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月下花前》蕤北

14、乱花迷人一斛珠 兰之猗猗幽幽途(上)

　　贾赦和贾张氏，站在国公府荣禧堂之中，上头贾史氏端坐了。
　　又有族里的年长者，如贾代儒之辈，同东府的贾代化，与几个年长的亲族长辈。
　　骤然间，倒是觉得似颇有几分“三司会审”的架势。
　　贾史氏看贾赦站没个站像，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喝道:“逆子，还不跪下？”
　　今日大早儿，贾赦正在宅子后花园子陪了贾张氏与三个儿女种瓜搭架，事农桑稼穑，赖大家的火烧眉毛一般跑去。
　　说贾史氏念着贾赦夜不能寐翻了几番，风寒入体，吃了两贴药也不见好。
　　那贾赦浑归浑，虽知晓不受母亲喜爱，却也是念着母亲的。
　　登时抹了手上的泥灰，与贾张氏换了出门的衣裳便过来了。却不料是贾史氏使的计，就为了诓他回来。这会子心里老大不痛快。
　　贾张氏也是心里不甚舒服，但还是轻轻扯了扯贾赦的袖子，示意他给婆婆个台阶下。
　　贾史氏看得觉着扎眼，又斥责贾张氏道:“你又弄什么鬼？好好的爷们儿，都叫你个娘们挑唆坏了。”
　　一干族亲眼见得贾赦突变了脸色，暗道不好。这没脸没皮的要是跳将起来，还没几人敢真去拦。
　　众人忙插科打诨，与贾赦贾张氏寒暄几句圆了过去。
　　贾赦要面子，当着众老不好发作，只得捏鼻子认了。不情不愿的团团揖了几揖。
　　要说贾史氏为何兴师动众把贾赦诓回来，又拉上族老并东府之人，说起来 也确是有要紧事要同贾赦商量。
　　思酎了一番，现在也不是教训他的时候。当下也是缓了几缓，不再发话。
　　待贾赦与贾张氏坐了，丫鬟上了茶又退出去，贾史氏这才柔声对贾赦道:“老大，你回府可曾见过你弟弟和侄儿了？”
　　见贾史氏不再揪着不放，贾赦也缓了语气道:“方才于门口见了一番，珠儿侄儿长高了不少。”
　　顿了顿，又看了一眼贾史氏的面色方道:“只是听闻老太太病重便过来了，未曾预备甚么礼物，只赏了个青玉透雕的五子登科香囊。”
　　众人话头一顿，复又笑语频频地话起了几句张家长李家短。这西府也不晓得是不是犯了太岁，动不动就鸡吵鹅斗，也不想想母子哪有隔夜仇？
　　贾史氏倒不觉得自己诓贾赦回来有甚么不对，只要他今儿依了自己，此事便揭过去了。
　　几人又说笑了几句，贾史氏便问到关心的正事:“老大家的，听闻你们近日来，与北静王爷同老太妃走的颇近了？”
　　众族老听得戏肉来了，也纷纷竖长了耳朵。
　　贾张氏心中咯噔一声，柔声回道:“回老太太，前日见的。”
　　贾史氏同众亲族相互间悄悄眉来眼去一番，笑道:“可是有甚么要紧事？”
　　抿了口香茶，贾史氏又瞅着贾赦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虽然你们现今翅膀硬了嫌弃国公府不好，非要搬出去住。可是若是有什么难事，便说出来大家伙儿好帮衬一把。”
　　贾赦不觉得北静王太妃同自家说的事儿，有甚么说不得的。况且又是在众族亲跟前，也是想狠狠长一回脸。
　　自家崽自家疼。贾赦在贾张氏和孩子们跟前儿是个没脾气的，觉得老子没甚本事，沾了儿子的光也使得。
　　便清了清嗓子，把话头接了过去:“回母亲，是好事。北静王爷的伴读家中老母病逝，守孝三年。”
　　略过了北静王之前伴读的话头儿到这里，他语气不由轻快起来:“这是听闻瑚哥儿聪敏好学，邀了瑚哥儿同至官学念书，相互督促添两分同窗之谊。”
　　贾史氏与众族亲皆是含笑点头，族亲们也是不吝言辞，皆大大夸了贾赦一回。
