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海棠》符酒

3、第三章

　　第三章

　　林峥背着竹篓子猫着腰，顺着杂草下了山，他的脸上、手上以及裸.露的肌肤上有被杂草划伤的痕迹，但是林峥无暇顾及这些，他满脑子都是猎户房子里的那个被绑架了的小女孩。

　　他知道没有爸爸妈妈的痛苦，所以他不会让那个女孩没有爸爸妈妈的。

　　林峥的眼睛里露出一丝令人心疼的坚毅目光。

　　“林峥？是你吧？”好心叔叔的声音在林峥快要接近院长妈妈办公室的时候响起。

　　林峥转头，看见好心叔叔跟院长妈妈站在一起，像是刚从办公室里谈好话出来，旁边站着几个故意挤眉弄眼的男生，那个带头欺负林峥的大孩子同样也在。

　　林峥现在身上手上都破破烂烂的，他对上院长妈妈愠怒的视线，又看了一眼好心叔叔，有些不好意思面对，于是林峥将竹篓子抱到前面，将自己缩在竹篓子身后，腼腆却又无用地躲着。

　　“林峥，你又跑哪儿去了？是不是又调皮了？”院长妈妈沉着脸看林峥，林峥想解释，但是看到院长妈妈身后跟着的大孩子和其他人，又沉默了。

　　院长妈妈露出了失望的目光。

　　好心叔叔却没有怎么责骂，而是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手绢，上前和善地帮林峥擦起污渍来。

　　林峥沾了些许泥土的脸很快被擦干净，露出他精致到不像是福利院长大的五官来。他的底子好，脸像是剥了壳的鸡蛋，白白嫩嫩的。

　　那个叔叔手下重了几分，林峥躲了一下。

　　明明是一脸和善的叔叔，小林峥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几分违和，那位叔叔有意无意地用打量货物的眼神看着林峥，林峥下意识地弓起身子退开几步，随后一言不发地跑开来。

　　“你看这孩子，这么大了却还什么都不懂。”院长妈妈不好意思地朝好心叔叔笑了笑，“要不我带您去看看其他孩子？”

　　“不用了。”好心叔叔的眼镜镜面反着光，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一抹笑来，“就他了，不过院长啊，你也知道，我这个条件算是好的，大城市真的有很多机会，也能够让这些孩子赢在起跑线上——

　　但是，就我可能有些不符合收养的条件，能不能……”

　　院长妈妈看到林峥还站在原地，怕孩子听到什么不好的，就对林峥说道：“林峥，你去我办公室等等，到时候我让他们拿药箱给你。”

　　林峥要去的地方也就是院长办公室，因为只有院长办公室牵着一根电话线，他抱着篓子进到院长办公室，院长因为怕林峥听到什么，所以便跟那个叔叔一起到空一些的地方说。

　　林峥翻出自己之前记着的电话号码，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喂，棠棠，是你吗？”对面着急的声音传来，他们让顾棠记了一个家里才知道的电话，只要那个电话响了，第一时间就能知道是家里人。

　　“喂……”林峥稚嫩的声音传到对面，对面的大人们呼吸一滞，小心翼翼地问，“宝宝啊，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电话的……你、你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吗？”

　　林峥将福利院的地址告诉了对面的大人，还没等他说完，门外脚步声就响起来了，林峥慌忙撂了电话，在院长妈妈办公室的沙发里端坐着。

　　那位叔叔似乎已经跟院长达成了什么协议，带着让人觉得不适的笑。

　　院长看着林峥，摸了摸他的头：“今天回去整理一下吧，有什么想带的，就带上，以后你就是城里的孩子了，每天都有糖吃，还能到城里读书，享受最好的教育——”

　　林峥懵懂地看着院长妈妈，他上前用手环住了蹲下来的院长妈妈的脖子，说道：“谢谢院长妈妈。”

　　“不用谢。”院长妈妈僵了一瞬，笑得并不自然。

　　林峥到院长的办公室外面，看到那个了叔叔，林峥犹豫地唤了一声：“……叔叔。”

　　“去整理一下吧，我们今天就可以走，叔叔带你坐小汽车。”

　　“……好。”

　　林峥回到孩子们的宿舍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他并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无非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回忆，那些被领养走的孩子里也有跟林峥相处得不错的小朋友，林峥整理着东西，却没想到那个大孩子也来了。

　　“你以为你是有家了对吧。”大孩子的恶意写在了满脸，“我都听到了，院长妈妈是把你卖了，换钱给我们花了。

　　那个叔叔领养不走你，他条件不符合，没有达到，说不定转手就把你再卖了。”

