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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李斯败 ...

  •   腊月里难得有个好天气,融雪后几日连着皆是晴天,则更为少见,赵高传了话备好酒,正要回府享用,皇帝陛下偏生又不听宫人劝告,因下水捉鱼而发了高热。

      这位陛下平时就难以对付,更何况生了病的情况?赵高的车马都行至门口了,还是被太常遣人请了回去。

      返回胡亥宫中时,人已在床榻上烧的不省人事。

      “有劳郎中令大人了”陛下从前高热时,还有先皇督促,如今也只是赵高才有几分办法了。

      “无妨,其他人退下吧”得了赵高指令,宫人们如释重负,赶紧备好所需物品退下,再也不敢靠近那床榻上的魔头半分。

      硬给这小魔头灌了药,又换了数盆凉水,子时过半,他的情况才算稳定下来,让太常照看着,浪费了大半夜的赵高总算回了府。

      赵高取了酒,独自走在长廊好一会儿,仍没等到半丝月光,品酒的心情,荡然无存。

      说来,这酒是和钦原成亲那日,始皇帝陛下赏赐的,千金难求,绝品佳酿。

      只可惜钦原一向不胜酒力,从她到这府中,自己饮酒的次数也跟着少了许多,不过......赵高仰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那天的月色甚是明亮。

      虽说他非常有把握钦原一定会来,无论她内心是否真的愿意。

      可从清晨等到黄昏的过程,真的莫名漫长,就好像明明知道自己买的东西是什么,打开盒子之前依旧隐隐担心会出错和......期待惊喜。

      “大人......”娶她是为了物尽其用,可好歹,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若是传到赐酒的内监耳朵里,回去禀告了始皇帝陛下,不知又要添多少猜疑。

      “从此刻起,你要叫我夫君”是在害怕么?当钦原将攥紧裙子的手一点点松开,放到自己手心的时候,赵高清清楚楚感觉到她有些哆嗦。

      牵着她的手往府里去,她弯着的小指挠得我手心痒痒的。

      不知是第一次入府不适应,还是长裙不合身的缘故,她一路上绊了好几回,每每扶住她,她总是略尴尬地叫一句“夫君”来表示感谢。

      唉,原本是为了堵住是非口舌,可她这一句夫君,就跟在叫爷爷一样,难听又别扭......

      “哎哟......嘭”跨最后一道门槛的时候,钦原直接踩到裙边向前跌了去,我一拉,她直接撞我怀里,磕得我下巴疼,“你...小心点”这姑娘,头还挺硬。

      成亲之时,钦原已入罗网有一段时间,想必是从六剑奴他们那里听说了我不喜欢女子接近和厌恶香味儿,待奉旨赏赐的人离开后,她便立即找一方软垫,离床榻远远地正襟跪坐......

      “嗬......”想起那天新房里的她,赵高笑的很是无奈。

      她很安静,不吵不闹。

      在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将蜡烛熄灭,也没有过分紧张......只是,她依旧不适应,虽然坐姿尚算得体,可就像有的万般不舒服压在她心里不敢表现出来。

      月中至天时,窗口漫进的月光正好全部浸在钦原身上,赵高微微睁眼,发现她正在......打瞌睡?

      自己一点也没睡着,她倒是挺宽心的,这么放心。

      可......她的婚服是怎么回事?难怪进府的一路会一直被自己绊倒,原来是婚服的里层没有穿好,这不摔跤才怪,不过这也不是她的错,自己虽不是王亲贵胄,可依官阶而制的婚服依旧繁琐的要命,对她来讲,能穿成这样,就不错了。

      又或者......她害怕。

      “咚......”瞌睡打到一半,她直接就倒地上睡着了,所幸现在正值热季,这间屋子又向阳干燥,睡地上......理应无碍。

      约莫跪坐太久,加之婚服厚重不整,睡梦中的她,动来动去的不是很舒服,一不小心就撞着了桌子。

      伸手接住桌上掉下来的杯盏,这若是砸在她脑袋上,咸阳城的妇人们可有笑话讲了。

      “放肆......”顺手将杯盏放回她旁边的桌案,刚准备回床榻上再坐一会儿,哪想她居然将头枕到了我的脚上。

      说实话,那晚他其实是很想踢开钦原的,可那毕竟是,是......他们的成婚之夜,何况为了成这个亲,白日里她只怕和墨家那些人好打了一架。

      也就是说,至此之后,她无处可去,唯有他一人。

      即便空有一个名分,即便成亲是别有用处,但这个姑娘,的的确确是他赵高唯一的夫人......那一晚,自己陪钦原站到了天亮。

      婿揖妇以入,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

      如此,哪怕她不饮酒,这个亲也算是成了。

      成亲的第二年,是他们相处最多的一年,她昏睡的四个多月里,他几乎天天都要去陪她,连他自己都觉得真的尽到了夫君的本分。

      只是......

