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月下花前》蕤北

26、神女有心花未发 襄王无梦柳荫成(下)

　　诵经声音一顿，贾王氏缓缓叹了口气，回过头来。

　　金屏、宝屏双眼红肿，显然也是内心十分不好受。再看贾李氏，本就清瘦的人儿，现如今更是面色惨白。

　　青丝随意的绾了，斜斜插了一只瑟瑟石的青鸟衔珠簪。几缕米粒大小的月光石串的流苏串儿，下头均坠了红玛瑙枣核儿珠坠子。

　　贾王氏眼一酸。那青鸟簪，是贾李氏大婚之时，自己亲手所赠。乃是当年贾史氏赏自己的。

　　这是嫡长媳的祖传信物。果然，本就不该是自己的东西啊。贾史氏赠自己这簪，原也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她儿子啊。可恨的是现在才明白。

　　贾王氏今日又见到贾李氏，不禁五味杂陈。酸的甜的苦的辣的，皆是涌上心头。

　　她虽禁足，外头的事儿却也有人说与她听。

　　贾政现夜夜宿于赵姨娘处，外人看来伉俪情深。那个贱人生的小蹄子，也跟着占了不少便宜。

　　至于贾珠，那个混账东西居然写了一纸和离书，要偷偷递给李家。

　　好在被绿珠撞见，悄悄禀了贾史氏，这才追了回来。若是晚上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已到了李家了。

　　贾王氏搂了金屏、宝屏哭了一场，问贾李氏道:“我的儿，委屈你了。现下你是如何打算的？”

　　贾李氏咬了咬唇，涩声回道:“出嫁从夫。若是大爷执意如此……我……我又能有甚么打算。只求……只求大爷身体康泰，事事如意……”

　　贾王氏悲从中来，搂了贾李氏放声痛哭。

　　贾李氏强撑着料理偌大的国公府，也是心力交瘁。贾王氏这一哭，她也禁不住抹起泪来。

　　金屏、宝屏忙又劝了二位，再寻了水盆帕子面霜伺候二人净面。好容易止了泪，贾王氏红着眼眶摸了摸贾李氏的头发，说了声好孩子。

　　二人又分辩了一回，该当如何瞒着贾珠，打杀了姜露露那个骚狐狸。如何料理不知事的墙头草下人。

　　姜还是老的辣。既然已经看透了自身的处境，贾王氏已是冷静了下来。指点起贾李氏，也已是恢复了些许以往掌家时的威仪来。

　　先命贾李氏给娘家去家书一封，叫李守中同贾政分说。若是贾珠执意与贾李氏和离，便上折子，参贾政治家不严，嫡长子停妻再娶。

　　又现亲自提笔修书两封。叫寻两个稳妥的心腹，悄悄儿递了给内兄王子腾，与金陵薛家的掌家太太薛王氏。

　　国公府一片紧张。贾史氏虽有心捯饬，偏又身子大为不适。不仅连日来胸闷头昏心口痛，睡间还淌口水。

　　太医来了好几波儿，皆说乃中风之兆。且因着近日来一波三折，情况已略有些紧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因而有甚么事儿，赖大家的与鸳鸯也不敢轻易告知。对她说的，大多报喜不报忧。

　　贾赦与贾张氏，每每来送了金贵的养身补药便走，一刻钟也不肯多待。滑不留手，众人作为奴才也无法。

　　而贾政与贾珠，因自知有愧，倒是难得的日日侍奉汤药。在别处，也无有半点怠慢。

　　贾史氏只当他二人有心，也便欢喜地受了。至于那姓姜的，待她身子好些了，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有的是法子治她。

　　再有小孙儿，唤宝玉的。本就得贾史氏欢心，自小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现今陪着贾史氏逗乐儿，倒是极为妥帖的人选。

