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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Two ...

  •   进派出所不过是几日前的事,大概舒秀及他人都以为是李谅木在校行为不正伤了同学所致的。
      事后李谅木在学校的名声差了不少,其他同学也纷纷对他避而远之,就连老师也同他想的一样,不再多留意他了。
      可事情当真是如此吗,从始至终没给过回应的李谅木,到底在隐藏些什么呢?
      无从得知。
      李谅木的位置在班里的角落,因为性格不擅交际,他一直以来都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因此也在许多传言的怂恿下,被认作了怪人。
      好在不以为然,现下这学校没人管他了,李谅木也不觉得有什么。
      一节课上的乏味又枯燥,同学们几乎昏昏欲睡,角落里的少年并不显眼,因为他也低着头。
      放在抽屉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赫然备注着舒秀的联系电话,他藏在底下的手却迟迟没有按下键盘。
      李谅木抿了抿嘴,埋着头鼓起勇气在消息栏上打了几个字——
      “舒秀,饭盒收到了吗?”
      稍稍停留了几秒,李谅木犹豫不决着按了删除键。
      ——“舒秀,早餐好吃吗?喜欢的话,我会努力学做饭的。”
      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妥,只好又清空了屏幕,就这样来回数次,李谅木才认输似的将手机扔回了书包里。
      到底要怎么给她发,才显得正常一些呢……
      李谅木坐得有些煎熬,这似乎是他记忆以来,头一次这样主动为一个人做饭,却找不到可以让自己得到回应的理由。
      真是笨拙得要命。
      老师讲课的声音被思绪隔绝在外,李谅木暗自肺腑着,视线游离在外。
      角落的位置靠窗,眼前那片蓝天澄澈,干净得没有一丝污浊……
      他甚至会因此遐想出许多不切实际的期冀,哪怕无望,哪怕终归无疾而终。

      回家的时候,舒秀正在厨房做饭。
      透过厨房的玻璃门面上,显印着她走动的身影,李谅木偷摸着速度扔下书包,像个小偷似的猫步到门后。
      就这样,像小偷一样怯怯地窥看她——
      舒秀切葱的动作很娴熟,将盐和做料的蘑菇一块洒进锅内,从手法看上去就是个会做饭的人。
      能尝到舒秀做的饭菜,那一定是会幸福的人吧。
      李谅木这样想到,心有欢喜地坐到了餐桌前等饭,手里还拿着搁置在桌上的两双干净筷子。
      待她将菜样一件件上好,李谅木对上舒秀的眼睛,迟钝的将一双筷子递到她眼前,她漠然接过之后,在李谅木对面坐了下来。
      “恩,舒秀……今天早上……”
      心理战打了许久,李谅木犹豫着,出声问道。
      “什么?”
      “……”
      “没事……”
      大概他想问的是早上送到她手中的那盒盒饭,只是眼前舒秀实在漠不关心的样子让他无从开口。
      李谅木想了想,好在今天起码有人陪他一块吃饭,他感到没有那么孤单了。
      于是眼底毫不避讳地藏着笑意,因为不想被对方发觉,有意无地收敛着暗地上扬的嘴角。
      如果是因为舒秀觉得他的饭做得好吃的话,他一定会天天做的……
      这样下去的话,她一定不会再继续讨厌他的吧?
      饭桌上的两个相顾无言,桌前的李谅木像是变了个人,跃跃欲试地给对方夹菜,压根没顾上自己碗里快散光热气的米饭。
      舒秀看着眼前逐渐被堆积成山的食物,微微皱了眉头,“我自己没手吗?”