      今时今日的钦原,早已不是那一年他为了捉拿墨家叛逆,在山林间偶然见到的弱者。

      他一步步走到今天,也不是昔日赵国那个寡言不争的孩子了,为了这把利剑,他花费了太多心血精力,钦原也已摒弃了太多太多的情义执念,若因虚无的欲念而对钦原产生那种可笑的东西,那她的努力算什么?自己的所作所为算什么?他们跟那些被条条框框禁锢的人又有什么不同?

      拿起从成亲就留到的酒,赵高终是没有开封就扔到了湖里。

      有素质的刁民,都是换了新装的土匪。

      在钦原胡亥打死打残几十个村民离开后,李斯增派的暗卫如期而至,把残乱的村民们治了个服服帖帖,可并未像钦原想象的那样,将他们赶尽杀绝,于是乎,暗卫成功得知了钦原和胡亥逃离的方向。

      经年累月,金石可镂,修习武功,一同此理,必要具备高深耐力,才可使如水滴般的内力成溪聚海。

      对于吱呀吱呀在雪地里踩来踩去,自顾自玩耍的胡亥,很感谢他只是在旁边发出些杂音,而不是放声高歌,或者用雪球来扰我打坐。

      随着气息逐渐稳定,钦原慢慢进入一种冥想状态,以至于......嘎吱嘎吱声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她都没有察觉,直到......

      “救,命......”直到胡亥在背后虚弱倒下。

      钦原探探胡亥的脉门,摸摸他的额头,胡亥的意识已有些模糊,脸也滚烫得发红,“怎会突然高热?!”

      与此同时,咸阳宫里假扮胡亥的胡生再次发热,烧的比昨夜还要厉害,好在群医在侧,赵高也一早进宫探望,还不至于出什么乱子,可无医无药的钦原就没那么多法子了。

      赶紧背起胡亥往回走,事到如今,也只有缴械投降了。

      这个时候,活着的她比死了的她管用太多,李斯此刻并不着急要她命,何况,她还带回一位凭借双色异瞳就能被人一眼认出的年轻帝王,暗卫们深知此事对自家主子极为有利,自然会拼了性命救治胡亥。

      “杀......”还烧着的胡亥,拉住钦原来了这么一句。

      看着十二名身手杠杠的暗卫,我深表力不从心,特别是我已经将兵器双手奉上之后。

      迷迷糊糊间看着十分为难的钦原,胡亥用尽了力气抓紧钦原的手臂,“杀,杀了他们,求你......”

      室内两名暗卫,门外四名暗卫,四名暗卫在周围巡逻,还有两名一定是给他取药去了,很快李斯就会知道皇帝陛下和赵高的夫人在一起,要动手,就必须趁现在,可胡亥怕是会更危险......

      “杀...了......”烧昏过去的胡亥,口中依然断断续续传来呓语,只是太过虚弱,之后的话一句也没有听清楚。

      凝视着床榻上的胡亥,钦原咬了咬牙,缓缓转过身对着暗卫,挽紧袖中的软剑,好,既是你心中所愿,那便照办!

      “你伤势未愈,就算能杀了我们,还有命冲出外面那些村民的包围么?”

      钦原转而浅笑,他说的对极了,“你是?”

      “相国大人的第十暗卫,赵夫人可唤我‘十’,皇......他的药很快熬好,请稍安勿躁”十说完,又像个木头一样挺身站好。

      无奈耸肩,退回去乖乖坐好,我不停地告诉自己一个真理,做人就要能屈能伸......

      暗卫将钦原和胡亥连夜送进相府时,那些自以为立了大功的村民们,也被后来赶到的李家护卫赶尽杀绝。

      烹茶观风,李斯的容貌已苍老得辨认不出,“其他人?”