　　直哄得贾史氏眉开眼笑。不仅开了私库，捡了不少好东西赏他玩。又把亲自带出来的大丫鬟，叫珍珠的赏了他。

　　赖大家的见鸳鸯很是忙不过来，又不放心别的丫鬟粗手笨脚。遂自个儿日日侍奉之余，领了自家买的吴丫头来帮忙。

　　贾史氏见这丫鬟言谈朗利，模样又生得极标志。且于针线上天资甚佳，很是喜欢。便开口讨要了来。

　　吴丫头欢欢喜喜地给赖大家的磕了头，又给贾史氏磕了头。赖大家的爽快地当着吴丫头的面儿，毁了先前签的身契，又重拟了新的来。

　　鸳鸯见吴丫头说话儿利索，针线活儿更是出挑，自是也十分欢喜的。赖大家的乃是贾史氏的心腹，见贾史氏高兴，也是直呼阿弥陀佛。

　　将养了月余，身子有了些起色，贾史氏又想起亲外孙女儿来。便唤了赖大家的，叫她去贾赦那里走一趟，叫那林姑娘来住几日。

　　却说林姑娘，原本对京城还是有些怯怯的。觉着寄人篱下，颇有几分萧瑟之感。

　　赶上叶落花黄之时，倒也应景写了几首酸诗，淌了几回泪珠儿。

　　好在还有二位姊妹陪着。又有二位表哥，时时有新鲜玩意儿便送来一二。且贾府下人们也极为规矩，对二位表小姐，与对正经小姐一个模样，不曾分毫怠慢。

　　这才渐渐活泼起来。也是叫贾府几人很是松了口气。若是在他们家，养成了个恹恹的病西施，那要如何面对林贾氏。

　　林黛玉的小院子，也是根据其在姑苏老家时的样子来布置的。

　　翠竹莲塘，曲径通幽，一步一景很是小巧玲珑。聪慧如她，自是明白这是专门为她改建。

　　她虽有些小性儿，却也只是慢热。对于真心待她之人，亦是投桃报李，极为热忱。原本惴惴不安之心，随着贾府众人对她十二分的好，也逐渐落了地。

　　一人好过了，另外一人，却是冷锅浇热油——面沸心凉。冯三自认为样貌不差，且针幣甚好。虽家世低了，才情却不输表妹黛玉。

　　且黛玉刻薄小性儿，自己合该是比她更适合当掌家太太。贾府的老爷太太对自己也甚好，定是喜欢自己的。只要……只要瑚表哥愿意……

　　偏这贾瑚，似是感受不到冯三之炽诚，对冯三与黛玉一般无二，皆是正经的兄妹之情。冯三私下里下了苦功夫绣的扇套、荷包、帕子。

　　好不容易咬着牙红脸送了他，他却笑吟吟一句“妹妹辛苦了。咱们府里有专门做针线的婆子，往后不必自己做了，仔细伤了手。”

　　冯三恨不得掏了心出来给他看。羞于女儿家的脸面，却也是无可奈何。只自己偷偷哭了两场，恼得把给他打的络子绞了稀巴烂。

　　再见他时，却仍是忍不住会面红心跳。期期艾艾说不出囫囵话儿来，平白叫贾珊和林黛玉好生调侃。如此以往，真真儿是一对儿冤家。

　　那厢冯三正暗恼，这厢贾瑚打马至北静王府。侧门的奴才们忙上前来，笑嘻嘻地请了安。一个半大小子，牵过了他的座驾往马棚里去。

　　贾瑚随手丢了块碎银子过去，小子喜得连连作揖道:“谢大爷，谢大爷。大爷放心，您这狮子骢保管儿给您伺候舒舒服服的。”

　　其他小厮也不眼红。反正这贾大爷常来，还每回都大方。贾瑚也不甚在意。叫底下小子们皆沾个光，往后使唤起来也顺手。

　　及至北静王爷院子，水溶指了贾瑚笑骂道:“好你个泼皮贾竹之，本王府里这起子废物点心，原来皆是被你这混账给养刁了。”

　　贾瑚也不恼，笑眯眯挤进院子，自顾自地斟茶喝。只觉今日茶香格外馥郁芬芳，不禁脱口而出:“好茶！”

　　北静王爷得意笑道:“那是自然，这玩意儿现今可是贡品。我也是托了洞庭湖边上的熟人，才弄来这一点，金贵着呢。”

　　砸吧砸吧嘴，贾瑚意犹未尽道:“你既有门路，等会子给我包二斤。”

　　北静王爷笑声戛然而止，黑着脸愤愤不平，唠叨道:“还二斤！瑚大爷您快醒醒，给你匀二两还差不多。”

　　贾瑚哈哈一笑，径自坐了水溶的卷草纹描金楠木嵌玉大圈椅。丫鬟们显然也是习惯了二人打趣，抿嘴偷笑便上前来打扇。

　　水溶眼珠一转，调侃贾瑚道:“别说啊，竹之你倒是挺招惹女人疼的。”贾瑚拈了个枣儿，嗖的一下砸了小王爷的鼻子尖儿。

　　众丫鬟忙急哄哄围上去查看。水溶两眼一包儿泪儿，捂着鼻子去捶贾瑚。

　　贾瑚飞快躲闪过去，点着小王爷的脑门儿道:“谁叫你哪壶不开提哪壶，该！”众人偷笑，小王爷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