      她眼底清晰可见的不满,仿佛就快将他眼底破碎的欣喜淹没。
      李谅木愣是定住了握着筷子的动作,踟躇着将僵硬的手放回原位,“我、我是好意的,舒秀……”他垂着眼睑,声音低敛着,包裹着黯黯的低落与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
      “别想什么有的没的,你是个什么自个心里清楚,顾好自己就行了。”舒秀干脆不再看他,避瘟神一般将自己的碗移了老远,不带保留地将冷漠置于形色。
      男孩眼中残存的星星点点在听到她的话后尽数陨落,李谅木这才低下头开始自己扒饭。空气中好像还有从他周身弥漫出的委屈,只是舒秀从不会有意去揣摩他的情绪。
      “对了,你昨天干什么去了?”沉寂了片刻,舒秀的声音突兀的插进冰冷良久的空气里。
      她看清李谅木在一瞬间停滞的动作,他以极慢的速度抬眼,再抬头,却始终躲闪着舒秀正面的目光。
      李谅木及不自然地操弄着碗里的米饭,过了半响才回应。
      “没什么,只是,出了点小事。”
      话音刚落,下一秒就听见嗤声。她拿筷子的手支着下巴看李谅木,一系列的动作都暴露了她眼底好笑的情绪。
      “小事能闹到派出所去,你把我当什么人忽悠?”
      如雷电般迅速地戳中心事,李谅木不动声色停下筷子,面对舒秀即刻就能将他刺穿的眼神,这时任何的言语都显得虚弱极了。
      “你偷家里的钱去做了什么缺德事?”
      “回答我!”
      舒秀停下筷子,仍是在等待半响后才听见李谅木迟缓的回应,“……”
      “我没有。”
      李谅木不知道舒秀是否知道他拿钱的用意是人家治病,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自己因为校园暴力进了派出所的事实。
      钱是李尚贤生前唯一的一点积蓄,即使那些钱原本就是后继给他的,李谅木也不想在她眼里落得这么个不干不净的罪名。
      “我……”李谅木一顿。
      盯着被灯光照得明晃晃的桌面不语了半刻,中途却将涌动在喉头的话给憋了下去。自知之明在脑海中反复窜动着,仿佛在告诉他,倘若开口也只是无谓的说辞罢了。
      反正在她眼里的自己,一直都是那么不干不净的。
      “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
      舒秀不会把自己将那些钱操办一张银行卡,留给李谅木以后读书用的想法告诉他。
      唯独没想到回来时在保险柜内意外发现缺失了大半,除了这个孩子以及已经过世了六年的李尚贤,舒秀想不到还有谁能够知道这笔钱。
      其次是她口中的好事,不过也是一时脑热说出口的。
      李谅木完全可以拿法院判给他的钱以理来反驳她,只是唯一没想到过。他完全在理的一项,他始终没有开口。
      “没有理由吗?”
      “一句想说的话都没了吗?”
      眼前的人怯生生的模样,似乎连翕动嘴唇的准备都没有。这使舒秀陡然对桌上溢满香味的菜色失了大半兴趣。
      舒秀仍是不懂李谅木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任她怎么看他都不为那般难堪的自己辩驳一句。
      饭桌上的气氛骤降,许是见他没有再解释其他的打算,舒秀放下筷子一边将桌上的鱼刺揽进了空碗内准备善后。
      “说得也是,谋人性命的,如此不堪地出生,能有几个是善茬,”她放慢动作用波澜不惊的口吻生狠地嘲讽他,试图激破他看似波澜不惊的面孔,“我真是自作自受!当初会把你这个祸害领进家门……”
      话语一如既往没有温度,如冰刃般锋利。
      李谅木垂着眼睑未吭一声,默默放下筷子开始帮她一起收拾。
      看着他面对自己不讲理而做出的反应,舒秀心里莫名不是滋味,这使得她放下搁在椅子上的垃圾桶。
      仿佛震碎了最后一丝隐忍的响声。不言不语抹着桌上油渍的李谅木止住动作,舒秀在他的身后。
      “你这人就是喜欢不声不响的做假好人,别再演给我看了,真以为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吗?”舒秀上前一把扯下了他手里的抹布,话里含着不少嗔怒,“你要是想走就赶紧走,带着那些钱马上离开,最好别再来碍眼!”