      十拱手而拜,“相国大人请放心,罗网的人绝对不会知晓,只是属下不明白,皇帝陛下明明在宫中,为何还要将那人带回?”

      “呵,若皇宫里的那位才是假的呢?”颠一颠茶匙,茶叶散了满桌,放下茶匙,却不慎将一整罐茶叶都打翻,哀叹着示意十退下,无论心力还是体力,他都大不如从前了。

      李斯啊李斯,你真的老了,老得竟会辅助胡亥上位......

      若不是亲眼看到,这世间恐怕不会有人相信李斯的尊师重道之心。

      纵使只得见软禁之处的一二风景,我也不免去想,李斯虽不及别人口中那位风华万千的韩国公子,对于已故荀况的敬重,却是一样的。

      相国府内布局陈设规整严谨,处处透着儒家风骨,尤其是回廊鱼池,像极了当年小圣贤庄内,闻道书院周遭的风景。

      或许,在相国大人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也曾护过不断闯祸的小师弟,在老师的眼皮底下玩着小九九,惦记着桑海城里的好酒,思慕着哪一家的姑娘,却不得其法......

      流光插身而过,帝国由盛转衰,才华因嬴政大展,又于秦尽数消散。

      这位相国大人着了一身白衣,立于门前,恰如钦原想象中,初到秦国的白衣客卿,“拜见相国大人。”

      身负枷锁,不失礼数,亦无受困之色,“想不到,一枚棋子也有这样的气度。”

      “再有气度,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芸芸众生,谁不是这样?相国大人如果还想在秦国留李家一席之地,还是放了皇帝陛下和在下的划算”言语听起来傲慢无比,但配上钦原的态度,倒显出了几分恭敬。

      “皇帝陛下?哼......请赵夫人好好歇息”迎着朝阳出府,自长子离世他便病了,今日这样好的天气,是该出去走走,好好看看......最后他是否赢了韩非师弟。

      自十八皇子即位之后,所有的心思都在玩闹上,对于国事,要么推给李斯,要么全由赵高做主,帝位之于胡亥本人,不过是实现多年心愿的必要手段而已。

      对于只在意什么好玩儿,什么不好玩儿的胡生来说,就更别提什么天下黎民,百姓疾苦了。

      尤其,他的智力远不如他的双生哥哥。

      这不,大病初愈就想着找些新鲜玩意儿~

      而头发花白,一身素衣的相国大人,仅以几句奇妙的言谈,就勾起了胡生的玩心,犹都不犹豫一下,就应了李斯的邀请,去相国大人俯上看新鲜玩意儿。

      执一卷书简闲庭漫步,李斯的动作,比赵高预料的要早了些,“哦,新奇物件?相国大人何时专研玩物了,既然如此,就随了他。”

      以罗网的手段找个与胡亥相似的人,然后取而代之的确不是难事儿,可惜啊,相国大人,您这次猜错了~

      “是”龙修退下,继续监视李斯及胡生行踪。

      一位哲学家说过,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

      放他娘的屁,这哲学家的眼睛一定有问题!

      此时此刻,被人用铁链拉着带上来的我,看着站在我,不对,看着一个站在我面前的胡亥,一个被人扶着站在我面前的胡亥,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同样的容貌,别无二致的双色异瞳,完全就是复制粘贴的啊......只是被人扶着的这位,身高似乎要高那么一点点。

      看到哥哥的那一刻,胡生很是欣喜,却又不敢在人前认他,而且他再傻,也知道哥哥现在的身体很不好。

      那要怎么办?生儿,还没有报答哥哥的恩情......只是那么一瞬间的禁止,胡生便大步向胡亥走了过去。

      “你走......啪!”胡亥微微抬起头,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胡生突然一耳光扇了过来,一巴掌打得他伏在地上,又被暗卫拖起来。

      这记耳光真的是响彻天际,钦原捂着自己的脸缩一缩。

      胡生暴怒地指着李斯骂道,“哼,李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一个和朕一模一样的人带到这里,你是何居心?!”

      “......”高热导致胡亥严重脱水,暗卫根本没有尽力照顾,此刻他还未完全退热,如今咽喉发炎生疼的竟多一个字也憋不出了。

      “放...”我刚准备象征性地帮腔,就被身边的暗卫紧紧扣着左肩,捏的伤口裂开......好好好,我不说话,我不说话还不行么~

      随意丢了一句话给钦原,“赵夫人还是静观其变的好”李斯向胡生进前一步,“这就是臣给陛下的新奇玩意,陛下可还满意?”

