这些时日的苦,你都白吃了么,竟然一丝未变。从前的盛明兰爱从前的齐衡。可是,从前的盛明兰已经死在全汴京那段最可笑的绯闻闹剧之中。如今的盛明兰,再不会喜欢从前的齐衡。”

      元若只觉心头碾过千军万马,痛到无法自持。可是在一片伤痛灰烬的纷飞中,他又回味了一遍方才明兰决绝的话语,忽而一笑,满目阳光地望向明兰,“不爱从前的齐衡,是不是代表我还有机会?只要我能同妹妹一同成长,还是有星点机会的是么?”

      明兰的心头如同勒着缰绳的一匹野马,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再到他那里去。可是无论几次下定决心,还是勉强在去和留之间打个平手,无法完全决绝。她冷哼一声,先跑掉了。余下春光中呆立的玉立公子,不知何去何从,该变还是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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