　　平日里以读书人自居，见贾赦便昂着头的几个老家伙，如今也拉着他的老手直说“孺子可教”，美得贾赦飘飘然晕乎乎。
　　看气氛正浓，贾史氏悄然叫了贴身伺候的丫鬟唤了贾政与贾珠过来。片刻二人至与众人又见礼一番，捡末位坐了。
　　贾史氏拉了贾珠过去细问了一番功课坐卧饮食，又叫吟诗作对与众人听了，众人又皆是夸了一回。
　　贾赦见亲侄儿出息，也是觉得面上有光，随手又赏了贾珠一颗滚圆的猫眼儿夜明珠。
　　贾珠作揖谢了好生收起。贾史氏方才道:“老大，瑚哥儿甚么时候开始去进学？”
　　贾赦掐了日子，回道:“四五日吧，正在家中收拾东西，往常是聘了西席在家教的，现今很多东西要重新备了。”
　　贾史氏招了手，丫鬟捧了漆盘上来，其上放了两套文房四宝，湖笔徽墨，宣纸端砚。
　　湖颖笔之笔锋尖、齐、圆、健，笔杆式样精巧。墨条隐见淡淡松香，金漆描四君子花木于其上。宣纸、端砚也皆是上等。
　　见贾赦接了赏，贾史氏笑着对他说道:“瑚哥儿能陪了北静王爷念书，那是他的福分。”
　　看把贾赦那顺毛驴脾气捋顺了，这才图穷匕见道:“只是单瑚儿一个小人儿去，恐是独木难支。我瞧着你珠儿侄儿不错，不若叫瑚小子将珠儿同带了去，兄弟一心才好。”
　　闻言，众族老捻须含笑，显然对此很是满意。一群老头子红光满面，仿若这贾珠已是状元及第了一般。
　　而贾政，忙起身扯贾珠给老太太磕头谢恩，贾珠也甜甜恭维了几句。
　　贾史氏搂了贾珠过去心肝儿地夸了一顿，满脸慈爱，又叫贾政坐于她身旁上首。
　　贾赦与贾张氏看着那些人亲密无间，仿若自己二人是外人一般，贾赦不禁悲上心头。
　　环顾四周，一屋子老头子眉飞色舞，贾史氏祖孙三人温情脉脉。自己同贾张氏坐在在众人之间，却一点也不觉得热闹，只觉得满满的讥讽。
　　若是父亲还在，这国公府何至没落至此。四王八公哪用得着去攀附旁人，更惶论还为此沾沾自喜。
　　原本以为，母亲终归是念着自己的。却不想，到底还是为了弟弟贾政，和他的儿子。人家才像是亲一家子，自己又算是甚么？
　　有心反驳他们，闹将一番，贾张氏拉住了他的手。贾赦反手紧紧握住，觉得整颗心酸酸的。
　　以往贾张氏打理国公府，贾史氏没少鸡蛋里头挑骨头，贾赦是知晓的。
　　不过因着，自古婆媳关系大老爷们儿不好插手。并且自个儿对贾史氏，多少有那么点子孺慕。
　　所以也是没替贾张氏出过头。不过贾张氏受的每一个委屈，自己却是都明白。是自己对不住贾张氏。
　　因此捏了捏贾张氏的手，贾赦冷眼看这一家子母慈子孝半晌，方才冷哼一声道:“我回去了。”
　　欢天喜地的热闹一顿，似有一瞬间的卡壳。
　　贾史氏难得没有嫌他不合时宜耍脾气，笑道:“胡闹，本就在家里，说什么回去。老大家的，等会子把三个孩子接回来，好好儿热闹热闹。”
　　贾赦却只觉得腻歪，起身便出了门去。贾张氏忙向众人告了罪，才赶出门，同丫鬟婆子急匆匆奔往贾赦处。
　　临上马车，贾赦又回头气呼呼地踹了两脚门口摆石狮子的大青石座儿。
　　国公府门口的奴才们面面相觑。不晓得这位爷又发什么疯，也不敢上前请安，免得撞到跟前讨了打。
　　约摸一炷香时间，却见贾赦的马车又回转。
　　奴才们硬着头皮上前，却见那车上只是下来两个哭哭啼啼的标志丫鬟，一个圆脸一个尖脸。
　　却是贾史氏早些年赏给贾珊的丫鬟绿衣和黄裳。
　　那车放下人，赶车的长鞭一抖，一溜烟儿便没影儿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俩小丫鬟只哭的词不成调，也问不出什么，只得放进去见贾史氏。
　　倒是惹得贾史氏又气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