      李谅木被硬扳到她身前,额前的头发耷下来遮住了视线,隐隐约约看到他的眼睛像个无底洞一般阴暗,再没有了熠熠生光的闪亮。
      舒秀的呼吸打在他的颈肩,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可是李谅木没再用躲避的目光错开,这让舒秀的心无故漏了个洞。
      哪怕是再怎么冷落这家伙,舒秀承认,她也从未看到过这么悲伤的一对眼睛。
      就像是淤积了千万个纪年的星光被眨眼间的功夫没入不起眼的尘埃,舒秀感到一堵棉花就这么透过窄洞,硬塞塞到了自己的心口。
      卷席而来的压抑来得太过突然,竟让习惯嘴吐刀刃的女人无法再带上任何能够抨击李谅木的字眼开口。
      “舒秀你,知道什么?”自刚才沉重的沉默开始,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有几分惹人心疼的沙哑。
      他想问,你又知道些什么。
      舒秀。
      知道我费尽心思的讨好在你眼里只是做戏,知道我那廉价的关心于你而言好比不过一粒细小的面包糠吗?
      你又知道些什么,舒秀。
      我的逞强和隐忍,对你来说,到底算得了什么。

      六年时间的陪伴与了解被她冷眼漠视,或许对李谅木,她想得一直太过片面。
      其实她一点也不了解他。
      就连事发的实质,也一并忽视了。
      舒秀根本不知道,她所看到的,听到的,全都是编造的假象。
      她不知道在此后的某一天,在三中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如同倒放的场景般将滋事那日的画面□□的还原了出来。
      被压至最中间的人脸是看上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周遭的几个碍眼的男生导致他视线范围内都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熙攘的压抑有些令人透不过气。
      “哟,这不是刚从局里出来的李谅木嘛——”
      “怎么见着我们也不打声招呼?媛姐的猫还了没?”
      也不知是谁在煽风点火,耳边突然传来好一阵哄笑,向来不懂得还手的李谅木,对着他人的目光中只剩挣扎的一点无奈。
      他的确听不懂他们在笑些什么,甚至不明白什么是令他们大肆欢笑的理由。
      是真的吧,无聊的人总会这样做着无聊的事。
      一切都始于某天的中午,他想起在学校天台上被自己救下的那只受伤的猫。
      不曾想会是校领导的女儿丢失的,事实应该是她刻意扔下,不过恰好由他来当那个该死的好人罢了。
      女孩的泼辣蛮横在学校出了名,或许是嫌麻烦,又或许是喜欢玩乐,才硬说是李谅木图谋不轨偷来的,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的过失。一来二去的,这么个在学校总是没存在感的一个人隔夜之间闻名了整个三中,自此李谅木顺其自然成了那些人发泄闲绪的乐趣。
      他性子缄默,向来不喜欢去多解释些什么。
      何况他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很脏,尤其是对他这种人,向来不会太好。
      想罢李谅木便感到脸上一阵痛楚。
      站在最前面的男生骂咧着,不由分说一拳朝他挥了过去——
      “你不是挺硬气的吗?你看着老子!”
      他的嘴角很快泛出了鲜红的血迹,李谅木咬牙忍住了疼痛,尽管他的脸色看上去并无过多起伏。
      眼前的人意气风发,衣着奢侈,看上去就不是个好惹的公子哥,尽管他的额头上还包着纱布,却都清楚是在掩盖着根本不存在的伤口。
      谁都知道他父亲是上级的高官,有个撑腰的人理所当然在哪都能变的生龙活虎,如此一来,弄虚作假也不成难事了。
      那日除了当时在现场的人,其他人统统都误会了李谅木。
      好在舒秀来派出所接他时没有问分毫关于他的事,即使她不会去在意什么。
      只是被盲目掩盖的真相是什么,真相是谁都不知道被意味成施暴者去录口供的李谅木,才是真正上的受害者。
      而那些本应在拘留所的人,却不存在丝毫威胁的继续逍遥法外着。
      这一切的一切,他根本没想过要让舒秀知道。
      这已经成为李谅木最后的倔强,他不想她扯上那些根本不该跟她有牵系的东西,纵使她在乎的程度也是未知数。对于他这类普遍的家庭条件,他又如何可能去设想,能跟眼前这种势力非凡的人负隅顽抗。
      他太富有自知之明,也过度卑微。

      这天的天色好像比以往暗得都要快。
      还是少有的一回,舒秀一下班就回了家。
      也不知是否因那日的餐桌上对李谅木放的狠话令她不安,后知后觉感到其中的威慑力的确太大,舒秀没来由地开始在意起他的反应了。
      她一如往常做了几份小菜,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盯着手机屏幕,等着李谅木回来。
      墙上的钟摆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舒秀俯过身确认彼时早已过了放学的点。
      按道理李谅木应该早就回来了,难道是因为她一般不在家里吃饭,他就趁机会跑外面闲荡去了?