      胡生吓得连连后退,“你,你...你大胆!”

      “皇帝陛下可还满意?”李斯再进一步,苍老的相貌顷刻间容光焕发。

      上一刻还无法辨认谁是真的胡亥,这一刻便大体能确定了,真正的胡亥绝不可能被李斯吓到摊在地上,然后往外爬,边爬还边尿裤子......

      等等!不对!不对!

      这......瞧着被暗卫扶着的胡亥全身抽搐到颤抖,狠辣诡异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方向虽然是对着地上爬行的假胡亥,却更像是在看李斯?!

      重重一脚踩在胡生身上,回头看着被暗卫搀扶的胡亥,“皇帝陛下可还满意?!郎中令勾结奸佞,谋权篡位,微臣现已查清,陛下可还满意?”

      “呜哇.....救命,赵高救命啊!你怎么还不来救我...放开,你放开,我不是有意要冒充他的,我不是有意的,都是赵高教我的......”胡生胆子很小,小到不知道这么做,能不能救他的哥哥;小到在哥哥面前被人吓得尿裤子,哇哇大哭;小到很想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哪怕是用爬的......

      “嘭”胡亥一把向前抓去,不知他是要抓那个长得像他的人还是李斯来着,不过不管他想抓谁,最后还是昏倒在地。

      “马上去请太医令为......皇帝陛下诊治!”李斯一声令下,暗卫拖胡亥的姿势都好看多了~

      “将这两个乱臣贼子关到水牢!”然后,做为假扮皇帝陛下的他和赵高夫人的我就倒霉了,一路被人拖着,拉着铁链扔到水牢里。

      咳咳,下面让我来重点介绍一下,什么是水牢。

      它是一种牢房,由坚厚的石块在地下建筑而成,密不透风,滴水不漏,一开机关,水就会哗啦哗啦地流进来,将牢房全部淹没或者淹没得只剩犯人一个头。

      若问我,这个水牢里的水是什么水呢?

      我认真地闻了闻,当然,刚才水漫上来的时候,我还不小心尝了尝,总之不是饮用水。

      只不过,这水牢,虽是酷刑的一种,可当年罗网受训的时候,他们嫌这种刑罚效率太低,因而没怎么用在培养杀手身上。

      但这种慢性死法,相当漫长,人在水牢里既无法坐下又异常寒冷,这对于我隔壁那位不会站着睡觉的假胡亥来说,可是相当的残酷。

      “呜哇......”

      他的哭声越来越小,任我如何劝他也安慰不住,特别一旦我动作过大,脖子上的铁环就缩短一分。

      娘的,只听说过绳子做的‘紧松锁’,没想到还有铁的......到最后,水再次漫过整间牢房的时候,我只能勉强在水中闭气。

      人为何要害怕?害怕失去,害怕守护不住自己在意的一切。

      等待长大,等待自主的时间里,太多太多的承诺和梦想,从我们的心中眼中流逝,仅剩的尊严和珍宝,都可能无法挽留,有的是不得不放弃,有的是被人夺走甚至摧毁。

      “咣当”当水牢天窗打开的时候,已是胡生钦原被关进水牢的第二天,双色异瞳之人跳下水,用钥匙给钦原打开四肢脖子的铁链,再将她拉上岸,放一边了事。

      抱着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从水牢出来,胡亥停在相国府里风景最好的亭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弟弟生前想要看到的一切。

      “生儿,你醒来好不好,哥哥再也不关着你了,你想在外面玩多久都可以,晚上不回来睡觉也没有关系,哥哥现在是皇帝了,没有人可以欺负你,没有人可以欺负你......哈哈哈哈哈,呜呜呜......”哭又笑,笑又哭,胡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比他更窝囊的哥哥,儿时让弟弟受尽欺辱,遭生母遗弃,现如今纵使做了皇帝,却还是让弟弟替他去死......

      因果报应,业火燃天。

      三川郡守叛乱平息后不久,李斯污蔑郎中令,且意图钳制皇帝,犯上作乱。

      幸而皇帝英明果断,朝会上识破其谋,当庭将李斯及一干党羽拿下,并亲自率军擒拿奸相府中上下人等,然在擒拿逆贼的过程,因贼人拒捕,将相府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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