　　“你说什么？！”林峥腾地一下站起来。

　　大孩子被林峥的气势吓到了，但是他说的也确实是事实，那个叔叔说能给福利院捐个小几万块，要求就是把林峥给他。

　　院长妈妈还担心孩子的户口、上学受到影响，没想到那个叔叔一口说定自己会搞定，虽然不合规，但是福利院这么多孩子，能有些进项，院长妈妈还是心动了。

　　没成想林峥还没打包好东西，门外就响起了警笛声，那个叔叔像是被烫了似的跳了起来，没管林峥，自顾自地想跑了——

　　这个院长怎么这样，谈好的买卖，结果又变卦，还叫了警察！

　　林峥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叔叔被警察当做嫌疑人给扣在了地上，他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因为他打的那个电话，所以警察便来了。

　　他打电话的时候只说了福利院的地址，并没有讲后山之类的话，警察到山上还要一些时间，要是女孩被转移了——

　　林峥心里一紧，拔腿就朝着山上冲去。

　　山上的气氛似乎紧绷了起来，林峥熟练地绕到排水口的位置，一点一点地抠出猎户小屋年久松动的红砖，挖了一个小洞，趁着那两个人在猎户小屋前面的空地看情况和汇报情况的时候，松了顾棠的的束缚，牵着她的手没命地往山下跑。

　　小屋前的人似乎也听到了声响，抱着木仓四处搜寻，林峥知道跑不过大人，想到他还有一个秘密洞穴，便带着顾棠往洞穴的方向逃去，两个人窝在洞穴里，洞穴口杂草疯长，小孩子又轻，几乎看不出被撵过的痕迹。

　　林峥和顾棠两个人紧紧地抱着，听着周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靴子摩挲杂草的声音似乎就在耳畔，两个孩子屏住呼吸，双眸紧闭，完全不敢睁眼，周围的草被刮了一瞬，林峥和顾棠的身子瞬间紧绷了起来。

　　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一丝错漏都不能有。

　　随后，声音越来越远，劫后余生让两个孩子都松了一口气，但是他们并不敢贸然出去，只能静静等待——

　　直到相拥睡着。

　　山头打着灯光，搜寻队一寸又一寸地搜索着山林，顾棠熟悉的声音在山上回荡，顾棠惊醒，顺便也带醒了林峥。

　　两个孩子拨开杂草向外望去，身上全是泥点的顾棠与顾家父母遥遥相望。

　　“棠棠！”三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后面有两个看起来较大的少年，随着顾家父母一起冲了上来，最后有些犹豫地也抱了上去。

　　林峥突然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像是一个英雄，他只在小人书里看过这样的场景，女孩找到家了，他也应该……有自己的结局。

　　“喂！”顾棠叫住了神色有些黯淡的林峥，她说，“你是一个好孩子。”

　　林峥看着不远处的院长妈妈，他终于有一种沉冤得雪的感觉。

　　他朝着院长妈妈狂奔而去，但是想到大孩子的那番话，又有些犹豫地停下了脚步。

　　“那个叔叔还在吗？”林峥问。

　　院长妈妈沉默了一瞬，说道：“在。”下午查清楚那位与顾氏集团千金的绑架案没有关联的时候，派出所便放了人，现在等在福利院的前厅。

　　院长的内心也在挣扎着。

　　“小哥哥，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家吗？”顾棠用全是泥的手擦了擦眼泪，像一只花猫似的跑到林峥的面前，林峥想到如果自己不答应的话，也许福利院的孩子们就拿不到这笔钱，他……想给剩下的孩子们做一些贡献。

　　他沉默着摇了摇头。

　　顾棠并没有想到林峥会拒绝自己，她的失望浮了上来，随后又被自己给压了下去。

　　“没关系。”顾棠说，“你是一个好孩子，一切都会好的。”

　　“回去吧。”林峥转头，“我也要有家啦。”

　　他说得并不确定，眼泪从眼眶里流了下来，救人的时候他没有哭，被愿望的时候他也没有哭，但是在说到未来可能拥有不了的家的时候，林峥还是没忍住掉了眼泪。

　　“会有家的。”顾棠说，她将一个卡通手表从随身的保镖那儿给了林峥，“这个你随身带。”

　　卡通手表上的超人形象让小林峥得到了安慰，他点了点头，在告别顾棠之后，跟着那位叔叔走了。

　　在那位叔叔承诺要将他带去城里的第一天，就把他关到了连窗子都被钉上锁的房间里。

　　“从今天起，你得听我的话。”那个叔叔撕开了自己伪善的面具，“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然——打死你！”

　　林峥缩在房间的一角，毫不畏惧地看着面前的人。

　　面前的人并不着急，他扯着嘴角笑了笑。

　　“这新上手的孩子，就得熬一熬，听说过熬鹰吗，多傲气的骨头，都给他折了，以后才好卖。”那位叔叔笑道，“这个孩子说不定真是个好苗子，到时候卖了再让他跑回来，又能卖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