      自从他在学校生事进了派出所以后,她眼里的李谅木好像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孩子了。
      舒秀无法否认,她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与此同时,她毫不知情另一边的李谅木到底在承受什么样的痛苦。
      看着眼前的男子用力扯下包在额头上如装饰品一般的白纱布,满眼阴鸷注视着墙角的李谅木——
      “你这什么眼神?老子让你看我,没让你瞪我!”
      不知道是谁拿了块脏抹布,往他头上一栽,生狠地蹂/躏着,李谅木感到额头上没好完全的淤青又开始发疼了。
      他狼狈地透过凌乱的刘海,抬眼看到每个人的脸上仿佛都写着‘太欠了,真该打’这几个大字。
      没有人看到他的拳头躲在狭隘的墙边紧攥到指节发白,却仍没有回击的勇气。
      跌至谷底的心悲观到哪怕下一秒是无边地狱,李谅木仿佛也能够平静到淡然如水。
      仗势欺人在这些人眼里无疑是件好玩到捧上天的事情,学校里的人遍布一个模样,欺压到他人便觉得赚了面子,举手投足里都是轻狂的优越感。

      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总是那么极端,为什么他的生活,偏偏这般不堪。
      ——难道只因为,他是个没有父母的孩子吗?
      他思来想去,翻遍了脑子里的一切也只找得出这一个荒诞却真实的理由。
      如果是这样,那么。
      他的确是个不被爱的存在。
      如果是真的……
      那么下辈子,请让他也成为一个足够被爱的人吧。

      回来的时候菜几乎已经凉的差不多了,舒秀没耐得住困意,抱着手机独自卧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或许是怕他回来的时候与她错开,或许是怕自己没找到想找的人。
      朦胧中舒秀想过许多,稀碎的思绪随着睡意一同沉坠,只是没想过再次睁开眼,是在一个人的怀里。
      舒秀很轻,抱起来不难。
      看李谅木的动作应该是想把她送到卧室好好睡一觉,然而惺忪的睡眼并不妨碍舒秀下意识想要说出口的话——
      “我那天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努力撑着眼皮,抬手揪住了他的衣服。
      李谅木顿时木滞,舒秀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出口的话令他以为她在关心他。
      他感到的只有心头那阵突然而至的汹涌,她没有怪自己擅自抱了她……
      晦暗的目光好似顷刻间呈上了几分星点的光,她的呼吸如浪潮打在他的耳畔。
      李谅木放均气息,才沉声道出一句:“是我,值日耽搁了。”他忍住不去看她的脸庞,小心地将舒秀放到了床上。
      李谅木刻意撇开脸,好在舒秀并没有看见他的样子。
      一定是窗帘合着的关系吧,暗暗的房间里她才会丝毫不觉反常。
      其实今晚的李谅木脏透了,额头的淤色加深了一层,嘴角的血迹还没敛干净。
      如果他是往常的模样,李谅木想必也不用将心底的高兴暗自揣在心头,只是他现在的情况,着实不该与她接触太多。
      李谅木无奈扯了扯被子,往舒秀身上盖得合合贴贴才转身离去。
      没走几步,骤不及防的听见背后传来舒秀的声音。
      “那个,菜都凉了……”
      空气异样地静了几秒。
      李谅木低下头,心中汹涌着异常的喜悦。
      “没关系的,冷热都可以吃。早点睡吧。”掩饰着自己无法平和的内心,他掩上了房间的门。
      殊不知李谅木背过身,在她门前驻足许久,思酌着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仅仅是两句话的缘故,他竟然还能为此忘掉先前的百般苦楚。
      这就是温暖吗,是他感受到的,家的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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